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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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兵团之青春记事

时间:2015-08-21来源:《艰难岁月 坚毅青春》征文 作者:陈毓龙 点击:
我下乡在江西生产建设兵团九团一营五连,其间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难以忘怀。 难忘炊事班 我曾担任连队通信员、文书兼会计,其间没少和当时的炊事班打交道。那是一个值得称赞的集体,他们的工作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我任司务长时,我也要求自己像他

 


 

 

我下乡在江西生产建设兵团九团一营五连,其间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难以忘怀。

难忘炊事班

我曾担任连队通信员、文书兼会计,其间没少和当时的炊事班打交道。那是一个值得称赞的集体,他们的工作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我任司务长时,我也要求自己像他们那样做。

时任班长的上海知青小唐来自三排大田班。出生“资产”的她,经受着比别人更为严厉的心灵与肉体的考验,长得修长漂亮的她不显一丝娇弱,自觉承受高强度体力劳动的挑战,以其出色表现被任命为副班长。严寒的冬天她手脚皴裂出血、冻疮溃烂,不叫一声苦,坚持赤脚下田,参加修水利和挑堤。调任炊事班长更是严于律己带头垂范。炊事班的其他姐妹们也都是表现良好才被挑选上来的,她们相互配合把工作做得十分出色。唯一的男劳力上海知青小张粗活累活全都抢着干,挖泥拌煤烧大灶,每三天还得翻过大堤去营部粮站挑回一千斤大米以满足供应。

炊事班按食堂就餐人数的30:1配备人员,本身工作量不小,但比起大田班的超强工作量和风吹日晒,炊事员们自觉幸福得多。深知大田班的艰辛,他们十分珍惜自己的岗位,真心实意愿为全连大田班的战友们提供额外服务。他们利用空隙时间烧开水,分头挑往地头,为大田班的战友们解渴。夏天,待大家出工后,炊事班的姐妹们把可以拿到的脸盆全都排在宿舍走廊上挑满井水,让收工回来的战友们能用上现成的温水洗涮;冬天,他们帮战友们晒被子,甚至把一些男同胞们换下来的脏衣服也找出来洗净晾干,叠好后放在床头。春寒料峭之际,每当大家被雨水淋得透湿,青着嘴唇收工回来,炊事班总是雪中送炭,事先烧好一大锅姜茶,为每人分一小碗驱寒,战友们喝在口中暖在心窝。大田班战友因出工不能办的事,托付给炊事班,他们总能当作自己的事情认真办好。

那年头蔬菜品种少(蔬菜班人手不足,专挑长得快的蔬菜品种种植以维持供应),甚至整月只吃一种蔬菜。为改善伙食,炊事班动足脑筋,有时买些干海带调剂,有时挤出时间走上十五里路去团部挑两担豆干回来。即便如此,有时也难免遭受干活累得一肚子气的大田班战友的无端发泄,对此,他们都能宽宏体谅地对待。那时每月至多杀一次猪开荤,吃肉如同过节,每人一份也就半斤肉,三毛五分钱。炊事员同样盼着也能解解馋,烧好后事先每人留下一份,其余的全上窗口卖。每次卖红烧肉,窗口总是挤成一团,全凭记忆每人限买一份,一旦记错了不卖给不要说吵,打架都有可能,把关难度很高。总有人蒙混多买一份的,最后往往不够卖。遇到真正没有买到的,炊事员也不忍心让他们空手而回,只能让出预留的份额,相互匀着分食一点,有时甚至全让出来,自己吃些萝卜酱菜。但没人相信伙头军会没吃的,战友的怀疑有几次使她们委屈得偷偷地哭。我就曾经帮她们排解过纠纷,也让出过自己的一份红烧肉。

如今想起这些,我依然会为他们而感动,那么团结,那么敬业,那么善良,他们用充满爱心的、无私的工作为我们的军垦岁月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灭鼠食肉记

有一年,五连因特殊原因,一批留种稻谷没有放入仓库,临时堆放在连部西头的大房间。堆放稻谷的房间自然引来了很多老鼠,猖獗的耗子饱餐种谷,白天都敢在谷堆和房梁上穿行嬉戏,恨得人们牙痒痒却对它们无可奈何。终于等到了清出种谷的那一天,我们想好了要好好收拾这些可恶的耗子。为了不让老鼠逃掉,我们关上房门,把种谷一箩筐一箩筐地从窗户运送出去,可当把所有稻谷清理干净之后,大家都傻眼了,居然没有一只老鼠!那时,连队除了粮食仓库和食堂操作间,所有房屋都是用三合土垫地夯实的,不会花钱铺水泥地。仔细观察,发现地上留有数个鼠洞,老鼠居然就地做了窝。费了那么大劲却一无所获,大家心有不甘,几人一商量:挖地三尺也要灭了它们!可拿来铁锹挖了好久居然毫无动静,正当我们以为鼠洞通往墙外准备放弃时,蹭!一个老鼠憋不住窜出洞来,大伙儿如同注射了兴奋剂,锹拍、脚踩,四处围剿,此后老鼠一个接一个窜出来,我们把住仅有的一个窗口,无可逃遁的老鼠甚至直往我们脚上撞。好一场人鼠鏖战,我们大获全胜。收拾战场,捡拾遍地的死鼠,把装谷的大箩筐底铺了满满的一层,足足有五六十只,最大的提着尾巴有一尺多长!

