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对于历史上任何一场战争,大多数人似乎只关心那些著名的战役、威风的将领以及出奇制胜的战术,然而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无名个体,却长久地徘徊在历史学家的视线之外。幸好,法国人雅克•梅耶于1966年出版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士兵的日常生活》,收集了大量的老兵口述材料、报刊、日记和回忆录,试图再现普通士兵在一战期间日常生活的各个细节。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根据此书,摘编了一战时期法国士兵衣、食、住、行四个侧面的情况,以此纪念一战爆发一百周年。 战壕里的奇装异服
战壕里的士兵
1914-1915年冬天,战士们想尽办法换掉他们的红裤子,因为这种颜色的裤子使得他们很容易暴露。士兵们的服装(外套、长裤和大衣)直到1915年初才真正统一起来:颜色为天蓝色,殖民军队则是土黄色。但是这种统一的军装起初也只是穿在增援部队士兵身上,他们大多是第一次上前线的年轻人。 很快,军官们也穿上了部队里的大衣,看起来和士兵一样。部队在给士兵们配备盔形帽之前还发给他们每人一顶可以戴在军帽下面的铁制无边圆帽,它还可以当汤盆使用。 在没有配备头盔的日子里,即使冬天已经过去,前线依然有些士兵把围巾紧紧缠在头上,这纯粹是一种象征性的保护。有些士兵的头盔下面已经有一个皮帽,他们还要再戴上一个警帽,是原来的帽子丢失以后发给他们的:这种帽子戴起来比较舒服,帽边可以卷下来遮住耳朵防寒。 此外,军需处还想出了许多应急措施:羊皮马甲,皮底油布靴,这种靴子经常被烂泥粘住,有时候人就跟着靴子一起陷进烂泥。士兵们本身的创造天分,加上家里或者女笔友寄来的衣物,还有他们在废弃的村庄里找到的东西,都使得他们的衣着呈现出五花八门的奇异景象—— 报纸做的衬里,因为纸具有较强的保护功能;兔皮,有些是偷猎得来的;还有色彩不一或者杂色的毛衣,以及慈善缝纫工场编织的羊毛风雪帽,这种帽子多得不计其数,经常堆积在那里。士兵用来挡雨的是各处找来的油布雨衣,数量不够就用伪装布的破布头代替。天气太冷,他们用布紧紧裹住脚部,这就是著名的包脚布。 弹坑边的食堂
餐桌上的士兵
在战争中,食物的运输和烹饪自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于是炊事兵们就体现出最平凡的英雄主义:白天要为战壕里的战友忙碌一整天,到了晚上又要例行各种辛苦的运输杂役。 士兵们开饭时的情景是怎样的?下面是一位士兵的自述: “盛着热气腾腾肉汁的锅往下传,每个人都用自己的金属杯在里面舀一下,半条胳膊都伸到里面去了。我尽量排在前面,是为了表面上看起来讲卫生,因为谁都知道从炊事兵把水用完那一刻起就已经谈不上卫生了。土豆煮得很烂,我出于好奇开始琢磨这道菜,它好像是和鞋油拌在一起的,有两三个人用木棒在锅里搅来搅去。 伍长拿着自己的杯子,脏兮兮的手掌有一半都伸在汤锅里了,要是最早的资产阶级看到这一幕准要浑身发抖地溜之大吉。我还没有说到打扫桌子(如果有桌子的话)用的都是厕所里的扫帚,你即使看到这些场面也得保持胃口,必须得这样。我就没有因此倒了胃口。” 住宿与睡眠
掩体里的士兵
士兵们的睡床就是战壕。1914-1915年的寒冬,士兵们就睡在他们驻守的地方,有时在烂泥和雪地里,有时他们就在黏土地里给自己挖个窝。 以下是一位士兵对于住宿条件的描述: “一条在地下延伸了15米的楼梯上层层排列着很多床铺,几乎占据了过道的一半空间。这里既是我们的宿舍,也是我们的客厅和食堂。睡在最下面几节楼梯是最安全的,尽管那里通风不好。 向下走八到十级台阶,就来到了黑糊糊的掩体内部。空间高度有限,地面铺着稻草(并不总能见到),里面散发着泥土的味道。因为不通风,空气很不好。如果地面是白垩土的,掩体里面就非常阴冷,而且渗水。内壁上有些小木桩,入壁很深,上面可以挂步枪和弹药盒。