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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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西插队落户的日子里(回忆录三则)

时间:2019-10-28来源:原创 作者:姜吉祥 点击:
(一、堆防洪堤) 1969年9月5日乘大队拖拉机上工地,去赣江边堆防洪堤。拖拉机在公社作短暂停留时,看见一对中年夫妇脸色凝重,说是上海人,他们的女儿几天前于山里溪水旁割腕自杀了。 历史长河在山坳里拐了一下,几朵浪花没能挺住,永远消逝在那里了,令人难过

(一、堆防洪堤)
1969年9月5日乘大队拖拉机上工地,去赣江边堆防洪堤。拖拉机在公社作短暂停留时,看见一对中年夫妇脸色凝重,说是上海人,他们的女儿几天前于山里溪水旁割腕自杀了。历史长河在山坳里拐了一下,几朵浪花没能挺住,永远消逝在那里了,令人难过。届时旁边若有人开导一下,或许悲剧不会发生了,为了看看今后世界的发展,都值得坚持活下去啊!
9月份,天还很热,工地上一天三餐都是以南瓜为菜,苍蝇成群飞起飞落,初起不适应,一天拉几次稀,身体软弱无力,歇了一天,之后仍早出晚归,坚持出工。
工地上有挖土的、上土的(把土扒入簸箕内)、挑土的(把土挑到防洪堤,倒在坝址上),防洪堤坝址上堆有一层土后,再由拖拉机来回碾压,以此类推,一层土、一层土地加码上去,防洪堤由此慢慢增高了。挑土的最累,有百把斤重吧,还得走几十米或百把多米路。挖土的、上土的、挑土的,大家轮换着干。
那天在工地上,毒辣辣的太阳当头照,我正在上土,远处一群人晃悠悠过来了,簇拥着白衬衫的公社革委会主任,由身旁一解放干部(以前的公社副社长)手撑遮阳伞罩着,一路逍遥自在地巡视过来,到了我面前,公社革委会主任问解放干部,“一天可以堆几‘面'啊?”意思是问,一天可以堆几层土?
我到江西不久,当地土话听不全,误听为“一天可以堆几‘米'啊?”我笑说,“一天可以堆几米,几天不就把活干完了。”
“你是干什么的?!”公社革委会主任对着我,历声问道。
“我是某某大队上海知青。”我正言答道。
边上的解放干部随手摸出一哨子,放在嘴边,请示说,“要否开大会批斗?”那时开大会搞批斗为社会惯例。
我无惧,说,“好啊,我们在大会上辩论,看看是你对,还是我对。”
公社革委会主任呆了一下,看了看工地上几千人的劳工,里边还有今年刚下来的几百个上海知青,或许在想,“上山下乡”是伟人的号令,此顶嘴小事,开大会批斗上海知青,会出事么?公社革委会主任对着解放干部挥挥手,走了。生产队老俵担心地对我说,“好危险唉!”
领导下基层,切忌大阵势;反差醒目,予人反感。误解或误会或致后果严重。若无伟人号令和上海知青群体为后盾,或被大会批斗不可免。

