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有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又发出了唧唧哇哇的声音。“这个人一贯坚持走资本主义道路,虽多次被批判,但还是死不悔改。对于这样的死不悔改的顽固分子,我们贫下中农决不答应,要给予坚决的斗争。”李委员说的慷慨激昂。 “把资本主义顽固分子尹忠和带上来!”大队委员李富有大声喊道。 一个瘦瘦的老头被押了上来,两个年青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拽着他的两只胳膊。“站好,把头低下!”董队长大声喝道。“下面请革命青年李凤祥揭发批判资本主义分子尹忠和。”董队长接着大声说道。 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壮实的年青人走了上来。“尹忠和常常向我灌输资本主义思想,他说人活着就得有钱,有了钱就能盖上好房子。没有好房子,就不能娶上好媳妇。”这年青人刚刚讲到这就被下面的人打断了。 “这算什么资本主义思想,谁不想有钱那。你李凤祥还不是天天想多挣的钱。你不想娶个好媳妇,干嘛天天跑东长林子。”这个人话音未落,底下一片笑声。 “社员同志们,贫下中农同志们,大家严肃点。这是阶级斗争,是一个阶级推翻另外一个阶级的斗争。我们不打倒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就要打倒我们。” “请问李委员,什么是资本主义。我们连见都没有见过资本主义,你说怎么打倒。你说资本主义有尾巴,那社会主义有没有尾巴。”一个人问道。“我们今天晚上是批判尹忠和的资本主义,尹忠和就是资本主义。他不完全是资本主义,只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我们要紧跟毛主席,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不断学习,不断理解。毛主席是世界伟人,他的思想不是我们平头百姓一时半会能明白的。我们跟着走就行了。”董队长站起来说道。 我后来听说尹忠和不是地主分子,他被定为小业主,相当于中农。解放前,他家在附近开了一个小酒馆,也就是和现在的大车店差不多的,招呼来往的车老板们。解放了,大车店都公有了,他也只好下地劳动,干农活了。可是,他做菜的手艺远近驰名,很多人办红白喜事还都找他做菜,办酒席。开始的时候,他不收钱,最后剩下的肉菜,酒给他一些。他拿回家改善改善家里的生活。后来,有的人为了表示感谢,给他点辛苦钱。天下之人,各色各样,有人对此不以为然,可有人就内心不平衡了,看到这个尹老头赚了钱,心中不快,就把这事告到了大队。俗话说得好,民不举,官不究,可是,民要举,官也只能究。恰好这时又来了运动,号称清理阶级队伍。大队委员会觉得这阶级队伍,也就是贫下中农的队伍,要把那些不符合要求的人清理出贫下中农的队伍。就这样,尹老头就被揪出来了,不但要打倒批臭,还要给他一个资本主义分子的帽子。当他带上了这个帽子,平等权利就不属于他了,他要被监督改造。 (第146节) 大会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我独自一人来到图老爹家里,图老爹一个人在喝酒。 “林风,你来的正好,坐下陪老爹喝几杯。”图老爹说着递给我一个碗。我从图老爹手里接过碗,倒满了酒,“我敬您一杯。”我说着,举起碗喝了一大口。 这里人喝酒没有什么下酒菜,通常都是大葱沾大酱。山东大葱,口感又辣又甜,沾上东北大酱,那就又辣又香了。 “没有什么下酒菜,只是这大葱沾大酱了,还有点花生米。你小子要是馋了,自己炒两个鸡蛋去。篮子里有好些鸡蛋呢,你要想吃就别客气。”图老爹说着就要下炕去拿鸡蛋。我赶紧拦住了图老爹。 “不用了,我最近不大馋,刚刚吃过饭,我就是来陪陪您聊聊天。等什么时候我馋了,一定来您这炒鸡蛋吃。”我说道。图老爹听我这么说,没有再坚持。 “老爹,您怎么不干了呢。我还特别希望您接着干。您真的想一心一意娶个媳妇了。您不是说不想再娶媳妇了吗。”我酒过三巡后,借着酒劲,大胆问起图老爹私人的事。 图老爹看了我一眼,端起碗,“来,林风,先干上一杯。”说着老爹把碗里的酒喝光了。 “不是咱不干了,是人家不要咱干了。”图老爹说着,吃了一口大葱。“不是说您想娶媳妇,忙乎自己的事,不想干了吗?”我问道。“林风,你还是嫩了点,别看你是知识人,头脑灵活,可是,碰到这人和人的事,你还不懂得。董队长说的只是给你一个台阶下。开会之前,董队长找过我了,他说队委会商量过了,今年打头的要换换人,让我做好思想准备。我告诉他不用准备,我早也不想干了。”图老爹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图老爹的话让我意外,难道这人还要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是说表里如一吗,光明磊落吗,言行一致吗。 “昨天晚上选打头的,那就是一出戏,是安排好的一出戏。在开会之前,他们都合计好了让谁干,并且安排好站起来提名的人,串通好一些人,让他们举手通过。金茂盛只是个陪伴,张振国才是他们真正要的人。这一切都是在他们的操控之中。”图老爹说的很平静,似乎就像一阵微风拂过。 图老爹的话让我想起了李老板那次和我说的话。别小瞧了这庄家人,他们都猴精,猴精的,而且,他们帮派林立,所以说话要小心,做事要谨慎,不小心就会得罪很多人。这图老爹可能是太过于大大咧咧了,得罪了有势力的人。 “老爹,听您这么说,咱屯子里的人还挺复杂的。可是,我一点都看不出来。我看大家相互都很客气,见了面都很亲热的。”我问图老爹。“你们来的时间还短,而且,你们是知青,是到这里锻炼来的,不是永远呆在这里。如果你们真的扎根了,那情形就不一样了。”图老爹说道。 图老爹的话似乎像一股寒风吹进了我的内心。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月亮暗淡起来,星星也不再光亮,夜色渐渐的深了。屯子在暗淡的月光下,晃晃悠悠,似乎在旋转,又似乎在爬行。 图老爹酒足饭饱,靠在了炕头的被子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倒在炕的另一头,慢慢的,也进入了梦乡。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