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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北大荒五十年 建中国最美家庭农场(下)

时间:2019-02-10来源:老知青家园 作者:朱晓军 杨丽萍 点击:
北大荒知青夫妇口述: 我们是中国最美的家庭农场 朱晓军 杨丽萍 摘自《大国粮仓北大荒留守知青口述实录》 5 葛柏林:在家庭农场最困难的时候,北大荒作家刘加祥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广东的一本杂志上,引起较大反响,几位青年读者来投奔我,一位西安读者来信


 
北大荒知青夫妇口述:
我们是中国最美的家庭农场

朱晓军  杨丽萍 

      摘自《大国粮仓——北大荒留守知青口述实录》
 
      5

      葛柏林:在家庭农场最困难的时候,北大荒作家刘加祥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广东的一本杂志上,引起较大反响,几位青年读者来投奔我,一位西安读者来信说:“农工都走了,你这么困难,我想过来跟着你干一番事业。”还有几位广西柳州的女青年也要来,我说有老婆,你们来不乱套了吗?我说谢谢,哈哈哈。

      有的家庭农场主把地卖了,洗脚上岸了。有人说,别人都不干了,你怎么还在地里干呢?那时,我还在开荒,规划农田,让它更适合机械化作业,700米以上不出角子。我还在投资种树,挖沟修路。我们那块地是低洼地,要用推土机隔一二百米挖一趟排水沟,涝时好把水排出去。

      我高息贷款100多万,雇人像燕子垒窝似的一点一点将四周垒成坝,个别洼地围堰,用编织袋装土围起来,下大雨水流进沟里,抽出去了庄稼就没事了。有坝围着四周的水就进不来。有一年发大水,四周的水比里头高一米五,要是不围坝的话,庄稼就全军覆没了。

      坝有多高?一米六七、一米七八。

      有人说我这不是傻吗?我这么干,有两个原因,第一,家庭联产承包制在中国,我认为不可能变,农民再吃大锅饭,只能饿死;第二,农村的个体承包全都取缔的话,国家怎么安排这么多人的生计和工作?我认为家庭农场这个大方向是不会变的。

      除农田基本建设之外,我还种树,1990年至1991年栽红松300亩,1994年植树造林2000亩。

      种树不赚钱烧钱,那为什么还要种?我从小在浙江,成天在林子里转。我是从林子里出来的,一进林子就像到家似的,感觉非常亲切,非常舒服。

      我们开垦的那片荒地原来叫北大林子,地势高的地方是林子,低处是湿地。知青在的时候,林子被砍光了。那些年,一到冬天知青就去林子里砍树,盖房,取暖,做饭,用的烧的都是木头。这片林子砍完了,砍那片林子,挨片儿砍,见林子就砍,争先恐后地砍,等知青走时几乎所有林子都被砍光了。

      我们开荒时,那地方一棵树也没有,想找一根搭帐篷的棍子都找不着。生态平衡破坏了,树没了,野生动物都跑了,光剩耗子了。耗子特别多,开荒种地打了点儿粮,堆在仓库里,一百个麻袋有八十个让耗子给嗑个稀巴烂,粮食流一地。

      我在那儿建新点后就种树,先建了3亩的苗圃。当年知青砍树把北大荒祸害得够呛,(我)等于还债了,既为自己还,也为那些砍树的战友还。当年砍树是命令,军事化砍伐,你不砍行吗?可是,树苗存活率很低,有的被杂草吃掉了,有的被耗子嗑一圈儿嗑死了,有的被虫儿咬死了,成活一棵树,得补苗儿好几次。

      1997年,我买入进口大马力M160,耙地由日80亩提高到日400亩,中国农民终于可穿白衬衣下地作业。那年秋天遇特大水灾,买了5台水泵日夜排涝,总算免遭灭顶之灾。

      对了,1996年还干了一件傻事,用200亩熟地换回湿地中的小开荒。

      我们那个开荒点在高岗上,高岗下面是一片湿地,三面环河,我们把湿地的口堵上,确保5000亩湿地常年积水,这样一来,里面的泥鳅、鲫瓜子就特别多。给我们盖房子的施工队用抬网抬了一个来回,抬到两大肥料袋的鱼。冬天,十连的一个小子去打鱼,打了几万斤。冬天水一排,只要接一个网兜儿就能抓到鱼,可是我们不抓。为什么不抓?你把鱼抓走了,鸟儿吃啥?几万斤鱼都是小鱼小泥鳅,你祸害多少生灵?不抓。

