四十四年后的聚会意味无穷。这次聚会展出了许多当年珍贵的物品与照片,更唤起了战友们对往事的回忆。当年我们赴边疆时的乘车证、连队食堂的饭菜票、返城时的病退证明和通知书,我们穿过的军装及用过的线毯、镰刀、搓衣板、缝麻袋针,还有五好战士奖状、结婚证,等等等等的一切,至今还能闻到我们青春的气息,无不具有文物的价值。 展品中也有我保存的我们离开上海那一刻的照片。1968年,“文革”已经进行了两年,我们这些本应于1966年毕业的学生也因此而耽搁了两年。那年夏天,区里在瑞金剧场召开了毕业生赴边动员大会,黑龙江农场的代表做了赴边疆参加屯垦戍边的报告。报告中说,黑龙江将组建生产建设兵团,编入解放军序列,这对我们是个莫大的喜讯。我从小就想当一名解放军战士,因为近视而无望。我们这代人从小接受的就是革命传统教育,加上“文革” 形成的狂热,我和另外16位同学当即决定响应号召,报名奔赴边疆,投入那 “神圣”的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事业中去。要知道,那时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并未开始,奔赴边疆的举动并非是一种“强迫”,而是一种责任,一种现在的年轻人所无法理解的责任。 1968 年 8 月 19 日的早晨,我们穿上了崭新的军装,告别家人,告别城市,义无反顾地北上奔赴边疆了。 我们先到上海市五四中学在西康路南阳路口的外操场集中,随后乘坐卡车驶向北火车站,而送行的亲属、同学则自行赶去。北火车站红旗招展,人头攒动,口号声声。许多和我们一样穿着崭新军装的青年人正与家人同学亲切话别,但大家的心头都有一种欲安慰对方而无法说出口的酸楚。为了纪念此时的情景,有人提议拍个集体照,于是我们就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跃进农场”的大旗下,拍下了这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我们17位赴疆的同学大多站在第一排,中间是专程来给我们送行的学校团委书记郁老师,后面是送行的同学们,前面的中间是由我绘画,每一个同学都参与绣制的毛主席像 (这幅像我一直保存了四十四年,这次也在聚会上展览了)。照片上,我们都笑得很甜,可以想见我们当时志在四方、报效国家的雄心。 与此同时,另一个学校的同学也在火车的另一边紧挨着铁轨拍纪念照。红旗、毛主席语录、军装、坚毅的目光,无不记录着那个时代的特点,彰显着那个时代青年人的意志与信念。 随后我们登上了火车,有的向送行的亲人、同学招手,有的紧紧握住他们的手久久不放。这时,火车一声长鸣,车轮开始滚动,刚才尚是欢声笑语的车站,在短暂的窒息般的寂静后,突然响起了号啕大哭声。刚才压在心底的离开家乡的种种酸楚之情,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我们知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也不是上海人了,我们的身份已不是学生,更不是什么红卫兵,而是军垦战士了。但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今后伴随我们一生的却是另一个名称——知青! 四十四年过去了,我们吃过了许多常人没有吃的苦,忍受了许多人无法忍受的打击,也获得了许多人无法得到的财富。我们用青春为共和国最艰难的时期撑起了一片蓝天,我们用血汗为共和国的复兴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们无怨无悔,因为历史不会忘记我们,共和国最终也无法忘记我们。这张照片,以及我们保留的物品,都是共和国史册上永远抹不去的两个红色的大字——“知青”的一部分! (写于2012年9月) 【作者林嗣丰,男,中学语文高级教师。1968 年 8 月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46 团 8 连,历任通讯员、农工、统计员、团支部宣传委员。1974年10月被推荐到齐齐哈尔师范学校上学,1976年8月分配至齐齐哈尔车辆厂中学,1983年底调至江苏常州戚墅堰车辆厂中学,历任教师、校办主任、教导主任和教科室主任,常州市和戚墅堰区教研室高中语文兼职教研员、市语文学科带头人、市中语会副秘书长。】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