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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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群,两种制度下的外企人

时间:2024-11-19来源:《中国新时代》 作者:陈婧 点击:
总有一些人的命运是和历史的发条捆在一起的。在FESCO麾下成长的老员工,他们的经历不单与FESCO的命运与共,同时也印记着中国对外开放这段历史的轨迹 八十年代的中国,北京某玻璃厂。 办公室里,几位工程师正背着手来回徘徊,时不时地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


 

总有一些人的命运是和历史的发条捆在一起的。在FESCO麾下成长的老员工,他们的经历不单与FESCO的命运与共,同时也印记着中国对外开放这段历史的轨迹

八十年代的中国,北京某玻璃厂。

办公室里,几位工程师正背着手来回徘徊,时不时地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仍是相顾无言、一筹莫展。

事情源于几个月前,厂里要购买一批烧玻璃的耐火砖。相对于普通的砖,这种砖使用的材质,必须能耐住几千度的高温,并且还需保证永久不变形、无气味。而在当时,这种制作工艺国内还生产不了,必须进口。玻璃厂便向国外的厂家下了订单,订了几个集装箱的一级耐火砖。

没过多长时间,货到了,可打开集装箱一看,拉来的却是三级耐火砖,一下子就降低了好几个档次。

这让玻璃厂的领导可傻眼了。想退货,可又如何去证明货品的优劣呢?国内连生产能力都没有,哪来的检测标准。没有检测标准,退货的理由就难成立。看来外商钻的就是这个空子——他们知道,中国当时没有能力做平板玻璃,三级耐火砖就足够用了。

如何不吞下这口“恶气”?这可急坏了玻璃厂的工程师们。

不退货?白白浪费了几十万美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这可以说是“天价”啊;退货?合同上白纸黑字地写明,发现不合格,要在多少天内进行索赔,而索赔的标准,包括对不合格的货品必须出具规格数据来证明。“如何写这个数据呢?”工程师们为此在办公室里愁得团团转。

这时候,门悄悄地开了,一个小伙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扒在其中一个工程师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工程师顿时茅塞顿开,喜上眉梢。

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先整理一套理论上的数据报上去,反正外贸人员要照章办事,还需要时间找他们技术人员鉴定,到时候具体事宜再商量。但是咱们要先将程序走上,如果过了索赔期,再想争得权利就被动了。”

刚刚进来的这个小伙子,就是当时被北京外国企业服务总公司(前FESCO)外派到日本三菱集团明和产业株式会社的业务代表——赵群。

·结缘FESCO

明和产业株式会社是日本三菱集团属下的商社,一开始以化工产品为经营中心。“明和产业是比较中规中矩的公司,一九四九年解放前,就和中国,特别是解放区有着贸易往来。”

赵群告诉记者,“之前被派去的几个员工,有的与外商关系搞得不是很好,不能很好的完成中方公司的期待值。”这时候,时任北京外国企业服务总公司的代总经理孙扬先,找到了正在北京外事办做秘书工作的赵群,希望他能够加入FESCO,接替这个工作。

一九八四年五月,赵群被正式外派到明和产业株式会社。在到岗之前,他常常在心底悄悄地叮嘱自己:不要忘记孙总的嘱托:“你去那里作为一个契机,双方关系一定要搞好。”果然,由于赵群的踏实肯干,日方对他很满意。在明和产业,赵群起初担任化工科科长,接触了很多药品以及生物科学方面的知识,这也为他日后的“下海”发展奠定了基础;之后他又升为北京事务所的秘书长、重庆事务所的首席代表,最后干脆去了日本总公司做顾问,从被日本人管理到后来管理日本人,他这一干就是十五年。

说起赵群和FESCO的渊源,代总经理孙扬先是个不得不提的人物。

一九八二年《北京科技报》上有篇报道,讲述的就是他与孙扬先之间的不解之缘。

当时的赵群还是北京职工大学的学生,在这期间,他又考上北京科技进修学院,一边学习科技一边学习日语,每天的学习生活紧张而又忙碌。

这天,他照例拿着写满日语单词的小纸条在路上全神贯注地背着。这时候迎面过来一骑自行车的人,连叫了几声他都没听见……赵群被撞倒后,骑车人连忙起身,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哪想到,被撞倒在路边的赵群连动都没有动,手里拿着小纸条干脆躺在那里,嘴里继续振振有词地读着,这让骑车人很是惊奇。而这位骑车人,就是孙扬先。

现在看来,双方是否真是因此结缘还有待考证,不过,赵群勤奋好学的事迹确是千真万确的,这点从当年的《北京日报》、《北京青年报》、《人民日报》海外版等其他报道中便可见一斑。

进入明和产业之后,对赵群来说是个很大的锻炼。按照常理推断,一个有志气的青年,是不愿意被束缚的,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下,他却甘愿被“束缚”,并且被“束缚”了十五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怪的现象。

因为我看到了这种‘束缚’对目前修炼的自己、对前途、对国家都有帮助,”赵群侃侃而谈,“当时接触到日本人的工作方式,觉得它是改革开放初期的我们应该学习的。那时候给我的感触很深,我觉得应该忍耐这个过程,然后把日本人对待工作的这种精神,变成一种实在的机制,从而改变当时中国企业散乱差的管理现状。”

一九八四年年底,进入明和产业半年后的赵群被派往日本研修,回来以后,他上交了一份长达27页的汇报,内容涵盖了日本当时的社会环境、机制、法律、企业管理等方方面面。“里面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这份报告,让他觉得很自豪。“我作为FESCO的一员,能够和日本人在一起工作,去学习他们,从而把有价值的东西提供给国家,还是很高兴的。” 

