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书,还在小学二、三年级时,书就将我迷住了,两个哥哥买回的书,他们从工厂借回的书,都被我纤嫩的手指翻过。所以,当1970年5月,我接到去黑龙江军垦农场下乡的通知后,就向哥哥们提出:家里的书我想全部带走。尽管哥哥们也喜欢书,但为了满足我,还是一口答应了。 那些书大约有半樟木箱,大都是文革前的《人民文学、收获》,还有《青春之歌、雁飞塞北、风雷、香飘四季、火种、红楼梦、红旗谱、鲁迅先生的两地书、李希凡先生的评红楼梦》等。 然而,到了连队才知道,这儿晚上总停电。即使来电了,一盏25瓦的小灯泡安在宿舍中间,我这个睡在最边上的人也是看不清的。于是便叫家里寄了一个夹子形状的台灯,托人安装后,便在每天晚上来电后,看上一会儿书。那是我一天最快活的时刻,书中那感人的故事,美丽的景色常常把我带进并奔驶在美感、想象的精神世界。 但是,好景不长,只几个月,台灯就不允许再用了。记得,那是银装素裹,大豆在白雪的覆压下蜷缩起身子,需要人工收割的季节。那天,我大弯着腰在雨雪中割了一整天才将两拢大豆割到头。 尽管已累得挪不动步子,但想到晚上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就着台灯能看书,能神游古今,和书中的人物对话,我的脚底便来了力量,便大步向连队走去。 然而,到了宿舍,先回来的荒友告诉我,我的台灯的电线被电工拉掉了,并留下话:不许再接,如再接,还会拉掉,因为团里、连里缺电……这话现在想来不无道理,但当时我不理解,很恨那个电工,我感到委屈,便大哭了起来…… 台灯没了,可书还得看,于是我自制了煤油灯。油是从机务排要的。那油的质量很差,散发出一股很浓的机油味,烟气也很大,我原本雪白的被头被油烟熏得一道道黑条条,洗也洗不干净。有一次,我拆了毛衣,将毛线晾在了头顶上晾毛巾的绳上,可第二天绕毛线时,绕到下端就断,再一看,原来是我晚上点油灯的时间太长,烟气将垂下来的毛线熏脆了。还有一次,我趴在放油灯的小箱子上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结果火苗烤到头发,幸亏同宿舍在食堂值夜班的荒友正巧回宿舍拿东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2010年7月,我团出版了《青春长歌》一书。孤陋寡闻的我在这本书中看到了治安大哥写得“煤矿开拓者”,看到21连上海知青盛金山写的“喇嘛山煤矿”……说实话,看得我心里沉甸甸的。我不知道我们当初在连队生活中用的煤和发电用的煤是他们这样用血汗开采的。与他们相比,我们这些老连队的知青有饱饭吃,有热水澡洗是多么幸运啊!我也理解了当初连队为什么要拉掉我的台灯线。我与剪掉我台灯线的知青电工已四十多年没见面,倘若有朝一日,他来上海,或我去他的城市,我一定会对他说:“对不起,当年我错怪你了” 当年,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能返城。我也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改革开放46年,人民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别说照明用的各种灯,家里洗衣机、电饭煲、冰箱、彩电、电脑,空调……无一处不用电。我也仍旧喜欢看书,不仅床头柜上有台灯,写字台、沙发旁,为了看书方便,我都安装了灯。 但,我又毕竟在缺电的北大荒生活过九年,已养成随手关灯的习惯,为此女儿和外孙常笑我,“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灯泡一开一关最容易坏。”而我是屡听屡不改,因为北大荒那些没灯的日子已在我心中打下了深深烙印,那些欲说还休的岁月我永远不会忘记。 (责任编辑 晓歌)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