二、粮满仓

我生产队有426亩田,其中100多亩为双季稻,全年产粮21万多斤稻谷,20多户人家,100多口人。因粮食多,人均口粮为国家所定最高标准650斤稻谷/年(若粮食少,则会降低人均口粮国家标准,如500斤稻谷/年),男一等劳力为960斤/年,女一等劳力为860斤/年,口粮一项为7万斤多一点;征购粮任务为7万6千斤;种子粮预留2万斤(其中1万斤为备份,预防来年烂秧补种);以上合计约17万斤支出,全年粮食至少积余4万多斤。
积余的4万多斤粮食如何处理呢?
以前生产队完成征购粮任务后,按人均口粮标准的规定留足口粮,再捎带留下些工分带粮(以奖励出勤者),之外的余粮都卖给了粮站(国家)。余粮若想私分,老俵是想都不敢想得啊!
粮站说,“余粮可以超额卖给粮站(国家),若遇荒年即可返销,返销粮每年另加收保管费0.10元/每百斤。”
大队说,“余粮卖给粮站,可以顶大队的征购粮任务。”其他生产队由此就可以多分粮食了。
余粮若超额卖给粮站(国家),一是要粮没有主动权,根本要不到,还会涨价;二是至今未见有荒年;故不可取。我决定由生产队自行消化,掌握主动权,每年按今年口粮标准,预发明年4个月的口粮,约2万多斤,明年若遇荒年,仅再需8个月的口粮即可,不会降低老俵的粮食保障水平了。再有多余的(包括种子粮多余的备份粮)为工分带粮,奖励出勤者。我的决定获得了老俵的一致拥护。
大队不同意了!大队是怎么会知道的呢?按规定,生产队会计制定的年终分红方案交大队,由公社批准后实行,生产队的家底,大队由此当然知道了。大队领导会同公社蹲点干部武装部长找到我,很坚决地说,“不许多分粮食,要卖给粮站(国家)。”
我平静地说,“征购粮任务我们完成了。毛主席说,‘备战、备荒为人民。’‘藏粮于民。’我没有做错啊。”
若是老俵当家会顶不住,还会被批斗,他们没有那个胆识。我一是完成了征购粮任务;二是有毛主席老人家“最高指示”挡着,他们奈何我不得。我生产队老俵就此每年吃16个月的口粮,另有工分带粮。家家楼上粮满仓、户户酒瓮闻掏香、鸡鸭成群猪满栏。我在生产队十年,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荒年。
你若欲与领导“抗衡”,婉拒领导升级任务指标,一是你得有自己的底线二是你得有领导不可辩驳的适当的理由或根据。当然,你还得有那个胆识。

三、脱产护士

生产队有一当地女知青,比我们稍小些,有幸至大队合作医疗站帮忙,挂号、上药、打针,算护士吧,没有工资拿,记大队工分,年终收入由全大队均摊。上海知青还在务农,其已“脱产”了,谓“脱产护士”,甚是高傲。老俵谓不种田的为“脱产”,若拿工资了则为“脱产干部”。
邮局在公社,离大队有40里路,邮递员每逢星期一、三、五来大队,邮件放在与大队部同一层楼的合作医疗站里。生产队距大队部有2里路,那个护士每天早晨去上班,回来三餐。我要求护士帮帮忙,一个生产队的,顺便把上海知青的报纸和信件捎带回来。脱产护士高傲地说,“不带,自己去拿!”一时绝举手之劳,何想有他日之难。
1973年年底吧,生产队老俵一致要求我当生产队会计。当年有一笔出售林木的副业收入到账晚了,错过了当年的年终分红(制定年终分红方案交大队,由公社批准后实行),老俵意见仍按当年的工分分配,当年收入当年分配,完全正确。这第二次分红为“私分”,有很大风险,人多嘴杂,若为大队知道了是要被处理的,当事人或被批斗,私分收入一般不会被没收,但大部分收入会被纳入生产队公积金,不能分红了。
生产队的当年净收入按一定比例划分为个人分红和生产队公积金两部分,如生产队人均年收入达到上级规定最高标准的,如人均年收入为150元的,生产队公积金留存的比例最高为15%。
那个护士拿的是大队工分,按大队规定,大队工分值为全大队13个生产队的平均工分值,若本生产队工分值超过大队平均工分值的,则按本生产队工分值计算。我生产队工分值常年排在大队13个生产队的工分值的第一或第二位,当然也就高于大队的平均工分值了。
当晚在生产队记分仓库里进行第二次分红,亦即“私分”。有老俵提出,给那个护士20块钱吧。老俵文化不高,账倒算得差不多。我说,“一分钱不给,要钱到大队去拿,你保管(出纳)若给钱,我就扣你的。”那个脱产护士若敢去大队部告密,就会得罪全村人,还有脸在村里住么?
年终,生产队有余粮,按工分摊算分配,叫工分带粮,激励干活的人,即每千工分奖励若干粮食,当然,钱还是要付的。那个脱产护士若按工分计算,可分一百多斤稻谷。我说,“不给,若要,到大队去要。”扣卡口粮犯法,此不是口粮。
那个脱产护士由此被杀了傲气,醒了,从此后,自觉捎带上海知青的报纸和信件了。当然,从此后,工分带粮和生产队的其他福利亦给了。
你的权力就是:该干的和不该干的底线不能碰,可干、可不干的,由你说了算。





(作者为上海复兴中学赴江西峡江县江背公社流源大队插队知青。这是他们生产队知青今年聚会时的合影。后排左二为作者。)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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