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你会花心思，给家里的老人过生日吗？我相信大部分年轻人肯定说：会。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少老人不愿再过生日了，有些是因为习俗，有些是怕花钱，认为平平淡淡就是真。不过，也有老人喜欢热闹，和年轻人在一起，和老伙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长一岁。 且作人间长寿仙 陶陶 太公原是家中最爱做寿的人。他竟办了三次九十大寿，一次上海诗友请，一次宁波旧友请，一次我们给他做。每次高朋满座，大家“斗诗”助兴。兴到浓时，他便红光满面，闭着眼睛即兴吟诗：“闲则抄书倦则眠，洁茶半盏一根烟。闭门不许鸡虫入，洗净耳根便是仙。” 生日像我们家中一年的朔望，是太公最期待的日子，也是我最期盼的日子。他爱做寿，说做一次寿，就能多活十年！我们便一年年帮他张罗。他对生日宴只有两个要求，最爱吃的红烧肉要“浓油赤酱”，长寿面要“长、长、长”！讨个好彩头。他九十岁时，小学五年级的我当着一百多人的面，顶着脚直发软的紧张，深情朗诵小文《我的太太、太公》，回忆七岁跟太公学诗，当时的我一点不懂什么“渭城朝雨浥轻尘”的意境，只觉得太公哼的调调很有意思，摇头晃脑，好像进入了仙境，似乎忘了我的存在。我不好打断，只好跟着他一起哼哼。他笑得合不拢嘴，要我每年为他祝寿献诗写文。我乐呵呵地一口答应，回头一想不对了，我哪有这水平！我想了个对策，每年他生日前抱佛脚，翻翻古籍背一些祝寿词，有时还因怕忘词而汗流浃背，即便如此，太公也很高兴，鼓励我多写多读。 我想，是如此浓稠的团圆幸福，是这许多酣畅淋漓地开怀大笑的回忆，帮助他抵抗病痛，告诉他，我们都爱他，陪着他，支持他，他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老人爱做寿，其实是希望被爱，被关心，得到亲人的重视和爱护，不被世界和家人遗忘。爱可以滋养生命。随着机能衰弱，老人往往更需要强大的亲情支持。爱是需要载体的，无论是盛大的祝寿会，还是长久的陪伴，其实都是表达爱的形式。比起舐犊之情，一切报答其实都不足万分之一。老人所需其实很少，看到家族兴旺，子孙欢聚一堂，在一年一度的生日，飘飘然当一次寿星公公，就心满意足了。 我觉得很庆幸，我们抓住了所有满足他心愿的机会，每年都给他做寿。我们家的长寿星啊，如今在天上潇洒地吟诗呢！ 唯一一次过生日 潘家龙 人生中有许多次生日，然而在我脑海里印象最深刻的为母亲过生日的只有一次。 母亲共生育我们兄妹六人，每当儿女们回家帮母亲过生日时，母亲总是说：“不要，不要。”母亲认为：过生日不要大操大办，只要下碗面条吃，简简单单就好。 母亲在83岁那年住进了肖塘永生堂养老院，10年后在一次夜里准备下床去卫生间时，两条腿怎么也下不了地，就这样卧床不起，失去了自理能力。在母亲92岁生日那天，我悄悄地在镇上一家面包房定制了一盒奶油蛋糕，送到养老院，用汤匙一点一点喂给母亲吃。尽管母亲神志有些模糊，但我从母亲的嘴角上分明能看到微微的笑容。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母亲过生日。 其实，在人生的不同阶段，生日具有不一样的象征意义。流水般的岁月总是如期把每个生日送到你面前，年少时，每过一次生日，等于告诉你：你肩上书包里的书将越来越厚，课本里的题目将越来越难做，你将渐渐地丧失跟小伙伴们无忧无虑尽情玩乐的自由。到了青年时期，多过一次生日，意味着你的生命越来越成熟，距离结婚成家、养儿育女的日子越来越近，肩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而进入老年后，总有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 不论岁月如何变迁，世事怎样变幻，年年生日，岁岁安康。幸福和快乐，永远是我们共同的人生追求和期盼。祝生日快乐，幸福久远！ 不过生日只做寿 孙道荣 退休之后的这二十来年，老陈只过了三次生日。 一次59岁，一次69岁，一次79岁，每十年过一次。也不是生日那天，每年的日子都不一样。59岁那年，老陈的老母亲还健在，是老母亲在老家的老房子里操持着帮他过的，老陈的子女们都来了，兄弟姐妹也来了，主要亲戚也来了，一大屋子的人，四代同堂，热热闹闹。此前，老陈也是每年生日时，小范围简单地小聚一下，从那以后，老陈就像他身边的很多老人一样，不再过小生日了，而是变成10年做一次寿。 过生日是小事，做寿就是大事了，家族里能来的人，都会来庆贺。说是做寿，其实更像是家族的大团聚。老陈的生日是6月，一年中最湿热的时候，也是大多数人最忙碌的时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在这个时候做寿，大家都不方便，因此，多是春节前后，大家都有空有闲时。 