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有节凑的“咔嚓”声中,经过二十来个小时的奔波,终于到达南昌,记得当天在南昌市的省体育馆好百人和衣休息了一晚,七十年代的南昌,给我的第一印象是, 猪狗满街跑, 乞丐前后到, 公交车儿爆, 垃圾随风飚。 沿途一付脏,乱,差的景象,与上海不可同日而语,那个年代的上海,别说是猪,街上连狗都看不到。 经老福山到八一大道,宽广的马路,宏伟的广场,庄严的万岁馆,让人肃然起敬。事后得知,当年为建万岁馆,全市工农商学兵顷巢出动,赶天追月,普写了英雄城人民不屈不挠,勤劳勇敢的英雄赞歌。让我感受到了英雄城的豪迈和魅力。使我对这座城市的敬畏油然而生。 英雄城南昌,原先只是在书本上,课堂上获得一知半解的介绍,只知道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诞生地。 著名的南昌起义,开始了中国共产党建国伟业的艰难历程。 只是不知道,南昌将会成为我人生旅途中的重要一站。 第三天在沿江路的船码头坐上了开往江西生产建设兵团五团的小火轮,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船。“突突突突”,从开船就看到眼皮底下的八一大桥,赣江大桥,小火轮就是“突”了一个来小时才“突”到桥下,我估计这时速也就和自行车不相上下。 小火轮一路向鄱阳湖“突”去,在那种心情下,也无暇观顾沿途风景,只觉得越下越荒无人烟,越下越凄凉。悲伤和恐惧伴随着我们,或许人生将在此结束。 经过大半天的江中“旅行”,有人欢呼着到了。放眼望去,那所谓的码头站满了人,(那是什么“码头”,就是一河滩)。人们那亲切目光,友好,热情的接待,让我们顿时消失了之前的恐惧心理和旅途的疲劳。很快,在连队老战友们的带领下,我们踏着泥泞的路,顺利到达了所在地,七连。 今日万岁馆,依旧宏伟壮丽,散发着生机! 五团七连,离场部最远的连队,从场部的主干道—大经路一路走到底就是七连所在地,大概距离十里路,说是主干道,其实就是石块和泥土混成路,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高低不平,坑坑洼洼, 从场部到七连还有一条名叫“八步港”的河,从场部经三连,四连,五连环半个圈到七连的大排灌站,起着排除内涝的主要功能。平时连里的谷子,生活用煤等大批大件物品的进出,就靠一条船在八步港运输。那大船还没动力,靠人力拉纤行走。纤夫的爱终究没出现,纤夫的友谊却每天上演着。 江西生产建设兵团五团原称江西省朱港农场,相传当年朱元璋在此大练水军,后人将此地称为朱子港。地处南昌市新建县铭溪洲,距南昌市约四五十公里,原系鄱阳湖边缘,六十年代初围堤造田,列属江西省劳改局,大概是为配合当时形势三反五反,反地反右而建。文革初期,又根据形势需要,改为江西生产建设兵团第五团。兵团司令由福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中将兼任,皮定均原系少将,当时农场流传毛泽东所说,“小皮有功,由少进中”。事实如何,无人证实。 (后来在央视七套军事天地节目,军事专家徐韬证实,当年评军衔时毛泽东确实批示,“皮有功,少进中”)由此看来,流传不假。 兵团的知青,主要由南昌市一部分大学生和六七六八届的学生组成,七零年一月二十三日,一批南昌六九届初中生到此,先到的便称之为老生,紧接着四月二十日,我们这批上海六九届学生到此。这片沉寂了多年的湖洼之地,彻底喧闹起来。接受再教育的学生的到来,反过来也改变了这里人们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 由于从劳改农场改制而来,建设兵团成立后,各连队指导员均由现役军人担任。连长由原大队长兼任,排长由原中队长兼任,副排长由大学生知青担任,连长排长主要负责生产上的安排,连里还有一百多就业人员,既是刑满,教养后未释放回原籍的人,他们由大队长中队长以及一批管教干部负责。我们知青学生全由指导员孙宇一,副指导员殷金凤,和大学生副排长,以及各班长负责。一班人马,两套班子。各负其责。 七连指导员孙宇一,祖籍大概浙江,说一口带有沪语口音的普通话,当时年龄大约四十来岁,个不高,双眼炯炯有神,满脸腮胡子,一付威武像。