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工厂,只见老曹痛苦地趴在机器上。我走上前一看,原来老曹的右手掌被机器上那根筷子粗细的热针穿透,牢牢地钉在垫板上。我的心定了下来,这回不用找手指头了。可是老曹紧张不安的神色又把我的心吊了起来,老曹脸上豆大的汗珠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滚。我知道热针的温度很高,老曹此时此刻一定非常痛苦。我立刻招呼小刘端来一盆凉水,先给热针降温。片刻后,老曹的情绪稳定多了。我立刻动手拆卸机器。我在承德石油机械厂的电机车间当了五年的钳工,和村民十兄弟是工友。那时候学的本事这会儿都用上了,嘁哩喀喳,我就把机器给卸了。可是问题又来了,老曹的手掌被热针钉在垫板上,我卸不下来啊。我试了几试,把老曹疼的直叫唤,我也不再忍心卸了。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好扶着老曹,小刘托着老曹带着热针和垫板的右手,先回了宿舍。
正想安慰老曹,老曹却说:“田总,明天可千万别把我受伤的事告诉老板。”我听后,不觉一阵心酸。我理解,老曹是怕因为受伤的事被老板解雇。于是我对他说:“咱的手要紧,别的事都扯淡。”没想到的是,老曹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喃喃地说:“右手废了可就完了。什么也干不了了,往后怎么生活啊……”情急之中,我突然想起了唐医生。我安慰老曹:“天亮了,我就给唐医生打电话。唐医生医术高明,把老骆的手指头都给接上了。不管咋说,你这五个手指头还都在嘛。”老曹继续呜咽:“我的右手现在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右手废了,我在美国可咋活啊……老板肯定不要我了……”我站起来说:“没那么严重。你放心,老板不要你,上我这儿干来,我们中资公司收留你!”老曹湿润的眼睛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下乡插队就受了一回罪,到了美国又TM受了一回洋罪……”我一听,急忙问道:“你是知青啊,在哪儿耪地来着?”老曹说:“在北大荒呆了五年。”我说:“我也是知青啊。”老曹的眼睛亮了:“你也是知青?怪不得呢。那天见你和工人一块儿光着膀子安装设备。我还纳闷呢,公司老板哪儿有你这样的?田总,你是知青我就明白了。没当过知青,受不了这么大的累啊。”我说“是知青,就是哥们儿了。以后叫我老田,别老是田总,田总的,我听着不舒坦。”老曹乐了,却又突然“哎呦”一声,吓了我一跳。原来老曹想握握手,却忘了热针穿透的右手还在垫板上呢。
天亮后我带老曹去看了唐医生。唐医生拔出了老曹右手上的热针,拆下了垫板。唐医生说,老曹是幸运的,200°高温的热针从老曹手掌指骨间的缝隙穿过,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刺断神经。否则,老曹的右手还真的废了。后来我和老曹成了好朋友,我对老曹无微不至,老曹跟我无话不说。那时候我早就知道老曹是个“黑户”, 这个情况是外方老板告诉我的,让我防备着移民局。在美国我们一般把没有合法身份的人称为“黑户”, “黑户”随时都面临被移民局逮捕和遣返的危险。一日我和老曹喝酒,也许是因为知青哥们儿深厚的感情基础,也许是因为那天他多喝了几杯的缘故,老曹终于向我敞开心扉,吐露了他成功偷渡美国的惊险一幕,讲述了他与小红悲欢离合的动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