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铭兄与我同日到连队，安排同住一室，亦在同一个班。此后一年多共同生活劳动，情同兄弟，我常得锐铭兄指点，获益良多。我视他为良师益友。

　　在另外一文中，我曾这样介绍过锐铭兄：

　　“郭兄，锐铭，是广雅中学老高三。中等身材，风趣，对人友善。善诗词歌赋，闲时口中总是念念有词，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恍如老学究，可爱之极。中学期间便向报社投稿，依稀记忆中，一首《满江红》曾被晚报刊载。厚厚两本诗词习作，显露其文采非凡，才华横溢。若非文革，如今定是一代文豪。

　　郭兄虽是一介学子，挥锄弄斧却异常勇猛，砍岜挖穴，不知疲倦。本人其时年纪尚小，曾问他：“累否？”

　　答曰：“权当健身锻炼。”

　　又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足见其对人格的历练之心得。

如今的郭兄，已在大洋彼岸，多年未见，不禁唏嘘，触及往事，感慨良多。

　　69年大会战，连队上演一场三班与一班的荣誉大战。南路山上“战况”激烈，遮天蔽日，飞沙走石！兵团四师徐参谋长曾是位战斗英雄，他闻讯前往巡视，见知青如此能战斗，叹服：“真钢铁南路队！”

　　此时郭兄因过度疲劳，出现血尿，问及，却只是一笑了之。

　　“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是郭兄口中常念之句，估计是其对生活和时世有更深的感悟，亦可能是对色事的更深层次的诠释。而口中名言，却是那句“无烟食，毋宁死”，吞云吐雾，豪气万千……

　　锐铭兄为人正直，敢言。记得一次，连队调来一卫生员，是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却对知青缺乏“爱心”，引起群众不满。锐铭兄义愤之下，写了一篇小小字报，贴在卫生室门口。此报标题《逆耳忠言，苦口良药》，文中自是写卫生员的一些不足，与群众的看法及提出改进意见。小字报全文尽是以文言文写出，我只记得最后一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不知汝以为然否？

　　文章写的自是义正词严，但那装模作样之状，却使众人捧腹大笑。

　　另一农友储兄曾提到，他的第一封家书，就是锐铭兄代写的。信寄到家里，着实让其老父摸不着头脑，因为满篇均是文言文。父写信问之，储兄回信道出原委，其父方大悟。直赞：

　　你的农友，真大知识分子也。

　1969年大会战，我在山上砍树，不小心踩到砍刀，鲜血直流，脚板的肉都翻出来了。锐铭兄急忙掏出一包香烟全部捣碎，压在我的脚上，又脱下背心扎住伤口，从山上一直背我回连队。山上都是一些锯倒的大树，下山的路异常辛苦，背着一个人，还要爬高爬低，真难。只见锐铭兄累的满脸通红，途中，我说放一下吧，他说：“不能停，血流多了，会死人呢。”听了，直使我泪流满面。

　　锐铭兄也是性情中人。

　　一次星期天，我俩个在牙叉饭店坐着休息，他远远见到一个编着两条小辫，面容清秀，斯文雅静的女生，从前方慢慢的度过来，便悄悄告诉我：“这就是以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同学，在文革前，晚饭后常常约我出来谈心，希望我要求进步，主动向共青团靠拢。我与她双双漫步在石桥上，小河边，淡淡月色，微风碎叶，那时那种情景真是令人难以忘怀。可惜文革，她父亲惨死，你看她现在的状况，整个人都郁郁不欢，真可怜……”

　　我说：“那当时你不追她？”

　　“当时她是高干子女，我是工农子弟，我怎敢想呢？后来文革，她家遭了灾难，更少见她了。”言间无不露出惋惜之情。

　　“如今呢？”我问。

　　“唉，如今世事，可是想这事的时候吗？”他嘴虽这么说，可我知道，锐铭兄心中对这少女的记忆，却是深深地埋在心坎中的。

　　写到此间，已近夜深。我感叹：海南之情，农友之情，多年来，已成情结，无论日子怎过，这份情怀已不因岁月的流逝而被洗刷，不因年龄的增长而遭淡忘。

　　1970年，锐铭兄调去武装连，之后，不知怎的被批斗。那日，锐铭兄被带回我们连队接受揭发批判时，我自是心里很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承认与他是“大钟烟党”的同伙。因为我们同抽一种“大钟”牌子的烟，故平时戏称我们几个是“大钟烟党”。

　　我的坦白，当然也只是戏言一句，“大钟烟党”没有组织机构，更没有没有党纲。兵团工作队那些人也并不全是傻子，知道我横看竖看并不象不良分子，只好作罢。

　　锐铭兄经这次变故被调离武装连，调到离我们连20多公里远的生产点去，以后，便再也很少见他了。

　　　作 者 简 介

　　彭克然，广州老知青，1965年就读广州第50中学。1968年11月上山下乡到海南白沙县牙叉农场，即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八团务农。1975年回广州后一直从事专职少年儿童游泳教练工作。他是粤海知青网骨干之一，系该网站随笔版、散文版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