如果炸弹在很近的地方爆炸,掩体内部就像敲鼓,装了支架的顶棚上就会有土落下,落到人的脑袋上。炮击一旦停止,里边就静得像地窖。洞里很潮湿——真的是很潮湿,当然还有虱子。 炮兵部队的掩体通常比较靠近后方,如果土质适合的话,可以称得上非常安全,因此常常让人心生嫉妒。这里的天花板很高,人可以抬起头来。支柱和横梁洁白光滑,内壁全部铺着刻有‘巴黎的生活’和‘范塔休’(Fantasio)两个品牌标志的镶板。金属格子床板绷得笔直,桌子上铺着干净的报纸,长凳很稳当。造型新颖的绞股铁丝烛台上插着几根蜡烛,烛光宁静祥和。地面干燥,而且非常平坦!这还不是全部,这里甚至还有一扇有插销的门!” 住宿条件姑且如此,那么士兵们的睡眠情况如何呢?下面这位士兵的亲身经历可真够倒霉的了—— “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早上这段时间,我和其他人睡在一处露天的交通壕里——一个只够圈10头牛的地方却睡了53个人,我们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躺着。刚刚躺好正准备入睡,两只钉了铁掌的皮鞋就顶在了我的脖子上,还有两只硬邦邦的臂肘硌得我脚踝生疼。我确实很想一动不动地睡一夜,但是根本办不到。我旁边的人早已鼾声如雷,而我被紧紧夹在中间,他们从坑道两边向中间越挤越紧,胳膊和腿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最后不得已我只好坐起来,于是就剩下一只皮鞋架在我的左肋上。” 除了睡不好之外,战壕里的各种“小动物”也是令士兵们头疼万分的敌人。譬如,Cootie(虱子)一词的流行就是源于一战。另外,老鼠是一年四季常驻战壕,而夏天主要是苍蝇和蚊子,白天黑夜轮番折磨。跳蚤和老鼠一样,通常躲在第二火线的木棚和帐篷里,或是村子的宿营地。但是在战壕里最让人恐惧的莫过于死尸身上长出来的蛆,这些蛆虫到处都有,而且还啃噬尸体。 换防与行军
行军途中的一战士兵
在战地上行走,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因为噩梦会随时降临,地面上到处都是爆炸后的大坑、乱石堆、泥沼、尸体和垃圾。 换防的行军任务一般是在晚上进行,“行军的路上背包沉得让人无法忍受,水壶、皮鞋、搭帐篷的木桩和各种工具及用具都背在身上,心里也始终担心自己和连队失散,害怕在黎明时分队伍来到旷野上,夹在火线之间,或者不幸经过德军某个小型哨卡时惊动了他们。” 下面这段文字更加典型地记述了士兵们在行军途中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无论走在哪里,总要侧身向前,让你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像个残疾人;无论走在哪里,你的鼻子总要贴着前一个人的脊背,而且那个脊背还没完没了地晃来晃去,使你根本无法看路,他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就会猛然撞上你的脸,而你身后的人也会将脸撞在你的腰上;无论走在哪里,你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将去何处,更不知道何时到达,敌人又在哪里;无论走在哪里,与你擦肩而过的人根本答不出你所问的那些生死攸关的问题,而他们问你的问题在你看来也是愚蠢至极。” 尽管一战士兵的衣、食、住、行如此不堪,作为一战见证者的雅克•梅耶在书的末尾还是充满感情地将战争称为“我的老伙计”,因为毕竟“战争,我的老伙计,就是咱们那悄悄隐藏的青春岁月。” (资料来源:[法]雅克•梅耶《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士兵的日常生活》,项颐倩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