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青的岁月在我人生长河中不过六年,却是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难忘岁月。第一次干农活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我是1969年三月十日到江西峡江县插队的。刚到生产队那天,队长让我们上海知青先休息几天,可我们一天也没休息急着就出工了。 我穿着哥哥的旧衣服,系上垫肩,拿着队里发的砍柴刀,和我复兴中学的同学们一起,挎着“语录包”,出发了。因为我开过扁桃腺刚满十天,伤口还很痛,走着走着就落下了。但第一天干活,怎么能掉队呢?我想不能给知青们和老表们留下一个“娇气”“怕苦”的印象。便硬撑着赶上队伍。 一路上,山路两边树木郁郁葱葱,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株映山红花。我高兴地摘下来拿在手里。可在火车和长途汽车上一直是靠几片饼干就开水填肚子的,所以腿脚发软眼冒金花,成了“尾巴”。不久,罩衣穿不住了,再过一会儿,毛衣也脱下来了,衬衣也湿透了。 大概走了五六里山路,好容易到了竹山。我第一次握柴刀,又重又钝,剁了好几下才在竹篾上划了道白印子。老表见我砍不下来,便“啪啪啪”三下五除二帮我砍了一根,而且对我说,你就扛一根吧。别的知青砍的毛竹似乎都比我粗,还有人一下子扛两根的,而老表多是两三根。但我不敢逞能,回去的路还那么长,能坚持到家吗?于是就扛着一根竹子往下走。 半道上,我渐渐地支持不住了:腿打颤,头晕目眩。幸好前面的老表说,“上海阿拉”刚来,吃不消,歇歇脚吧。于是一声长长的“吃烟啰”传开来,弯弯曲曲的山道上,长长的扛毛竹的队伍便停了下来。 老表们纷纷用木杈子撑住竹子,把它靠在路旁的树干上,便能轻松地坐下休息了。这木杈很结实,在他们扛竹子走的时候,叉在左肩这边借力,这样右肩就不至于太累。而知青们没有木杈,休息时便只好弯着腰把竹子放在地下,上路时再弯腰扛起来放到肩膀上,走路时由于只有右肩吃份量,所以要累多了。有知青便央求老表帮着做木杈。老表们从路边的树丛里,挑选那种合适的树干,三下两下就砍好一根木杈。我也得到一根。有了竹杈,我感觉到肩上的担子轻了一些。 我跟在队伍最后面,心慌气促,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却想无论如何都要撑着,不能把毛竹扔在半道上。好几回支撑不住了,但我心中默念:要像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那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坚持,再坚持。 因为路远,中饭是早上烧好了带上山的。菜是上海大头菜,很咸,身上背的军用水壶早已空了。正当我嗓子冒火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我走过去看。原来那是一眼山泉,面上有枯树叶、青苔,里面有死蛤蟆,小石块。老表在用手舀水喝。这水能喝?我充满疑虑。可老表却说:冒事,绝对不会喝坏肚子,这水是甜的呢。于是渴极了的知青们一个一个学着老表的样子用手舀水喝。我将信将疑,便捧了点水润润嗓子,感觉却是舒服极了,比在上海喝冰冻汽水还解渴。 我跟着队伍继续往山下走。一路上,我低头留神注意着脚下的石板路,生怕一不小心就踏空摔下去。前面有知青说:这里风景多好啊!我放眼一看,透过疏疏密密的竹林,是一大片一大片层层叠叠蜿蜒环绕的梯田,种着大片茂密的红花草,开满了紫红色、玫红色的小花,在绿草的衬托下,格外亮眼。有的地里开满金黄色的油菜花。风一吹,油菜花和红花草像大海的波浪,一浪一浪地排过去。有的田里红花草已被翻耕下去,田里放满了水,已准备撒种播谷了,那田埂像一面大镜子,倒映着水面上湛蓝的天空。 傍晚,总算到村口了。把肩上的竹子卸下来,已经像一滩泥,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先到的同学们已经在忙开了,有的挑水,有的烧火,有的淘米做饭。我呢,带着满身泥,满身汗,没等开饭,就带着倒在铺板上,睡着了。
葛天琳
(责任编辑:晓歌)(原赴江西峡江县马埠公社流源大队插队上海知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