      年头旱湿地就干了,湿地里也有高岗,一条一条的,有人跑进去开荒,结果种一年赔一年,为什么?年头涝四周都是水,只能颗粒无收。我跟农场领导请示说要建一个湿地,领导挺开明,说行吧,你自建自管。我们就用一块200亩的高岗地把湿地里面的开荒地全部换回来,将整个湿地连成一片。

      建湿地没有什么效益,围起来得花钱,年年管理得花钱。为什么保护?我们开垦荒地以后,鸟没处下蛋,在草稞子里下蛋,结果一犁地,把鸟蛋都犁碎了,有了湿地,鸟繁衍生息就有了地儿。大雁南迁的时候,可以在湿地落落脚,像驿站一样,喝点水,吃点东西,完了继续南飞。湿地又是地球之肾,补充地下水。

      从长远看,把北大荒原始面貌保留下来,子孙后代能看到亘古荒原是什么样,他的前辈是怎么把这么低洼的塔头、草甸、芦苇荡开垦成稻田。湿地开发之后再恢复是不可能的了,破坏容易,恢复很难,保留下来的湿地从价值来讲不可估量。

 
这是中国农民第一个自费建的1000亩湿地保护区。

      林莉: 每年种树,十年林子就长成了气候。30年种了100多万株吧,也没细数过。现在都挺粗的了,直径得有30公分了。现在看那片林子可漂亮了,落叶松、樟子松、红松,树荫下一片松针,特漂亮,还有核桃楸、山核桃。林子里长着灰菜、蕨菜,8月下了雨,就可以进去采蘑菇了。

      小动物都来了,狍子、黄鼠狼、狐狸、花狸棒子、小松鼠、猫头鹰、还有一种像小雕那样的,哧溜哧溜,飞得特别快。

      黄鼠狼挺好的,它光咬耗子,不祸害农场养的鸡鸭鹅,掀开帆布底下一堆一堆的耗子,那是黄鼠狼抓完了冻成一堆,贮备起来过冬吃的。我们打的粮挺多,有时候卖不了,快开春才能卖,一百个麻袋被耗子嗑不了几个,生态平衡了嘛。

      冬天就扔点吃的,天冷,雪大,那狐狸,黄鼠狼找不到吃的,我们不祸害野生动物。看到狐狸的时候少,它躲着人,有人看到一个大狐狸带着一只小狐狸,在田头翻地鼠。有人上湿地打林蛙,我们买了都放了。有一年地里长了很多地老虎,老嗑豆子根儿,也没打农药,飞来很多乌鸦,把地老虎吃了。

      葛柏林:我在全垦区20多万个家庭农场中,从规模、现代化程度、粮食产量、销售收入来看是拔尖的。2003年,我被评为“全国十大种粮标兵”。2008年,十七届三中全会肯定了家庭农场是现代农业生产模式之一。我们家庭农场现有林地4000亩,湿地1000亩,耕地6000亩,最高的年头打了1500吨大豆,要是50吨一个车皮子,整整30节车皮。还有小麦,2000吨左右的产量。看到那么多粮食,是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年年种,年年卖,有时候也愁卖。

 

      我们是中国最美的家庭农场。有大湿地、大农田、大农机、大森林、大产区,符合国家提出的绿色、可持续发展,在全中国找不出来第二个。

      现在到我们家庭农场,门一推开,就像当初我想的那样:库里满满的,想吃啥就吃啥,池塘里有鱼,圈里有鸡鸭,鸡蛋、鸭蛋、鹅蛋一缸一缸的,基本实现了当初的理想。

      我们这三十多年,走过了美国好几百年的历程,人家的家庭农场有二三百年、三四百年,祖祖辈辈经营,咱们三十年完成了,所以付出的辛苦肯定比人家多,是不是?