闻讯赶来的广东籍上海知青小谭兴奋地说:“太好了,烧来吃!”爱吃生猛的小谭那舍得放过如此难得的美食。久未见荤腥的我们立即响应,我找来剪刀,剪去鼠头和四爪,再开膛一剪,大家七手八脚扒了鼠皮和内脏,白花花的鼠体就像田鸡肉。问老农家借来钢精锅装了一锅(其中有几只硕大的母鼠,开膛后拉出好多胎鼠,被老农当宝拿去浸药了,听说治疗烫伤效果上佳)。架上几块砖,找来硬柴,没油没酱的就搁了点盐,加上水,煮不多时便肉香四溢。才端上桌,十几个人头就凑了上来,开始谁也没敢动,头一回吃老鼠肉嘛,有人还怕吃了会长小疙瘩。小谭当仁不让先下了筷,我紧随其后也夹上一块,犹豫着有几个人也试着尝了尝。没想到人见人恨、人见人嫌、贼溜溜、脏兮兮、还会传染可怕疾病的老鼠,肉竟会这么鲜美,不带一丝异味,虽无任何调料,入嘴鲜香无比。也亏了它们整日吃上好的精粮,能跑会跳的不长一点赘肉,那肉质细腻可口,我止不住又吃上几块,食者异口同声都叫好吃!这一呼不打紧,刚才还在犹豫的知青也忍不住了,十几双筷子雨点般地落向锅内,顷刻间风卷残云,一锅鼠肉踪影全无,急得小谭端着锅子乱叫也没谁给他留下一块,只好倒了点鼠汤拌饭。剩下的鼠汤很快就被你一勺我一勺的舀尽了,就差没把锅子舔上一舔。

在那整天不是青菜就是萝卜,没有足够油水、每月仅开一次荤的年代,那一锅鼠肉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敢说,在那以后的岁月里,我所吃过的美味佳肴没有感觉比那餐鼠肉更鲜美的,我想与我同食过那餐鼠肉的战友,也一定忘不了那偶然尝到的美食!

最难是洗澡

洗澡本是平常事,但在上山下乡的岁月里,有着很多不寻常的故事。

我家家境困难,在上海时我从没去过游泳池,没学过游泳也就不会水。到江西兵团以后,我所在的连队就在赣江南支的大堤后面,每天收工后我们会翻过大堤,下河洗涤一身的泥污尘垢,解除一天劳作的疲乏,会水的自然还会游上一圈放松自己。枯水季节,连队附近的河段会露出一个长条形的小岛,从水浅处能趟水走上去。看到战友们或游或趟去岛上玩,憋不住,有一回我也试着跟大伙儿一起往岛上走。谁曾想水一漫过胸部我就把持不住自己了,被水流推着往深处飘,不一会就沉到水下了。战友们不知我是旱鸭子,还以为我在玩水。我沉下后一踩着河底就拼命往上窜,头一露出水面刚张口要叫,一大口水灌入口中又沉了下去,如此慌乱地反复折腾,灌了一肚子水,呛得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空白,真正尝到了要被淹死的感觉。二排的上海知青王建明和其他几个战友发现我不对劲,赶紧游过来合力把我拖到岸边,总算捡回小命一条。那次心跳得可算空前激烈,哎呦,不会游泳可真是要害死人的,死的还不那么痛快!此后我下决心学习游泳,每次洗澡总要操练操练。下河洗澡竟然逼得自己学会了游泳,可算意外收获。

从下乡到知青大返城离开农场,其间将近十年,我们连队一直没有用上自来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洗澡不是在井边就是在河里。记得有一年春节前三九天,气温连续是零下好几度,熬了几天没洗澡的我坚持要下河去,几位战友答应咬牙奉陪,上得大堤被刺骨的北风一吹,一个个全都打了退堂鼓。三排的上海知青小谭怕我下水抽筋没人管,特意找了根竹竿,裹了棉大衣到河边来陪我,说不行就用竹竿拖我上来。那年冬天可真冷,河边已结了冰,我脱光衣服站在河边,沿河刮来的北风就像刀子在割肉,顾不得做准备运动,跳下河我就游了起来,身上的热量被冰水迅速吸收,只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缩收紧,每划一下水都是在抗争,刺痛感深入骨髓。返回岸边擦肥皂,风吹着湿漉漉的身体感到直发麻。冬泳是不能持续太久的,第二次下水还真的要有毅力和决心,那寒冷的感觉是从内心里往外冒的,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冷彻心扉。待洗完澡上岸,湿毛巾没等把身体擦干已经冻成了冰麻花,拿在手上卡喳卡喳响。穿上内裤和背心,软绵绵的运动裤却怎么也穿不好,还得别人帮忙拉上去。那回洗澡是真受冻了,牙齿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会架。呵呵,2010年南昌朋友来上海看世博相聚叙旧时,上海有战友还戏说了这件事。从那以后我坚持冬天洗冷水澡,回上海后还坚持了十多年,直到我颈椎发病,医生嘱我要保暖才开始洗热水澡。

