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拍摄的《股票认购证》
朱钟华拍摄的《街头广告》
 王耀东1990年代拍摄的“收藏上海”系列07 1990年代,上海摄影伴随着城市的发展，表现出它的活力。首先，城市层出不穷的新事物和新现象，被具备“观看和表现冲动的”、能“最早感知和把握某种可能性”的摄影师从各个角度事无巨细地收入照相机镜头之中。他们的照片是这个城市现代化和社会转型最直接的证据。其次，他们的拍摄延续并发展了1980年代已经形成的“街头生活”、“抓拍摄影”、“现实主义”等一系列的类型和特征。这些现代主义的摄影语言和形式所反映的，是镜头背后的摄影师对于现代化进程的认识，以及探索适合这个城市摄影语言的努力。 其中，雍和可谓是有意识地记录上海城市变化的摄影师中表现最全面的一位。他是本地报社的一名摄影记者，这不仅让他拥有丰富的信息资源，同时也锻炼了他捕捉事件新闻价值、社会意义的敏锐感知和判断能力。他会在一天中接连去几个场合拍摄，也会长期追踪某些主题，或者反复回访一些对象。在对于不同主题的大量积累和同一事件的持续关注中，他的照片也更能体现一个社会的转型过程。他的工作方式并非像纪实摄影师那样，针对某一具体的事件和现象深入拍摄，形成一个独立的专题。作为新闻摄影师，他必须在各种制约中，用仅有的几张照片捕捉到最能代表那个时刻和事件的画面。雍和是以精准的捕捉见长的。他就像一个城市猎人，一个目力高超的狙击手，总是适时地出现在这个城市变化过程中的一些关键地方和时刻，不仅记录下一个个生动的现场，还构造出一幅幅充满喻意的画面。 比如雍和1993年拍摄的照片《股票认购证》。画面中间的男子穿花衬衫，戴金丝边眼镜，留“三七开”发型，面对镜头时流露出一丝疑惑和警惕的神情。股票认购证是上海证券市场建立初期因为股票供不应求而设计出来的产物，在当时深受追捧，也造就了第一批在股票市场上的致富者。但随着股票市场的电子化，认购证以及实物股票在短短三四年间就退出了历史舞台。这幅画面交待了当时股票认购现场的一个日常景象，主角也是一名平凡人物，但当我们今天再看这个画面时，男子疑惑警惕的眼神显得意味深长——或许是面对新兴证券市场时的盘算，或许是对于不可知未来的揣测。而认购证既是当时不断出台和变化的经济政策的见证，也是一种生活形态的缩影。在那十年中，上海人正是这样一次次迎接一夜之间出现的新事物和新现象，又在一瞬间与之告别。随着新事物的出现，人们疑惑、兴奋、投入、纠缠，甚至疯狂。从雍和的照片里，还可以看出对次要人物的处理方式，他们的表情、姿态，乃至明暗和与主体间的位置，都在帮助人们看到更为丰富的隐藏在事件表面之下的矛盾冲突和人物感受。雍和的新闻摄影已经超越了对新闻要素的简单追求，他将新闻摄影从事实真实推向影射和隐喻真实。此外，他更借助一些简短犀利的文字，呈现极速现代化进程中的城市百态和人情冷暖。 朱钟华对日常生活瞬间的捕捉也毫不逊色。他的照片中有一类是在街头日常杂乱的景观中寻觅到一些点、线、面的基本元素，并以此构造出一系列富有趣味的视觉小品。比如他拍摄的《街头广告》，巨型广告字的笔画、楼梯、汽车车窗和树枝，配合以黑白灰的不同影阶，组合成一张黑白抽象画。而在另一张颇具极简主义气息的作品《午日》中，画面右侧四分之三留给了大块的白色墙面，左侧上方的灯泡和左下角的光头被压缩在画面的狭小空间中，形成了形状上的相互呼应。门框、人和灯泡留下轮廓清晰的阴影，使得右侧墙面的白色特别刺目，很巧妙地表达出一种人眼的感受，就像注视着反射而来的夏日中午灼热的日光。朱钟华的这一系列视觉小品来源于他一再提到的对于现代艺术，特别是对于康定斯基的抽象绘画理论的兴趣，可以说是他利用摄影所展开的对于这些艺术风格和理论的实验。自1920、1930年代欧洲现代主义摄影开始，这种实验，或者说游戏，就已经逐渐发展为一种传统，并在同时代的上海（比如金石声），以及1980年代的“重新启动”中出现过类似的作品。 摄影的现代性并非仅仅指通过照片反映城市以及其中人物在现代化过程中的现实境遇，同时也指拍摄者本人所具备的现代意识，以及在画面中所反映出的现代主义美学。而另一位摄影师王耀东的创作，可以说是具备这种现代意识和美学的最典型代表。1980年代的街头摄影，1990年代的“收藏上海”和今天看来依然极其独特的时装摄影，乃至2000年初逐渐成型的“图像之像”系列，以及为新出现的文艺类报纸杂志所拍摄的“大片”，王耀东的作品始终贯穿着鲜明的上海现代主义摄影风格传统。 王耀东的“收藏上海”系列可以说是他1980年代街头摄影实践的延续，在其中的一部分作品中，他利用照相机描摹了城市建筑表面的细节。但是他所描绘的不仅仅是墙面图案和肌理等建筑元素本身，它们还被叠加了行道树、电线、残缺海报或痕迹，以及建筑结构本身所形成的交错光影，使得画面多了时间和情感的维度。在他另一部分作品中所抓取的城市街头的瞬间，也不仅仅是简单地描绘人或者物或者生活形态的事实，而是体现城市人的某种精神状态。就像那个在街头路灯下侧手翻的小孩子，我们可以想见孩子的活泼与可爱，但是他却像是被安排登上只有一束光的舞台，表演嘈杂城市生活背后的寂寥情绪。王耀东并非建筑摄影师，也不是纪实摄影师，他是通过影像来赋予建筑和城市以气质和气氛的人。 （作者为策展人）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