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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包立军

时间:2024-06-05来源: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作者:张丕冀 点击:
包立军鸡西人,个子较矮,身材中等,瓜子脸,眼睛不大,面色有些晦暗,显得有些营养不良,虽然不苟言笑,但却十分友善。我分到二排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与包立军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我的印象里,包立军为人朴实、善良、谦和,内向,不善言表,不管是干什

包立军鸡西人,个子较矮,身材中等,瓜子脸,眼睛不大,面色有些晦暗,显得有些营养不良,虽然不苟言笑,但却十分友善。我分到二排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与包立军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我的印象里,包立军为人朴实、善良、谦和,内向,不善言表,不管是干什么活,他总是一个人闷头苦干。包立军是被1970年4月27日的大火吞噬的,去世时只有21岁。虽然那场人为的灾难,已经过去了48年,可当年的发生的事情,对于我来说,依然是刻骨铭心,历历在目。
 
记得火灾发生的那天下午四点多钟,副连长刘文瑞来到配电室,通知我龙王庙方向着火了,全连都去救火了,为了防止阶级敌人趁机破坏,命令我到连部拿一杆步枪,去守卫大油罐。当时机务排的柴油罐,安放在村子的西南方向,距离小学校不远的大路边上。我到连部取了枝7.62步骑枪和子弹,就急忙赶到了油罐。油罐有三、四米高,为了便于观察周围的情况,我爬到了油罐的顶上。因为是初春白天较短,没过多一会儿,天就开始暗了下来。我站在油罐顶上,向南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升腾的烟尘和一道隐约可见的火线。就在这时,包立军吃力地弯着腰扛着一捆铁锹路过油罐,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我想一定是大家去救火了,把工具丢在了地里。没过一会儿,包立军又急匆匆返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他经过油罐时边走边问我:着火是在那个方向?我告诉他是龙王庙那边。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火光映照着半边天,包立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此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我与包立军生前最后的诀别。
 
接近后半夜,风向变了,火光也逐渐减弱,没过多久火光不见了,可是我仍然不敢擅离职守。就在我被深夜里寒冷的北风吹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师傅何沛元来到油罐附近,边走边喊:小张回家吧,救火的人都回来啦!
 
第二天全连集合列队清点人数,却发现没有了包立军,因为我当时已经去了配电室,所以没有参加列队。在我得知包立军失踪的消息后,就到连部汇报了最后见到包立军的情况。
 
又过去了一天,仍然没有包立军的消息。二十七连和二十四连都派人到火灾现场及周边去寻找,并没有发现包立军的踪迹。二十六连派人到附近的沼泽地边上去查看,虽然没有找到包立军,却发现了有人进入沼泽地的迹象。于是连队领导决定派一个小组进入草甸子,寻找包立军。我是最后一个见到包立军的人,心里总觉得有义务参加搜寻小组,于是就主动报了名。由于沼泽地里的水会没过膝盖,又有大量的芦苇根和草根,所以连队要求参加搜寻人不能穿雨鞋和棉裤。第三天清晨,天刚亮,我就起床打点行装。吃过早饭,我穿上单裤和一条秋裤,还有那双心爱的回力牌球鞋,打好绑腿,就加入了寻找包立军的小组。搜寻小组的成员一共七个人,除了我和陈宝琪是知青以外,其他人都是老职工,有李宗禹、杨志广、金殿坤、黑德山和蔡国珍等人。我们一行人坐着马车来到草甸子边上,下车后大家分别拿了一些馒头、咸菜和白酒。为了防止沼泽地里的冰裂缝卡住脚,每个人都拿了一根柞木棍,作为探路的工具。
 
在李宗禹的带领下,搜寻小组越过了一条宽宽的水渠,很快就找到了那处有人进入沼泽地的位置。只见一人多高芦苇已被人压倒,形成了一条窄窄通道,接着大家便顺着这条通道进入了草甸子。四月底的兴凯湖,沼泽地里的冰表面已经大部分溶解,可是四、五十公分的融水下面,仍然还没有解冻。走在接近冰点的水里,腿和脚立刻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为了驱除寒冷,大家努力地加快着行进的速度。
 
搜寻小组一路无话,只是都瞪大了眼睛向四周张望,希望能尽早发现包立军的身影。此时的沼泽地里,并不都是高高的干枯的芦苇,还可以看到一片片小水塘里刚刚发出嫩芽的青草,在春日暖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新。不时还会有大雁和野鸭受到我们的惊扰,鸣叫者飞向空中。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快近中午,草甸子里被人趟过的痕迹,仍然在向前延伸,这时大家已经是饥肠辘辘,就一边走一边拿出干粮充饥,并大口喝着白酒驱寒。陈宝琪喝酒的功夫还可以,好像喝了不少,我是头一次喝白酒感觉很辛辣,只喝了一小口就没有再喝。我一路上渴了就喝沼泽地里的水,虽然有些冰凉,可是很清澈,还有点甘甜味儿。
 
就在大家越来越焦虑地急速行进中,时间已过中午。当我们又越过一片高高的芦苇以后,突然间眼前一片开阔,地面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焦黑色,更远处是翠绿的湖岗和青山,我们已经来到了火场边缘。就在这时,大家几乎同时发现,有一片百十米长的芦苇,是被人用镰刀割倒的。很显然,这是有人曾经孤军奋战,企图打一道隔离带阻止火势蔓延。见此情景,我们都为这个人的壮举肃然起敬。接着队员们又不约而同地向四周观望,希望能发现包立军的身影。就在这时,李宗禹快步向着距离火场不远的一片芦苇丛走去,只见哪里的芦苇东倒西歪,出现了一道较宽的豁口,大家立即紧跟着李宗禹走进了那片芦苇丛。走了不到十米,芦苇没有了,眼前是一片小小的水塘,一具穿着黄色棉衣棉裤的尸体面朝下趴在水塘中间。见到这身鸡西知青特有的棉衣,可以确认这就是包立军!没有想到,我再次见到包立军,已经浑然隔世,一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悲哉!哀哉!
 