虽说每天衣容整洁,保持军人本色,然而有时几天没刮胡子,那又黑又密的大胡子让人看了有点敬畏。给我第一影响是个武将。一段时间观察下来,与我的最初影响大相径庭,他走路不急不慢,说话慢条斯理,平时虽然比较严肃,但还是和蔼可亲,处理问题有条有理,虽然和我们一起下田干活,可一看便知不是一个干农活的人,感觉是个文化人。因为籍贯上的相同性,特别他那位能说上海话的夫人,更是和我们这批上海学生有了或多或少的亲近感,只是孙指导员是个温和内向之人,一般不露于外表。再说作为领导,在那种形势下,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公开关照我们。虽然当时我们感觉不到,但事后我们还是有所感悟,他乡遇故知,略为有点关照也是情有可原,从客观上来说,在他领导下,我们已经够幸运的了。 八步港水闸 农场的主要农作物有水稻,棉花,甘蔗,等等,由于是双季稻,因此我们到后正好赶上插秧季节,当时的口号是——不插“五一”禾。修整两天后我们进入了正式作业期,早上三四点钟被哨声惊醒,天还没亮,打着赤脚,一脚高,一脚低,走向田间,由老生现带现学,(老生即是比我们先到农场的一批六七,六八届的南昌学生和少部分大学生),把秧苗拔出来扎成一捆,送到大田里插下去,好在这活没什么技术性,只是动作快慢而已。四月的天气虽说已经春意盎然,早晨起来还觉得寒气逼人,要命的是我们从没赤脚走路的习惯,而且还是冰冷的水田里,并且那水田里牛屎小虫到处都是,男生还好一点,真难为了那些女生,刚开始很多女生不敢下,不下行吗?形势逼人,到了这份上了,不下也得下,有个别女生甚至眼泪都在眼眶里转,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在家养尊处优惯了,一下子那受得了这份苦啊。 春插结束,我被安排跟一个叫王瑛的老生看水,所谓看水就是水田的田间管理,水稻的生长离不开水,我就是整天在田里转悠,田里水多了排掉一点,水少了到扬水站叫开机抽水灌溉,水田里有很多黄鳝,经常会在田埂边打洞,所以水经常过一晚上就没了。堵黄鳝洞,抓黄鳝也成了我的任务之一。 扬水站在离连队大约三里路的大堤脚下,由两知青学生住那儿当班,其中一位与我同一所学校而来。放水之余,我经常到扬水站去息脚聊天,并且时常在那整洁的床上小息。我们一起漫步长堤,眺望远处隐隐约约的庐山七十二峰,有时坐在大堤外坡的红石上,看着一望无际的鄱阳湖水,任凭湖浪拍打着我们的双脚,吹着优雅动听的口琴,探讨着对未来生活的遐想。这是天真浪漫的纯真一页。几个月后,由于工作需要,这位同学调离连队,我们也没有书信往来,从此天各一方,渺无音讯。 有趣的是,在扬水站抽水时,经常有鱼儿被抽上来,他们便在出口处绑了个铁丝网,那些抽上来的鱼全在铁网中,拿出来去头掐尾,洗净,把家中带来的面盆架起来,拣些柴火,也没油,放点盐,不一会儿,一盆水煮鱼便好了,这在那时候算是很好的食品,有时鱼多了吃不了,就把这些鱼煮烂,去掉鱼骨,沥干后放锅里炒,炒的香喷喷的,一大锅鱼松就这样好了,这更是高档食品了。 这些经历,给我们的单调生活带来了乐趣,使我们暂时忘却了疲劳和忧愁,每天都在有趣的生活中度过。 春插过后,初夏的一天,同班同学王健(外号小地主)的父亲思儿心切,特地从上海风尘仆仆来连队看望儿子。他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一丝暖意,像见到了自己的家人一样,备感亲切,也让我们更加思念亲人。指导员孙宇一不亏是出色的政治工作者,立马抓住机会请他给我们上了一堂忆苦思甜课,王健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一生也没在主席台上面对这么多人说过话,上来就三声“苦啊!苦啊!苦啊!”。以致我们现在聚在一起有时也会稠侃一番。王健的父亲在会上谈了一些年幼少时的遭遇和经历,说到动情之处,还声泪俱下,此时底下就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之类的口号,气氛相当热烈,效果非常明显。他的忆苦思甜,就好像我对我儿子谈起我当年的农场经历一样,用现在人的思维,谈不上阶级剥削,只是时代差异而已。三十年的时代差,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忆苦思甜会结束后还吃了一餐忆苦思甜饭,好像是麦子和一些菜皮之类混烧在一起,这些东西在现在可是有钱人的高档食品了,一些三高之人还专门想吃这些食品呢。