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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丽的错误——我与上海古籍书店的缘分

时间:2024-07-11来源:原创 作者:(甘世佳) 点击:
我是1982年出生的,已经是到了连余生也晚都不好意思使用的辈分。本来可以说吾辈是见证书业前所未有大变故的一代,亲身经历了纸质书的巅峰到衰亡再而流变的过程,不过想想孔夫子闻西狩获麟之时,文文山过伶仃洋面之际,张宗子作陶庵梦忆之年,王静安沉昆明湖

 

我是1982年出生的,已经是到了连“余生也晚”都不好意思使用的辈分。本来可以说吾辈是见证书业前所未有大变故的一代,亲身经历了纸质书的巅峰到衰亡再而流变的过程,不过想想孔夫子闻西狩获麟之时,文文山过伶仃洋面之际,张宗子作陶庵梦忆之年,王静安沉昆明湖底之刻,古人何尝不是每每感到“前所未有之大变故”,吾辈何德何能,自影自怜,自卖自夸。所以收回这些大命题,只想想自己作为晚辈后的晚辈,与古籍书店一些有趣纷呈的片段。
 
我长到可以自己出去买书,那已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了。彼时西学大盛,学外语乃是显学中的显学。到大概小学五年级左右,老师便会说,你们几个英语学得不错,可以去试试看买英语书看看了。我等小学生何曾见过英语书,于是老师加以指点,方知福州路有外文书店,是有外语书卖的。几个小学生立刻相约周末,结伴前往福州路。彼时地铁一号线都不曾通到人民广场,还是坐着20路电车到福建路下车,沿着福建路走到福州路,就开始找外语书店。所幸外语书店不难找,那时正是风头最盛之时,只见人山人海,店员和其他读者都忙碌不堪,也没有人有空来照顾我们几个小学生。我们第一次来,什么也不懂,只觉得是几个茫然无措的局外人。那时书也都是闭架的,也不知道怎么能拿出来看,只能呆呆立了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走了出去到了福州路上。
来都来了,总还有别的书店逛逛吧?那时似乎外文书店并不在古籍书店对面,而是比邻而居(时间久远,可能记错了),一出门就看到那时流行的大字书法招牌,龙飞凤舞写着“古籍书店”四个大字(当时有没有“上海”二字?不太确定了)。我等五年级小学生,没有任何旧学底子,确实不曾听到过“古籍”这个词汇,那招牌又不是正楷字儿,饶是我在小学生中算博学,这个字实在是没法认得。当时也还不曾学鲁迅小说《药》,不知大师原来亦与我等一样,我等完全可以依着“古□亭口”的成例,给它来个“古□书店”。那时只会是硬着头皮来读,看来看去,这个“耒”字边也不知道怎么读,但另一边倒是认得,乃是“错误”的“错”的那半边,既然其他都不懂,就直勾勾把“错”字读出来得了。于是,由我领头,大喊一声“走!去上海古错书店!”——这就是我第一次踏进古籍书店的大门,一个美丽的“错”误。
和外语书店相比,古籍书店人很少。进门是玻璃柜台,书架在柜台之后,领头的柜台大概是出售新书,大多是些中华、上古整理本的古籍,一摞摞放在玻璃柜台里面。一眼望去,明明都是中国字,却大多数不认得,或者,字能认得,放在一起却全然无法理解。伙伴们也是望望书,望望我,不知这是什么奇怪书店。我心想不能失了面子,既然带大家来,理应有所收获而归——就这样,竟然被我硬着头皮找到一册“某某小学”之书(这“某某”是什么,我已不记得了,现在回想可能是段玉裁氏《诗经小学》)。我心想好啊——这肯定是给小学生看的了!那边也不比热闹的外语书店,本来人就少,几个小学生吵吵着进来,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礼”。彼时我等也不识书店礼仪,只有那么些无知无畏的劲儿,如今想来,真是无礼得很。我自信地跟早已怒目向我等的店员提出,要买这个《XX小学》。店员憋着笑,问我确定吗?知道是什么内容吗?想我怎么能在伙伴们面前失了面子,当然硬着头皮说,要!店员说,先给你看一下,看不懂可以不买的。我拿到那本书,得意地翻开来(当然是书口往右翻的)——想必大家都知道是什么结果了。一分钟后,我带着小伙伴们如一阵灰烟般溜出古籍书店,心里立志将来总有一天要看懂这些书,再来找回场子。
 
大学是人生最清闲的时光,我虽然学的是经济,主业学得并不好,每天读和经济学无关的“闲”书,其中相当一部分倒是古籍书店买的。那时候从复旦一辆公交车直达福州路外滩,步行几个路口就能到古籍书店。这时候,古籍书店已经在现在的位置了,但风格还没变到后来那么时尚,但我个人的风格倒是比现在时尚多了。那时候我染一头黄毛,穿得也是颇为出格,在街上或许不算什么,在古籍书店确实足以惊天骇地,算是个异次元生物。我在那取书或翻书,边上来位老先生,一看我头发或衣服,吓上一跳确实是有的。20世纪初期的古籍书店,读者已经开始了老龄化趋势,好在那时尚未有“显眼包”之类网络名词,最多就是引起过几次“友邦惊诧”了。买书的时候,店员有时也多瞟几眼,买的书和人物形象之间,多少有点无法联系——但这正是我喜闻乐见的环节。这是我对当年“丢了场子”的一场小小的报复,而代价是从此一入古籍深似海。而后面来得多了,头发多变过了几次颜色,社会风气也越来越开放,店里也见怪不怪了。虽然和书店里藏龙卧虎的大佬们仍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对一些特定门类勉强还算如数家珍,加上一头黄毛的反差感,常常还是颇能给人一些小小震撼。小学生时候的“场子”不知道算找回来了么,但得意劲儿,肯定是有的。
 
我现在从事的歌词创作工作,算是柳三变的半个同行,且去浅斟低唱,自是白衣卿相。完全背弃了大学里所学的经济学,而从是文艺创作,古籍书店在其中,多少有些缘分的指引作用。经世济民没学会,而沉迷音韵之学——训诂、文字、音韵本是小学三义,现如今倒是确实离那个“小学”近了。
 

 (编辑  晓歌)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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