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3月24日 星期一 少云 苏州南门,人民桥畔的轮船码头,人山人海,卖甘蔗和小食品的小贩异常繁忙。喧闹的人群使这里往日的冷清一扫而空。码头上涌动着无数送行的人们。因为他们的子女或弟妹已经在船上,准备离开家乡和亲人,走向一个陌生而崭新的天地去了。这是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伟大号召。 九点钟找到编号的船队时,我的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了。通知讲好十点钟要开船的,从此,我将告别故乡和家庭,奔向一个最为广阔、大有作为的天地。此时的我,心里除了有一丝不安外,更多的是憧憬和豪情。 原定十点钟开的船,在十二点整时才拉响了汽笛,慢慢地离开了码头。船舱里原本就有的抽泣声突然变成了大声的哭喊:“爸——”,“妈——”,惊天动地,动人心魄。我仍然静静地坐在一旁,送行的亲人已不可见,又何必在父母、亲友心上抹上不安的阴影呢?我想,还是做自己的事吧。我打开随身带着的日记本,写下了《赴黄海水路程记》几个字。口袋里还有一本分省的全国地图册。 船慢慢地绕苏州护城河一圈,像是让我们有时间向故乡作最后的道别。下午四点时才开到了近郊横塘。令我惊奇的是:不少送行的家长已经赶到了这里,不少同行的伙伴已经认出了他们亲人的身影,正在努力挥手致意呢!看到这一切,我的眼睛才真正开始湿润了,更感到一种亲人的关切、家庭的温馨。别了! 望着桥堤上身影越来越远,渐渐看不见了,我才开始打量我身外的环境。十来米长的舱内没有桌椅,舱板铺得平整,我们只能就舱板而坐。百十来人已满满地占据了舱两侧的各个角落,中间勉强留有一条尚可下脚的通道,通向舱尾右舷的便桶。 开船不久,船两端的上下扶梯就被抽去,从外面用粗粗的麻绳绑住了舱门,进出的路被堵死了。在舱内唯一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象是相距十来公分的两舷木栅栏。看得最清楚的是船沿来回走动的船工们的脚。 天渐渐地黑下来,舱内几乎看不见对面人脸。有船工打开舱门,拎了几盏马灯进来,挂在船舱顶篷的钩子上。暗黄的光亮,随着船舷的摆动,不停地摇晃着。 夜已经很深了,同船的伙伴们渐渐地失去了上船时的活力,席地而坐,谁也没有入睡。船舱那头的角落里,偶而传来低低的抽泣和劝慰声。 我就着摇曳的马灯光亮,写着我的日记。二弟枕着木板箱,已经在我身边睡着了。 午夜十二点,船到江阴。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