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科长太太做“干娘”
《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
药水风波之后,我待人处事更加谨慎小心了,同时更加留心观察周围的各色人等。我原以为在国民党官僚衙门里做事情的人都不会好,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入观察研究,我发现在国民党机关里供职的,也有洁身自好的。自己的顶头上司,议事科科长薛元燕就是个为人正派、待人厚道、有学问的好人。 薛元燕和我父亲年纪差不多,痩高个,长得很清秀,一副文人模样。平时他对下属很和气,尤其对生活困难的下属特别关照。有一个科员一家老小没地方住,他就把自家楼下的住房以很低的、象征性的租金租给这个科员。有一个做油印工作的职工,生活十分困难,过年时,他就塞给这个职工一点钱。他在下属面前很有威严,实际上是不怒自威,他从不吹胡子瞪眼训斥人。有一次,因为时间紧,一个职工忙乱中把油印文件的页码装订错了,薛科长发现后眉头紧皱,却没训人。我见了,赶紧过去默默地帮助这个职工返工。薛科长既没指责那个职工,也没表扬我。但是彼此都心里有数。 观察了一段,我认定这位科长可以信赖,就主动接近他,遇事虚心向他请教。 有一天,薛科长问起我家里的情况,我就如实相告:我伯父是前清翰林, 父亲是前清秀才。 薛科长听了说:你是书香门第啊! 每次速记稿整理抄正后,我都送科长阅改,晚上没事,就练习速记,很少干别的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我勤勤恳恳工作,恭恭敬敬待人,给薛科长留下了好印象。 第二次回上海送情报时,我将这些情况向舒曰信作了汇报。舒曰信沉思片刻,对我说:既然薛科长为人正派,你可以用拜干亲的方法,进一步搞好和科长的关系。 当时拜干亲的风气很流行,舒曰信认为,有了顶头上司这门干亲,我就有了保护伞。 我说:我见过科 长太太,她善良、 随和,看样子是很 喜欢我的。我先认 她做干娘,怎么样? 舒曰信说:我看可以试试。 我回到杭州, 便去薛科长家串门儿。科长家有两个小男孩,很聪明,但又很淘气。科长太太对我叹气道:没有办法,要是女孩就好了。 我接过话茬对她说:既然薛太太喜欢女孩,我给你做干女儿,好不好? 科长太太高兴地笑道:好啊! 第二次去,我带了些礼物,大大方方地喊科长太太:“干娘,我来了!” 科长太太高兴地说:“干女儿!请进来!”接着便亲切地聊起家常。 我仍然称薛元燕“科长”,薛先生也很高兴。 我住的集体宿舍环境嘈杂,还常有男职员来骚扰。我看到科长家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小房子,就对干娘诉苦说:机关女宿舍非常拥挤,男职员老来找女职员出去吃饭、闲逛,真讨厌。干娘家房子宽敞,能不能把放杂物的小房间租给我?这样生活安静些,还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学习。 科长太太与丈夫一商量,痛快地答应了。科长家的两个小男孩,正在上小学,科长夫妇早就想找一个家庭教师,辅导儿子的功课。于是科长太太问我,愿不愿意利用晚上时间做家教。我一口答应:没问题。 我很快就搬进了科长家楼下的小屋。科长夫妇不想收房钱,但我坚持要交,说: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于是,科长夫妇就象征性地收了一点钱, 算作租金。科长太太每天让我和家人一起吃晚饭,算是请我当家庭教师的报酬。天长日久,我与薛家相处得亲密无间,就像一家人。 我有了单独居住的房间,既可以避免别人的纠缠和干扰,又可以专心摘抄和密藏情报。每天下班以后,吃过晚饭,我就辅导两个孩子的功课。实际上他们功课很好,不用辅导,只是陪读而已。 科长的两个儿子很聪明,但是确实也很淘气,自从来了一个大姐姐做家庭教师,他们就琢磨着,如何捉弄我。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一开门,突然从门上落下一团带着泥土的杂草,弄得我灰头土脸的,小哥俩则躲在一旁偷偷乐。这无疑是他们在恶作剧,而我并没有责怪他们,只是笑笑,然后拿起扫帚把地上的尘土杂草扫干净。小哥俩相互做了个鬼脸儿躲了起来。 还有一次是晚上,我教小哥俩练毛笔字。我先把要领告诉他们:“身要正,腕要直,笔要握紧,这样笔力才能发挥出来,将来写的字才能力透纸背。”然后在八仙桌上摊开纸,给他们做示范。这时候,小哥俩悄悄走到我的身后,假装看我写字。趁我不备,哥哥突然上前用力把毛笔往上一拔,想抽出毛笔,弄我一手墨,没想到,居然没有拔出来。 我不但没生气,反而因势利导地对他们说:你们看,拔不出来吧?你们是想检验姐姐握笔紧不紧,是吧?这是父亲教我的,要把笔握紧了,横平竖直, 这是练腕力!好的毛笔字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听我这么一说,两个调皮的小男孩反而不好意思了。 我和两个孩子相处得很好,就像姐弟一般亲密,科长夫妻非常高兴,自然也很感激我。 空闲时,科长经常在家里和我聊天,介绍机关里的人事情况,比如黄绍竑主席怎么样,秘书长怎么样,某某人不好,不要接近他,等等。这些,对我了解周围的生存环境和工作环境,都非常重要。科长还帮我修改记录稿,教我写各式公文。这个老实正派的顶头上司,无形中帮助和掩护了我的秘密情报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