接着李宗禹上前,将包立军的尸体翻转过来,他的面部被水泡的惨白,双眼紧闭。大家都围拢到包立军的身边,心情都十分沉重,脱帽低头向他致以哀悼。李宗禹将白酒洒到了包立军身体的周边,以此祭奠他的灵魂。这时,有人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二十分。
 
找到了包立军,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根据老职工们推算,我们所在的地方,距离出发的地点,已经有四十多里地了。因为出来时
 
没有带绳子,我们只得解下绑腿,拿探路用的柞木棍,绑成了简易的担架。在李宗禹的建议下,为了对死者的尊重,没有脱去包立军身上浸透水的棉衣,只是将白色的包裹皮盖在了他的脸上。
 
由于尸体穿着湿透的棉衣,简易担架六个人抬,都觉得很沉重,再加上搜寻小组在冰冷的沼泽地里,已经趟过了几十里的路,身体都十分疲惫,所以在返回的路上走得越来越慢。当年我只有十六岁零五个月,体重还不到一百斤,陈宝琪的年龄比我也大不了几个月,只是他的身体比我要强壮一些,老职工为了照顾我们俩,就让我们俩换着抬担架。在艰难地走了二、三十里路以后,太阳就要落山了,气温也在迅速下降。我们每个人仅存的体能,都面临着沉重的担架、沼泽地冰冷的水、草甸子高低不平的道路、横七竖八的芦苇、以及迅速下降的气温等等困难的考验。在这种情况下,全体成员都意识到,继续抬着尸体走出草甸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暂时放弃尸体,我们还能够走出草甸子,可又很难保证,夜晚尸体不会遭遇到野兽的侵害,面对年纪轻轻的死者,大家都感到于心不忍。经过一番商量,李宗禹提议,让陈宝琪先回去报信,其他人能走多远走多远。陈宝琪走后,剩下的六人继续艰难向前行进,并不敢停顿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就有可能被接近冰点的水冻坏身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六个人都眼巴巴地盼望着救援队伍的到来。眼看着一个小时过去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每个人也都已经用尽了全力,大家只好放下担架,不停地活动身体,以保持体温。因为迟迟见不到救援的队伍,又担心陈宝琪回去报信的途中发生以外,李宗禹再次提议,让我也回去报信。我借着微弱的月光,拄着柞木棍,沿着来时的路,独自走进了茂密的芦苇丛中。因为不用抬担架,一开始我走得还比较快,可走出几里路以后,体能明显下降,步履变得越来越缓慢。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双脚在冰水的浸泡下已经完全麻木了,每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接下来,我先是要求自己必须走二十步才能停一停,再后来是十步、五步,每次停下来喘息时,我就用柞木棍撑住身体,生怕自己会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在这段最艰难的时刻,我想到了父母亲人;想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想到了北京的红墙绿瓦;想到钟楼和鼓楼;想到了北海的白塔……。此时的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包立军的死因,我仰望漆黑深邃的苍穹一次次自问,难道我也要与这个世界诀别了吗?我从小性格倔强争强好胜,是个从不服输的人。面对死神的威胁,我不停地告诫自己,绝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生存的希望,就是原地站着不动,也要等到救援队伍的到来。就在我距离沼泽地边缘只有几百米,两腿已经一步也迈不开时,前面出现了手电筒的亮光和嘈杂的呼喊声,救援的队伍终于来了。猛然间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全身也不知是从哪里冲出了一股力量,我朝着救援的人群大步走去。救援的人走到我身边,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对他们说:不用管我,快去接应后边的人吧!当我走出沼泽地,感觉两脚更加轻快了,居然几步就跨过了架在水渠上的跳板。可就在我刚要走下堤坝时,突然眼前一片漆黑,腿一软便失去了知觉。这一天,我在沼泽地里足足走了八十多里路,只吃了两个馒头和一些咸菜,裤子和一双新的回力球鞋也被淌烂了。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的傍晚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医务室里,身边围着许多营部和连队的领导,我想说话,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听到有人说:好好休息不要着急。我躺在营部医务室里挂着吊瓶,又昏睡过去了。第三天有不少人来看望我,我想说话可还是说不出来,脑子反应也有些迟钝,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担心会不会是残废了。第四天早晨,陶大夫来看我,询问我身体的感觉,我张口就回答了他:身体好像已经恢复了,想下地活动活动。这时,我在心里暗自庆幸着,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变成哑巴。后来,据陶大夫讲,我被送到医务室时,血压和心跳已经降低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抢救时给我打了两次强心针,心跳和血压才渐渐回复正常。看来我是幸运的,顽强不屈的生命力使我战胜了死神,从阎王爷的眼皮底下溜了过去。
 
(研究会公众号编辑:周培兴)

责任编辑 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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