·在“两种制度”下生活

八十年代中期,有上百家外国商社落户北京,其中大部分是日本公司。当时不少中国人是在尚未放下“八年抗日”这个情感重负的情况下,不得不面对日本商人的。

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可以说,一九七九年FESCO的适时诞生,为国家改革开放助了一臂之力,而且是特殊的一臂之力。这一点肯定是“功不可没”的,但是当初人们却没有这么明确的认识,也来不及形成这样明确的认识。

在当时的背景下,摆在员工面前有很多问题,我们不像在国营企业,仅仅考虑到好好工作,如何晋升就完了,我们还要在两个不同的社会背景、不同的机制下,找到平衡、找到生存点。”赵群语重心长地说。

当时被外派到外国商社的这些员工,有人称他们是“中方雇员”,也有人调侃他们是一帮专门为“老外”干活的“洋买办”。中方雇员一脚踏入外国商社也跟外国商人一脚踏入中国土地一样,双方都是“脚踏两只船”,社会制度的不同,价值观念的不同,“计划”与“市场”不同,“主人翁”与“受雇者”身份不同,这一系列的不同,一方面带给中方雇员的是行为做法上的不习惯,另外一方面,更沉重的是内心的矛盾与痛苦。

端着‘老外’的饭碗就应该为‘老外’奔走。每次在谈判桌上,当双方的利益得不到平衡时,作为一名中国人,出于血缘因素,自然偏心于自己的同胞。而作为外国公司的雇员,此时又必须为自己公司的利益尽力拼争。最残忍的是,有时在谈判桌上,我们要坐在自己的同胞对面,看着同胞出于某种更急需的考虑,不得不向外商低头的时候,而自己却帮不上忙。”

生意场上买卖成交的先决条件是双方达到共赢。可是谁获利大,谁获利小,这里还是有差别的。赵群感叹:“我们没办法做到在一笔买卖中,只让中国人获利或者保证使中方获大利。在当时,有时候中国人吃了亏还不知道,有时候明明知道吃了亏也没办法。”

每一份的得失,都在这些中国雇员的心中秤来秤去。一方面自己是中国人,当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但同时又是外国公司的雇员,不维护公司利益也无异于缺少职业道德。“改革开放的初期,几乎每个中国雇员的心中都有着这样一杆秤,有人曾经形象地说,中国雇员是在两种体制下生活。” 

·但求平衡

尽管有万般无奈,但中国经济要摆脱自己游离于国际经济规则与现代秩序的乡俗乡习,就必须克服这些无奈,从起步的时候就需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才能逐渐与世界对话。

这种自我修炼式的约束是痛苦的,可必须有人承担和垂范。赵群说,“当时FESCO给我的教育是,要注意平衡,既要维护外商的利益,也要维护国家的基本利益。不要为了区区几美金的报价差,就因小失大,要站在两者的宏观利益上看问题。”

怀念起当年,赵群感叹,“看着国家蒙受损失,我心疼,但是作为长远来看,这点小痛必须要忍耐。外国人来中国是做生意的,而中国就是要通过这种生意往来,提高我们自己的能力、素质,提高贸易往来中对问题的控制能力。作为FESCO的成员,在当时的背景下,我们不应该没有原则地追求贸易平衡。纯粹的贸易平衡,在还没有加入WTO的情况下,无疑是实现不了的。”

事实上,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些外国商社的中方雇员恰恰是在不断克服自己习惯、行为、观念上的诸多不适应,才恰如其分地扮演了中外贸易合作的桥梁与纽带的角色,为改革开放出了一份力。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中方雇员又应该感到满足。因为进入商社的这几十年来,他们为外国老板提供服务,有付出、也有牺牲,但更有获得和进取。每一个商社都像是一所“免费大学”,每一个雇员都是不交学费的学员。赵群告诉记者:

当时,FESCO让我们去学习,鼓励我们去学习。每周六的例会,除了谈感想之外,我们谈的最多的就是今后贸易的走向。”

三十年前,中国很少有人懂得什么是国际贸易,什么是国际惯例。不到三十年的时间,仅在北京,在这些外国商社老板的手上,经过严格甚至残酷的训练,就已经有成千上万人做了首席代表。“这批人才在九十年代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外贸公司里面,中方的中层领导中就有一大批是从FESCO出来的。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处处都能看到FESCO的人才活跃在各个商务领域中。”赵群深有感触地说。

·一九九八年,赵群正式脱离了日本企业

在明和产业的这十几年里,他帮助运行北京市场,协调各个科室,拓展重庆市场,使贸易额有了相当可观的提升,又因在药品的合成方式上贡献突出,两次获得一等功,这也是当时FESCO里面唯一一个被记过两次一等功的员工。

对于这段经历,赵群谦虚地说,“改革开放以后的那个时期,需要人们将自己的生存本能和社会要求结合起来,从中抓住机会。而FESCO就像是我的‘摇篮’,培养我用一种思想来看社会,包括对待事物基本的洞察力、行动力和思想力。没有FSECO的培养,没有经过外企生活的磨练,我对机会的捕捉也就没那么精准。”

对于赵群这些“老外企”们来说,他们是特殊的一个社会层面,是随着改革开放应运而生的一支特殊的先头部队,在当时严重的信息不对称的条件下,这些人去了外国商社,就等于“深入敌营”,他们所传递的信息,对于当时中国走向市场的作用非常大。这个与国家利益与共的特殊群体的经历,不单与FESCO的命运相连,同时也印记着中国对外开放这段历史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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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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