时代不同,对某事某物的看法也会不同。同时,连里认为这是让知青家长对子女放心的好机会,因此对王健父亲格外关照,几天以后王健父亲满意而归,也带去了上海子女在江西兵团很好的信息。指导员孙宇一不亏是一流政工干部,此事处理的令人叫绝,一举两得。(其间,我的一人一次讲用会也是他的杰作)。此时的地主已经“身价倍增”,没多久他就被调到大扬水站工作,属农机连管辖。也算是我们这批知青学生中脱离农业第一线的第一人了。 今日小地主——王健—哦!应该称老地主了) 信转到了孙指导员手上,他把我叫到连部,对我进行教育, 这封信是你写的? 是。 写给谁的? 邻居一位六八届高中生, 在哪里? 安徽插队落户, 你觉得这里很苦吗? 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 你要好好在思想深处挖根源,你们来就是锻炼改造来的,要摆正态度………… 并叫我写一份深刻的检查,几天后开全连大会,名曰——一人一次讲用会。这就是指导员孙宇一的过人之处,再次显示了他作为一名政治工作者的专业水准,和对我们的关照和爱护,只是在当时不觉得。在那个年代,他可以开批判大会,组织大家对我进行批判教育。而他没这么做,而是以讲用会形式来达到目的,而且是以专事专人的”一人一次讲用会“”为名。所以到现在我一直对他存有感激之情,佩服有加!要碰到其它人的话结局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要给批斗一阵子,因此我经常说我们下放是不幸,而碰到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写这段故事,我犹豫了很久,一直不准备写出来,因为它涉及到那位要好同学,但这是我在农场的一段忘不了的经历,我不得不一吐为快。至于那位同学,他和一个叫樊酉哙的同学干活是没话说的,简直就是拼命三郎。后来两人都进了大学,也算名实所归。从此没再联系。我只想说,我们都是奔古而去之人,无须再为这些兵团烂事耿耿于怀,它只是年轻时段有趣经历,人生道路上一段过往云烟的往事,正是有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人生才显丰富多彩。 就是这背后的小扬水站——一间难忘的小屋 一段时间后,我重回扬水站。几个月后调到机务班开拖拉机,连队有两部丰收27和一部东方红54链式脱拉机。驾驶员由两就业人员毛良文,林良琪以及四个我们上海籍学生韩石玉,张福生,高立顺,我担任,(原先是农场子弟焦付东,他调场部放电影后我接任)机务班人员也就是我们几人以及负责发电的同学吕立昌组成, 随后人员调动频繁,指导员孙宇一也应部队召唤回归,连长调场部农科所。各连队抽调一批人组成武装营,武装营为全脱产军事化,除帽徽领章没有,其它一应俱全。那些有犯人的连队由他们负责安全保卫。 再稍后各连队剩下知青学生全集中到三连成立了“五七”营, 机务班留守各连。各连队恢复大队名称。 这时已经逐渐向恢复劳改农场过度。生产建设兵团寿终正寝! 从一九七五年开始,知青学生逐渐调离,机务班韩石玉,吕立昌以及前面提到的小地主王健调到江西萍乡煤矿,我和张福生,高立顺调到江西永修县云居山下的化工部星火化工厂。所以我在美篇【漫画人生】中所说,”鄱湖水中五年,云雾山中五载”。一点不假。 “五七”营和武装营的知青学生也各奔东西,农场恢复省劳改局接管。监狱由武警部队接任。朱港农场更名—赣江监狱 至此,江西生产建设兵团成为一段历史。农场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从朱港农场→江西生产建设兵团五团→朱港农场→赣江监狱 历史转了一圈后尘埃落定。 江西生产建设兵团兵团,在这历史时轮中,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这个名字,这段历史,已经载入史册。 并将永远封存! 知青 这段历史 一段永远无法抹去的 痕迹 是我们这代人永远的 隐痛 也是共和国历史长河中 沉重一页 知青 一个带有浓重政治 和历史痕迹的名称 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