不独老陈是这样，老陈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是这样，60岁后就不再过小生日了，而是做寿。于是，有趣的一幕出现了：几乎每隔一两年，家族里就会有一个老人做寿，全家族的人，就会团聚在一起……祝寿变成了家族的大团圆，多美好的事。不过生日只做寿，这几乎成了老陈身边很多老人的共识。 除了不想每年过生日耗神费力之外，很多老辈人还有点小迷信：岁数大了，过生日那不是提醒了阎王爷吗？老陈倒是不迷信，哪里有什么阎王爷？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规律，但已80岁出头的老陈自我感觉还年轻，他可不想因为每年过生日，而让年龄吓自己一跳。小时候，每过一个生日，每长大一岁，都是开心的事，过了五十岁后，老陈就跟很多人一样，总是记不住自己的年龄了。 下一次做寿是89岁，还远着呢，老陈因而觉得自己的余生，挺有奔头。 仪式就在我心里 章慧敏 每年为老妈过寿，我都会早早地张罗：亲朋好友去哪家餐厅聚聚？带老妈去哪里旅游？送件什么样的礼物讨她欢心？这不仅是孝道，更是做女儿的对老母辛苦付出的尊重。 转眼老妈90岁生日将至，一亲戚对我说民间有老人90岁以后不做寿的禁忌。亲戚讲不清楚更多的理由，但细想一下也不无道理，高龄老人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单从生日宴来说，一坐几个小时，切蛋糕吃面条唱生日歌，着实消耗体力。 可我决定计划照旧，老妈那时还天天“买汏烧”，身体硬朗着呢。哪料现实就是那么残酷，老妈的生日还没到，却被查出患有认知障碍症，她的记忆将一点一点地被“橡皮擦”抹去。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给她也给我留下点值得纪念的东西。挚友提议给老妈做一本相册，经常翻给她看看，刺激残存的记忆。 我整理着老妈的照片，相册里从她幼年到年轻到成家到有了我直至90岁，倾注的是我对她老人家的爱。我很清楚从此她不会再记得自己的生日，庆生的仪式只能由我用心张罗了。老妈的名字叫文玉，我给相册起名《文章玉华》，是给予90岁的老妈一个生活小结。 老妈91岁生日时，我又报名参团，带她去宝岛台湾旅游。她在港澳的亲戚还专程飞来看望她，老妈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她记不住过往，但能记住此刻，这就足够了。老妈的生日一直过到99岁。这些年她已经没有体力和精力到处走动了，可每年的庆生一定有鲜花和蛋糕，也一定有碗加足食材的面。连我家的阿姨都说，阿婆的长寿面是一定要吃的，吃的是福气。 我记录着老妈——一个老美女每年的生日实况，并把照片发到朋友圈。老妈的人气就是比我高，亲朋们一口一个赞。当我把iPad上大家送上的祝福给她看时，她的回答惊掉我下巴：介难看的照片摆上去做啥？要是拍得漂亮点，点赞祝福还要多。 父亲的生日蛋糕 李新章 年岁上去了，健康指标成为检验生活品质的唯一标准。可父亲却说：“血糖这东西，多吃面条少吃饭，多干农活出身汗，自然会下去。”喜欢吃甜食的习惯略有改观，终断不了根。父母同岁，妈比爸大一天，按照过生日宜早不宜迟的习俗，都在妈生日那天，两人一起过，历年如此。每年那天，父母的三个儿子携妻带子，找个饭馆，买个蛋糕，陪父母吃顿生日饭。三兄弟轮流做东，一大家子围坐一桌，吃美食、切蛋糕、吹蜡烛、唱生日歌，很有仪式感。父亲非常喜欢、非常在乎这种仪式感。 前年，两老过生日时，因特殊原因就在家中聚餐，也没买蛋糕。父亲说：“生日不吃蛋糕，不吹蜡烛，像话吗？”大哥解释说：“你血糖太高，不能吃得太甜。一会儿，上长寿面，一样可以庆生。”父亲看了一眼孙辈，不悦道：“真是的，弄得孩子们也吃不成蛋糕了。”这顿饭，吃得沉闷。 去年，照理轮到我做东，可快到两老生日时，谁也没提聚餐之事。眼看生日不到一周了，父亲打我电话催。我说：“妈没有跟你说吗？我这两周封闭学习，出不来呀！”父亲又打大哥和三弟的电话，都说工作忙，抽不出时间，你们两老在家下碗面，意思意思得了。看父亲一脸失意，母亲说：“你好好反省反省，去年过生日，儿子们是关心你的身体，你却不领情。” 今年“五一”，喝堂兄孙女的满月酒，全家又聚在一起。席间，父亲对我们三兄弟说：“我基本不吃甜食了，血糖控制得很好了。”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母亲说：“去年是我决定不过生日的，原因你知道。其实，我知道你很在乎与儿孙们一起过生日。今年如果再过生日，仍不买蛋糕，你可乐意？”父亲笑笑说：“蛋糕还是要买的，我不吃就是了。我吹蜡烛、看孩子们吃、听他们唱生日快乐歌。”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