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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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胶片相机

时间:2022-03-21来源:上海知青诗社 作者:王寒生 点击:
大概是70年的夏天,那阵公社要各个大队制定学大寨的规划,还要画图,先是田江南(他那时是大队团支部书记)说:你要能画,你就画吧。我还真的到山坡上去了,隔着树叶子用铅笔画了对面的山,大队党支部的老袁一看说:不行,是要在一张纸上把所有的山啊水啊沟
 
大概是70年的夏天,那阵公社要各个大队制定学大寨的规划,还要画图,先是田江南(他那时是大队团支部书记)说:“你要能画,你就画吧。”我还真的到山坡上去了,隔着树叶子用铅笔画了对面的山,大队党支部的老袁一看说:“不行,是要在一张纸上把所有的山啊水啊沟啊坎啊的都画上的那种图。”那我就不会了,后来,我记得好像是邓坚画的福宁鸟瞰图。
    同时还搞科学种田,我和幽雅大队665班的朱凯歌同学一起被调到公社去写关于科学种田的调查报告。我们一个队一个队的走,最后写了个《深坑大埯种玉米》,后来到了公社,做了汇报,凯歌同学就回去了,留下我和志学大队683班的高岩同学写全公社的科学种田总结。我还为配的幻灯片写的解说词:“西丰县房木公社是个七山一水二分田的……”
    我们住在公社的院里。不远处,是个小学校,也许是暑假?反正没有学生。一天,我好奇地推开了一间大教室虚掩着的破旧的木门,昏暗中,一束清晨的阳光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灰尘在做布朗运动,墙角的蛛网在吹进的晨风里轻轻地颤抖,这个大教室里,四周挂满了各个大队送来的规划图,中间由缺胳膊少腿的课桌拼起的一个大台子上,杂乱地堆着用铅笔画的草图、挤扁了的和没开盖的水彩管、五颜六色的调色盘、画笔…..多么熟悉但久违了的东西啊!“有人吗?”没人,我刚蹑手蹑脚地拿起一只水彩笔,沾了点红色的颜料,想往一张旧报纸的边角上点一下,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别乱动!” 我吃了一惊,抬头一看,逆光下,看不清脸,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推门走进来。
    他用一根筷子扎着二个窝窝头,边吃边走过来。原来他是醒时大队667班的谢特立同学。  他是被调来画整个公社的规划图的,和他一起完成这个任务的还有一个女三中高一的小孟同学。白天,要画画时就把挂在靠窗户那边的画摘下来,晚上挂上.还能给没玻璃的窗户当窗帘用。
    因为我也喜欢画画,就和他聊了起来,当我说到了关山月和傅抱石时,他就装出一脸的惊讶“哦,你连这都知道?我以为女生就光知道高粱米煮小豆呢,煮个没完。”看到我义愤填膺地批判他,他就扑哧一笑,说,你也来画怎么样?我说我不行,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顺手画了点花花草草,他看了后,说:“呀,多精致的小品啊。”其实,我当时就知道他是在恭维我,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到底是高三的,知道的就是多,我每次去,他都有好多故事讲,有时他很快乐,就做出一副五四青年的样子唱五月的鲜花,还朗诵他告诉我们是殷夫、柔石还是郭沫若的诗记不清了“荒原、荒烟,晨雾弥漫的早晨,你向何处去啊——无落着的人……”,“啊,青春啊,青春不再来,你是过头的云,离枝的花….”有时一脸的无奈,说:“他妈的,这个猪还得重改,书记来看了,说,怎么把贫下中农的猪画得那么瘦?!”(后来他真的把那头猪改得像一头大象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有时想起了家,就神色黯然地告诉我,他妈妈身体不好,有时会突然发病,他挺担心的,他和他弟弟(高二的)都下乡了。“你看,我穿的茄克,就是我妈做的,还是双面的……”一提到妈妈,一说起家,便触动了每个人心底最温暖最脆弱的那根弦,一时间都沉默了,只听得晚风透过破旧的门窗缝发出的呜呜咽咽的声音,知道我家那时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时,他就摇着头连连叹息“哎,一个小丫头,一叶飘零啊,一叶飘零啊……”
有一天他有点神秘地告诉我,他们队有一个人对他挺好,我一听就笑了,说:“才一个人?我们队十个人都对我挺好!”他说,不跟你说了,就走了。
    过了不多久,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了。他也要回醒时了,午饭后,他把相机拿出来说:“来,给你们拍几张照片留念吧!”我们一听,高兴得不得了。阳光下,我们按他的指点,一会在树下,一会又站在打开的窗户里面,不断变换着场景和姿态,他一会说要象沙家浜里的十八棵青松,一会又说有点象红楼梦里的红楼二尤。拍完了,我很急切地问他,什么时候能把照片给我们?他说,很快很快!抱着相机转身就跑了。
第二天,分手时,他送给我一幅画,是他画的“梅花欢喜漫天雪”。又很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你告诉高岩,相机里没胶卷。”
    我回福宁后,听说本来要调他去县上打篮球,但没去成,只因为有个领导说,他在球场上晃里晃当的像个美国兵。
    最后一次见老谢同学,是在送我们队田江南同学参军的那天,漫天鹅毛大雪,他迎面走来,是来公社办手续的,好像是要回老家了还是同父母去湖北三线,风雪中侧身而过,没听清楚。但有一句话听清了,“小丫头,你也想法回家去吧。”回头望去,只见他匆匆远去的瘦高的微驼的背影,棉帽下端的小带子是红色的,没系上, 迷茫的风雪中,像两小朵火焰呼扇呼扇地在肩上跳动.……
    空相机,却在心的底片上,留下了难忘的影象。
许多年过去了,谢大哥你还好吗?我想你现在是在你的老家湖南,还是在湖北的大山里?

(晓歌 编辑)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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