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40年代后期的张朝杰和叶佩仪夫妇
 今天的复兴中路485弄 邱力立 摄  ◆田云樵与方寺解放前夕在上海从事情报和策反工作  今天的复兴中路485弄 邱力立 摄  田云樵和两个孩子
◆刘迪
这是三场不寻常的婚礼！1948年11月，是这对年轻人的第一场婚礼。当晚，在他们的婚房，复兴中路（原辣斐德路）485弄11号三楼，上海局策反委员会正式成立。直到上海解放，上海局策反委员会都没有遭到敌人破坏。在新中国成立前的特殊时期，为上海解放立下了不朽功绩。这对年轻人为什么敢把自己的婚房作为机关秘密联络点？在那腥风血雨的至暗时期，他们为何可以如此勇敢？让我们回到他们的新婚之夜。 党内婚礼：成立策反委员会 1948年11月，张朝杰和叶佩仪的第一次婚礼，是在董竹君名扬上海滩的锦江菜馆举行的，主婚人是田云樵，证婚人是张执一，没有双方父母，也没有亲朋好友。这天晚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发生，上海局策反委员会书记张执一，在这对新人的婚房里宣布，中共上海局策反委员会正式成立，委员有王锡珍（即陈约珥）、李正文、田云樵，机关支部书记为陈蕙瑛（李正文的妻子），成员有张朝杰、叶佩仪、方寺（张朝素）、刘毓兰（王锡珍的妻子）。从此，复兴中路（辣斐德路）485弄11号三楼成为策反委员会机关的秘密联络点。张朝杰和叶佩仪除了掩护同志的安全，还负责保管文件和情报，收集和剪贴报刊上有关信息。 张朝杰和叶佩仪是校友，毕业于圣约翰大学。叶佩仪，家住富民路裕华新村三层楼半岛式花园洋房；张朝杰，家住延庆路二号公寓，两家相隔一条马路。他们家庭优渥，喜欢看电影、听音乐、写小说、吃西餐，风华正茂，向往光明，可谓上海滩的一对“潮人”。张朝杰在行政院物资供应局工作，那时，经常有人看到他乘着吉普车，风驰电掣去复兴岛查看美军剩余物资。叶佩仪，在圣约翰大学时，是进步校刊的编辑。1947年间，有一同学被捕，学生会发动抗议活动。正巧上海市市长吴国桢来校园，被她和同学包围在汽车里。吴国桢下车后，叶佩仪知道他是湖北人，就挤到吴面前，用家乡湖北话，向吴国桢大声责问。被捕学生获释后，校刊头版头条报道了此事。 这对年轻人为什么敢把自己的婚房，作为上海局策反委员会机关秘密联络点呢？这还得从头说起。 1944年的一天，张朝杰接到一封落款方寺的来信，这叫他喜出望外，妹妹张朝素（即方寺）16岁离家，三年来总算有了音信。方寺信上说，她在苏北，要和一个姓田的结婚，叫哥哥帮助购买剃须刀和衬衫，过些天会有人来拿。没想到很快，一个姓唐的就来取东西了，张朝杰说，东西还没办好，请留个地址，我会送去。张朝杰去闸北棚户区送东西的时候，没有遇到姓唐的，却听到一个女人说：给新四军的东西送来了。妹妹张朝素现改名方寺，看来是投奔苏北新四军了，张朝杰知道皖南事变的惨烈，也不免为妹妹担忧起来，但他仿佛知道，妹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日本投降后，一天，姓唐的又来找他，说要给他介绍一个苏北解放区来的人。没过几天，果然有一个姓宋的先生来找他，他们先聊了些妹妹的情况，聊完，姓宋的话锋一转，说他就是那个姓田的。于是，张朝杰便想和这个“妹夫”聊聊国内形势，接下来是成立联合政府，还是打内战？可是姓田的简略回答了他，心并不在此，反倒一直在了解他的情况，方方面面问得具体又仔细。 后来他知道，这位姓田的就是田云樵。不久，他得知妹妹方寺和田云樵都到了上海，以开书店做掩护，后来书店被特务破坏，他们撤离到别处。 1948年11月，张朝杰加入共产党，田云樵是他的入党介绍人，也是他的直接领导。 一天，田云樵对张朝杰说，能否以结婚的名义，向你母亲要些钱顶房子。可是，母亲希望张朝杰住在家里，已为他备好了婚房。田云樵说你家延庆路的房子，地处五岔路口，如果被特务监视很难发现，不适合做联络点。张朝杰以房子太小为由拒绝了母亲的安排。后来他们按照田云樵的要求四处看房，并说服母亲给了他们40两黄金，顶下了复兴中路485弄11号三楼的公寓房。此房有电话，并且视野宽阔，站在阳台间，楼下情况尽收眼底，并且有便于撤离的多个出口。 房子顶下后，策反委员会要马上开展活动，为了不引起邻里怀疑，便有了张朝杰和叶佩仪的第一次婚礼，因为是组织安排，他们把这次婚礼称为党内婚礼。 婚礼舞会：佯装国外旅游 策反委员会里，都是隐秘战线久经历练的大咖，有着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张朝杰和叶佩仪在张执一、王锡珍、李正文、田云樵身上，很快就学到了多种技能。 张朝杰和叶佩仪两人除了掩护领导同志的安全，还负责保管文件、情报，寻找和剪贴报刊上有关的信息，以及书写劝降信寄给国民党陆海空高级军官且不留笔迹。