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3月21日,一个终身难忘的日子。就在这一天,我与千 余名上海知青作为第一批赴内蒙古插队的知青乘坐专列前往祖国北疆。下午一点多,上海北站红旗招展,人流涌动,我和中学同学刘卫国、孔繁喜挤在一个列车窗口,向前来送行的贾殿君等同学挥手告别,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向着内蒙古大草原进发,从而迈出了我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步。 一路上,过长江,跨黄河,穿越沪苏皖鲁、津京冀晋大地,经过两天两夜的旅行,于3月23日下午两点多,到达了内蒙古丰镇县。我们100多人下得车来,顿时车站上锣鼓喧天(其中一个羊皮鼓被敲烂了),街道两侧挤满了欢迎的人群,我们穿着列宁装军大衣,身上暖融融的。丰镇县把我们安排在丰镇一中住宿,办了四天学习班,有县军管会介绍县情,贫下中农代表忆苦思甜,北京知青交流下乡体会,座谈学习感受。28日乘汽车到大庄科公社,住宿一晚,第二天上午开欢迎会后,各生产队来人接走了分配在本队的知青们。我和卫国、繁喜坐着马车带着行李到了柳树院生产队,住进了老乡的土房。当晚,生产队召开欢迎会,热烈欢迎上海知青的到来,我们三人唱样板戏,与社员们同乐一番。 我下乡的丰镇县位于内蒙古中部,与山西交界,出雁门关,过大同后,就进入丰镇地界。我与两位同学满怀激情从黄浦江畔到达祖国北疆内蒙古插队,想象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景象,然而,从县城到公社,再到生产队,我们却傻眼了,满目尽是灰蒙蒙的黄土地,几乎见不到绿色,不过激情犹存,沮丧中仍带着憧憬。 到生产队第二天,我们向队长请求去放马,队长笑着答应了。转身叫道,“高杰,你领着这几个大哥哥一块放马去吧。”于是,我们三人随着十来岁的小高杰赶着马群(其中还夹杂着骡子、毛驴等牲畜),向生产队北面的八楞山进发。号称八楞山,实际就是一个地势较高的坡地。有少许长不高的杨树(因干旱造成的“小老头树”),贴着地皮有一些黄黄的小草。小高杰把这群牲畜散放在山坡上,我们则对马情有独钟,迫不及待地尝试骑马。 记得首次骑马,我满怀新奇,翻身上马,战战兢兢,手挽缰绳,缓缓而行,在山坡上绕小圈子,很是开心。正在洋洋得意之际,未料到那马突然一低头,我从它头上一下子滚了下来,噗咚,一屁股摔倒在地上。那马一溜烟儿跑了,气得我直跺脚。小高杰告知我,骑马要拉紧缰绳,让其扬起头,两腿夹住马肚,坐稳前行。 好在有小高杰,我们三个一会儿找白马骑,一会儿又骑黑马,随后又骑上了枣红马,很快就混熟了(农区的马主要是拉板车的,比较老实)。我骑在马上优哉游哉,放眼四望,北面是蓝天白云下星星点点的村落;西边是一马平川的黄土地;南面不远处能看到是一排排土房座落成的村庄,那是我刚落户的生产队;往东边望去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后来知道是盘羊山),山脚下是我们公社所在地。想象中,自己的家乡远在东海之滨,离此几千里,虽说有点惆怅,却也满怀理想,少年不知愁滋味。 2.农村生活 刚下乡时,我们三人被临时安置在老乡一间土房内。不久,生产队就安排人员脱炕板镟窑,那是类似陕北的窑洞,老乡们用勤劳的双手在村中盖起了一溜九间新窑洞,成为当地独特的一道风景线。我们上海知青住东侧的三间,另六间给八位丰镇男女知青分住。这是一进二开三间的土窑洞,中间进门为堂屋,两侧为住房,一间作寝室,另一间作库房。