      林莉:现在有十多个职工,六七个干活的,四五个看点的,冬天有鱼池,扫扫雪什么的。我们俩岁数大了,都七十了,地就承包给别人了,我们就管管林子,收拾收拾鱼池。林子本身没有收入,有时候农场上我们那儿挖树苗,也没跟他们要钱,都是白挖。

      空气好着呢,氧吧似的。你要是在城市待惯了,上这儿住一个月放松放松,挺舒服的。那帮知青来了就说,知道农场像现在这样,还不如不走。

      儿子是北京户口,从小在哈尔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大概十六七岁的时候回来跟着我们干。他不愿意待在北京,嫌北京太闹腾。我妹妹的孩子早上6点多就出门,一个多小时在路上,来不及吃饭,就买小包子、灌饼什么的,在公共汽车上吃。这儿的生活节奏比较慢,到点下班,到点吃饭,到点睡觉,挺美的。

      我孙女在北京读高中,也是北京户口,想考北京公安大学,成绩还行。

      葛柏林:有知青回来,我就说,你们有本事的走了,这才把我们“冒”出来,要不然我们还“冒”不出来。

      儿子儿媳妇都在家庭农场干活,给他们发工资,比别人略高一点,也高不了多少。按照我的家庭农场的模式来说,农场主只有我们两口子,儿子、儿媳妇都不是。

      人家美国讲金融世家、农业世家,咱们也不能断档啊,既然是从农业发展过来的,那儿孙辈的接着干这个,农民世家,一代代地接下去。

 
9月28日,央视直播八五九农场13台机车同时进行水稻收获作业。中国八五九网 资料图


      采访手记
 
      2008年,我到八五九采访的第一位知青就是葛柏林。那时,葛柏林已成为农场的一张名片,采访他不是件容易的事。农场宣传部的朋友给他拨电话,说浙江有位作家想见他。他很给面子,开20来公里车从他的圈河(圈河即别拉洪河,系乌苏里江下游左岸一条支流,位于黑龙江省三江平原的东部。别拉洪河系满语,意为“大水漫地之河”)农场赶了过来。

      葛柏林见面就说,他是诸暨人,听说浙江老家来位作家就跑来了。看来我借了浙江的光,否则他也许不会放下手头的事情从那么远赶过来。他在靠窗的椅子坐下,脸像老农民似的呈古铜色,两鬓没有白发,不过已谢顶,穿着不大讲究,一件白圆领T恤,外套黄、蓝、白横杠衬衫,衬衫兜别一支签字笔,米黄色休闲裤有点儿皱皱巴巴。他的十指交叉放在腹部。让我感到有点儿奇怪,这种坐姿通常属于大腹便便之人,他的肚子却一点都没突起。

      “写作要看角度,有新思想年轻人才能接受。要具有中国的特色和国情,就要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谈起。”葛柏林说。

      我当了19年记者,又写了10多年报告文学,第一次碰到关心写作角度,以及年轻读者阅读特点的采访对象。我们在宣传部聊了一个多小时,作家刘加祥过来后,葛柏林开着他的森林人拉我们去他的圈河农场。加祥是老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已记不得了。他是八五九的,采写过葛柏林,关系很融洽。

      我们一进入圈河农场,葛柏林像变一个人似的,兴奋像篝火似的燃起来,如数家珍地讲解着他的农场、规划和憧憬。农场还没建完,湖边的房子还没竣工,乌苏里江边的堤坝刚筑起,上边还堆着泥土,水麦草理直气壮蓬蓬勃勃地生长着,堤下江水滔滔流淌,犹如熙熙攘攘、无穷无尽的人流。农场旷阔,树林茂密,葛柏林说,这里许多树都是原始的,有些品种是珍贵的。

 
圈河农场风景

      9年后,葛柏林的森林人再次把我拉到圈河农场,陪同我的还是加祥。葛柏林变化不大,穿着一件像迷彩服似的两兜衬衫,下身好像上次穿的米黄色休闲裤,农场却有了巨大的变化,路铺好了,堤已筑好,一幢幢别墅隐于绿荫之中,处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在一幢装修高档的别墅里,我见到葛柏林的夫人林莉,对他们夫妇进行采访。

      光阴犹如从山上滚下的线团,越滚越快,眨眼就是几年。2018年成书前,我们又对葛柏林和林莉做了补充采访,他们夫妇热情配合,聊得很开心。葛柏林已71岁了,林莉也69岁了,按过去的说法已是古稀之年,说起圈河农场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他们还那么富有激情。我们不由想到曹孟德的诗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下乡五十年,葛柏林和林莉在亘古荒原上建起了“中国最美家庭农场”、AA级景区,先后荣获“全国粮食生产大户”“全国十大种粮标兵”称号,当年毛泽东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在他身上得以体现。

 

      文章选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将于2018年11月推出的《大国粮仓:北大荒留守知青口述实录》,转自澎湃新闻
 
      (全文完)

(责编: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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