写劝降信时，因怕字迹被认出，他们就用直尺把字的笔画一画一画地写成直的。写好后，分别投到不同的邮箱里。这个信筒投两封，再到别的信筒投两封。劝降信的地址、名单是张执一开给张朝杰的。除此之外，他们还学会了甩掉跟踪尾巴的办法：要判断是否有人跟踪，在外出乘车时，要注意从你后面上车的有几个人，大概是什么样子的，对这几个人的样子基本掌握后，到一个地方下车时，要看看跟你下来的人中是不是有尾随你身后上车的人。再换一部车子，看有没有跟你一起下车的人？假如你换乘了三辆车子，还有其中的人跟你上下车，就说明这个人是尾巴了，不要去投信。 隐秘战线的工作要求他们几乎要断绝所有的社会往来，为了不引起怀疑，没过多久，他们有了第二次婚礼。大约在圣诞节前后，他们邀请同学好友搞了一个婚礼舞会。那时富家子弟结婚流行出国旅游，他们就在婚礼上放风，将去国外新婚旅游。 1948年底，国民党垂死挣扎，形势严峻，李白和秦鸿钧先后被捕，地下党电台被破坏。1949年初的一天，李正文拿来一部电台，叫他们保管，直到建立起安全的发报处才转移电台，恢复了和党中央的联系。 策反工作瞬息万变，1949年4月，张执一被党组织调走，由沙文汉（解放后任浙江省省长）接替策反委员会书记。为安全起见，沙文汉决定联络处停止一切活动，交代张朝杰叶佩仪，该逛街逛街，该看电影看电影，该下馆子下馆子。 他俩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解放后，他们才知道实情。当时张执一策反的国民党立法委员被捕，特务叫他交待与他联系的共产党是谁，他不肯讲，特务只知道共产党的这名高级干部姓张，湖北人，大块头。立法委员不说，特务就向他司机下功夫，用枪逼着他问，东家是否认识一个姓张的湖北大块头，司机说认识。特务紧接着问司机，此人住在哪里？是否送他回去过？司机说送过的。特务就逼着司机朝张家开去，到了张执一住所附近，司机说，我只把他送到这里，下车后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特务开始查这一带的户口簿，结果有三个人与特征相符。搜查到张执一家时，夫人王曦说，先生在南京做生意。特务叫把照片拿出来，王曦说没有照片，这就更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怀疑，因此，两个特务便蹲守在她家。王曦很机智，把安全暗号撤掉了。一天，沙文汉到张执一家，看到安全暗号没有了，知道有危险，没有进去。通过内线，打听到立法委员出事了。沙文汉担心，张执一会不会也曾经从立法委员家直接到485弄11号呢？为谨慎起见，决定停止联络处活动。观察了十余天，发现没有意外，才恢复正常活动。 吉日婚礼：立下不朽功绩 1949年农历四月二十日，他们举行了第三次婚礼，这次是母亲早就为他们选定的吉日，家族的长幼都来了，婚礼在南京路燕云楼举行，还特地请来了母校圣约翰大学的校长涂羽卿为他们证婚。 历时半年有余的上海局策反委员会，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的特殊时期，为上海解放立下了不朽功绩。比如策反国民党伞兵团起义，策反国民党海军重庆号起义，策反20余架国民党空军和民航飞机起义等，特别是在1949年5月25日，上海解放前夕，劝降苏州河北岸51军军长刘昌义，减少了伤亡和损失，促成了上海的完整接收。 1949年5月26日，张朝杰和叶佩仪拿着介绍信，到四川中路汉口路的军管会（原物资供应总局）报到，事务长拿出仅剩的一套军装，抱歉地对他们说：你们就按这个样式找裁缝铺做两套吧！第二天，两人从四川北路一家西装店走出来，穿着连夜加急缝制的军服，胸前佩戴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标志，不无自豪地去物资接管处上班了。忙碌了一天，晚上走进弄堂，左邻右舍看着他们刺瓜拉新的军服，惊讶地说：原来先生太太是解放军呀！ 前不久笔者曾走访了复兴中路485弄11号，公寓建筑外墙正在维修，脚手架遮挡了公寓的外貌，楼内走廊里的工人正在整理墙上成团的电线和网线。走到三楼，共有四扇门，南面带阳台的房间房门紧闭，北面带壁炉的房间住着满先生夫妻二人，木楼梯的北边是厨房，南面是卫生间，花地砖、木地板、壁炉、浴缸、门把手都是原来的。满先生指着南边一扇紧闭的黄色木门说，这间就是张朝杰的房子，他们夫妻二人2000年住进了松江社会福利院。2001年，叶佩仪去世，张朝杰2018年去世，享年98岁。满先生还说，这里经常有人来参观，我们知道这间房子曾经来过许多历史名人，我们住进来以后，哪里也没有动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