当我们搬进窑洞的时刻,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不管怎样,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当地农民戏称窑洞是冬暖夏凉的神仙洞。可别说,夏天外面太阳当头照,热得满头大汗时,走进窑洞后却感到一阵凉爽,而冬季窗外北风呼啸、雪花飘飘时,我们坐在窑洞的炕头上,浑身上下热呼呼的。在这个家里,我们三人朝夕相处,同舟共济,涮锅做饭,点煤油灯写信,与农民瞎谝(当地土话,意为闲聊)玩乐,度过一段难忘的岁月。 到农村的第一道关是生活关。我们原在上海吃惯了大米,那时得入乡随俗,以吃莜面为主。莜麦学名燕麦,适合于当地气候种植,其营养成分较高,老乡说吃莜面耐饿,能消化莜面的胃能消化铁。我们刚开始吃不太适应,总感有一种特别的味,慢慢吃习惯了闻到莜面味还感到香呢。而做莜面,比起做白面来,复杂而又多样化。在老大娘手把手帮教下,我们学着在罈盖上推窝窝,又逐渐学会了搓鱼鱼、擀炖炖、搅傀儡、压饸饹、擦山药鱼子、包莜面饺子……等等十多种莜面做法,像农民那样用腌菜盐水调着莜面,填饱肚子。 在农村生活十分清苦,几乎见不到肉,也没有蔬菜,唯一的是山药蛋(马铃薯),既当饭,又当菜。天天不是炒山药丝、山药片,就是炖山药条。想改善伙食,就去小卖部买几个鸡蛋炒一盘解解馋。第一年的秋季,队里给我们分了个牛头,清洗干净,炖了一晚上,满满一大锅,哪个喷香啊,以后再没尝到过此美味了。 这一年最开心的事是每月一次到隆盛庄粮店买粮(国家供应粮)。队里派一辆马车,拉上我们3人,前往30多里路的隆盛庄古镇,到了镇上,先溜达一圈,然后走进老街小饭店,一盘过油肉,几个肉馅饼,哥儿仨吃得过瘾。午饭后,买上白面、莜面、小米等,赶着马车回生产队。但这样的好光景,到第二年没有了。我们吃生产队的粮了,每人每年分原粮550斤(社员每人360斤),以莜麦为主,小麦仅30斤。只能有插友来串门时,去队里打点白面(30斤小麦磨成白面出20多斤),买几个鸡蛋,烙油饼炒鸡蛋,与朋友们美美吃一顿,这是当时最好的招待饭。 队里的老乡朴实热情,对我们从上海来的知青特别关心,常说“这几个娃娃不容易”,逢年过节,常给我们送来饺子、油炸糕(用黄米面做成的糕),给我们惊喜,令我们感动。尤其是老队长闫有维的老伴常登门帮忙做饭,教我们做莜面等饭菜,深感温暖,感恩这位慈祥的大娘。 下乡第二年春天,我们为改善生活,在老大娘帮助下,学着孵小鸡,在堂屋光线暗淡的角落,放好一个箩筐,在底下铺一层厚厚的莜麦余子,将要孵化的受精鸡蛋放上,再将老乡家抱窝的母鸡放在窝里。窝里的母鸡先是慢慢挪动调整好自己的身体,接着开始环顾左右,用嘴轻轻地将露在身外的鸡蛋往自己的腹翅下揽,使之完全覆于自己的羽翼之下,然后就一动不动的不分昼夜的在那开始其神圣的工作了。每天给老母鸡喂点水和小米,三个星期后,十多只小鸡破壳而出,叽叽喳喳,好可爱啊。随后,母鸡带着小鸡在窑洞前空地寻觅食物,我们每天喂点小米等食物。到了秋季,小鸡长大了,其中有四只母鸡开始下蛋了,我们吃上了自己的劳动果实。 第三年春天,我们养起了猪,意欲“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抓了个小猪娃,散养,每到吃食时间,我们“噜噜噜噜”一喊,小猪就来到门前猪食盆旁,我们把土豆和剩菜剩饭倒进盆里,小猪哼吱哼吱吃起来,眼见得逐渐长大了,傻傻呼呼怪逗人的。到了11月,已长到60多斤(如养到春节前,估计还能长膘不少)。11月中旬,我将抽调到集宁工作,繁喜、红星两插友执意杀猪为我饯行,令我无法谢绝。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