下乡的年代,连队没有洗澡房,男同胞还能对付着过,女同胞就惨了,天热下河洗澡不如男同胞方便,在宿舍几人轮着端井水洗,全洗完不知得等多久,经常搞得房里泥地湿漉漉的,很脏很滑很难受。更不用说大冬天的,洗次澡仿佛是很奢侈的事。连队用煤有控制额度,冬天考虑到大家的生活需要,才安排食堂每晚烧一锅热水供全连用。男同胞每人一瓢,女同胞每人俩瓢。我从来都把热水让给别人用。女同胞如要洗澡,得把几个人的热水合在一起才能勉而为之,她们就这样熬着过了那么多年。

洗澡,对现在的人来说,想怎么洗就怎么洗,想啥时洗就啥时洗,谁能相信当年我们要洗个澡有那么困难?

最怕是生病

吃五谷杂粮,是人总会生病。在鲤鱼洲(江西兵团九团所在地),生病的记忆是很深刻的:得病也得看看黄历,千万别赶在农忙时节。

农闲时有个头疼脑热没关系,请卫生员看看,严重点的卫生员开个条,可去营卫生所看病,搞张病假条回来,可以心安理得地休息不必出工,同班战友还会关心问候一下。

农忙时不行,尤其是双抢时节,有病也得硬撑着,哪怕有病假条在手也不敢轻易休息,因为受不了旁人的冷眼。大家并非冷血无情,而是让繁重的生产任务给压的。因为少一个人干活就意味着本就不堪重负的战友们还得多干,所以农忙时节小病谁都会扛着,怕连累他人。发烧39℃算什么,发烧40℃的还在坚持干呢!因此,每年双抢都有人因生病、中暑昏倒在地里。记得有一年,我班的小赵昏倒在田里,烧得说糊话,被人抬回来,卫生员拿体温计一量,刷的窜了顶,超过42℃量不出来了,又是井水敷又是酒精擦,还用扇子拼命扇,狠命地掐人中,总算救回一命。另一年,我连的一位女知青就没那么幸运了,中暑昏倒在田头,抬回来硬是没救活,年轻轻的就离开了人世!

我自己也有几次发烧难过得要晕过去。其中一次离水井不远,我打了一桶井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浑身一激灵,眼睛一亮才算透过一口气;再有一次在田里,我跳进附近的水沟,爬上来浑身湿透,风一吹大热天也直起鸡皮疙瘩,倒也挨了过去,继续干活;还有一次大冬天发高烧,我坚持到收工,用绝办法下冰冷的河水里游了一圈,之后埋头睡了一夜,第二天居然也好了。当然也有爬不起来的日子,那一天我要解手,身体颤抖得四肢着地都撑不住身子,让因坐骨神经痛导致肌肉萎缩同样没出工的老姬用双手提住我的腰才算解决问题。就在那天,运种谷的船到了连队堤外,通知连队要马上搬运,各大田班都下地干活去了,留在连队的所有人,种菜的、烧饭的、生病的全员出动去扛大包,我躺不住,相互搀扶硬撑着也参加了,装种谷的140斤锁口麻袋,平时扛在肩上轻轻松松不当回事,那次放上肩两腿抖得像筛糠,晕晕乎乎走在跳板上,眼看要往河里栽,怕湿了种谷我拼就向堤岸跳,连人带谷包一起摔在岸边,大家劝我别撑了,凭着一种精神,出了一身冷汗后我坚持再试,咬着牙终于扛了上去,一包接一包,等到运完种谷,我的病体竟然神奇地康复了!

当然,真的病倒在家,战友们干活回来就是再累,也还是会真情关心的:问候一声,帮助去食堂拿个病号饭,端盆水等。有一次中午回来吃饭,看到二排的上海战友老汪闹肚子拉得嗯嗯叫,裤子全湿了也无力起来,我顾不上吃饭,不顾脏臭,毫不犹豫地帮他脱掉衣裤,擦洗干净,给他要了病号饭,自己抓紧吃完饭后,又帮他洗掉衣裤再赶着出工。我生病时同样也得到过战友的帮助,不能行走时,战友背着我翻越大堤去营卫生所看病。

远离家乡在外苦苦奋斗,生病是最糟糕的情况,患难之际战友间真诚关心和帮助,是为最温暖的记忆。

 

(作者系原江西兵团9团上海知青)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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