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必玲(前排左三)在江西军垦农场与连队武装班战友的合影。
我的照相本里,珍藏着一张照片,那是当年上山下乡时,我在江西军垦农场,与连队武装班战友的合影。由于年代久远,照片略微有些发黄。照片上的我们,显得那么青涩,微笑充满阳光。 每每看到这张照片,我的内心就像是清澈的鄱阳湖水,在雨中微微荡漾。老照片陪伴了我多年的风和雨,半个世纪前的故事,那渐行渐远的青葱岁月,如影随形的酸甜苦辣,永远也不会忘记。 一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毛主席发出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全国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那时的上海,上山下乡的洪流一浪高一浪,也碰撞着我的心。我就读上海海防中学,是六九届初中毕业生,是班干部。学校动员会结束后,我带头报名表决心,老师知道我体弱,于是把我分配到江西军垦农场。我悄悄地从家中把户口本拿出来,办理了迁户手续。当母亲得知以后,含着眼泪心疼的说我,身体一直很弱,动过手术,吃得消吗?能不去吗?我对母亲说,我是家中的老大,别无选择,决心已表,户口迁出,没有回头路了。这时奶奶开口了:毛主席的话是要听的,江西有米饭吃,不会饿死人的。 我家有七口人,爸妈加上我们四姐弟,奶奶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父亲是炼钢工人三班倒,顾不了家。1958年,毛主席视察上钢一厂二转炉车间,就是我父亲工作的车间。父亲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他的奖状已经贴满了半边墙,他还是个生产组长。 母亲贤良淑德乐于帮助他人。记得三年自然灾害,讨饭的人上门,妈妈看到这些可怜人,即便自家粮食不多,也要把锅里稀饭舀上一勺给他们。家里困难再大也难不倒她。我们住的是石库门老房子,门洞里住着六七家,经常为一些小事闹别扭,邻居之间发生口角,都找我母亲解决。母亲与人为善,总能把矛盾化解,这些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从小生活在朴素、真实、乐观、向上的普通工人家庭里,身上流淌着他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血脉。 二 1970年4月19日告别了上海亲人,一天一夜的火车轮船,来到了一个叫鲤鱼洲的军垦农场,是在荒滩上围湖造田开垦出来的。我们是建设兵团,实行军事化管理,纪律非常严格,生活极其艰苦。当年月工资16元。我们的番号是:江西生产建设兵团九团五营三十一连。这里没有砖瓦房。当晚,我们住进大草棚,左边是男生,右边是女生,中间用草帘隔开,地上铺着稻草,每人一张席子的位置——打通铺。遇到外边下大雨,里边就会下小雨。食堂也简陋不堪,吃的是米饭,可是苍蝇密密麻麻的沾满在饭菜上,井水浑浊。我们来时正逢“春插”大忙,我被安排在二排七班任副班长。卷起裤腿,赤着脚下田插秧。因睡不好吃不好,加上年幼,许多战友都哭了,纷纷给家里写信诉苦。我没有把这些情况告诉家里,但是感到身心疲惫。还能坚持住吗?我有些茫然…… 三 因三十一连筹建仓促,不具备开展生产、生活条件,上级命令解散。人员分到五营各个连队。当年6月5号,我所在的二排七班被分配到五营二十四连。我和七班的战友十二人,来到二十四连。走进连队,看到宿舍是红色砖瓦房,睡高低床上下铺,有大食堂,井水清澈,生活环境有了改善。指导员李永堂是个军人,和蔼可亲,为人和善,说话不紧不慢。我感到了一种安全感。我被安排在三排十一班,和罗慧芬在一个班,后又担任十二班副班长。连队只有指导员是军人,其他都是农村干部。连队人员:有下放锻炼的大学生、有被称作“五七大军”的南昌知青,我们上海知青年龄最小,有的刚满十六七岁,还有部分当地农民,二百多人,在鲤鱼州这片土地上同呼吸,共命运,度过了漫长的蹉跎岁月。 记得一年中最辛苦,最累的是“双抢”。一边插秧一边收割,常常是天还没亮,睡梦中就听到哨子凄厉的响声,一会儿听到排长吼叫:起床啦!开工啦!我们班十四人,十多亩地稻子割完天才刚亮。在割稻的过程中常常有战友割破了手,流着血,包扎一下,就又干起来,轻伤不下火线。 冬天寒风刺骨到二营挑大堤,非常艰辛,当时有句口号: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我们的生活虽然艰苦,劳动强度大,也有温馨的一面。连队伙食比较差,但有白米饭吃,生病的战友会安排病号饭,炊事班送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我也享受过。指导员亲历亲为,对知青十分关心,考虑到女孩子生理需要,要求炊事班每晚煮上热水,供女同志享用,岁月深处有温暖,寒冬尽头是春天。 四 1970年底,快过年了,我接到家中的电报,奶奶突然病故,非常悲痛。指导员批了我半个月假。回到家里母亲告诉我,奶奶对你去江西一直不放心,经常问有没有来信,农场生活怎样?奶奶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老人,是我们家的精神支柱。送别了奶奶,家里要我过了年再回江西,可兵团是有组织纪律的,我按时归队了。指导员表扬了我,还在连队文艺宣传队编排小品。我是第一个带头遵守纪律的人,还被评为“五好战士”。1971年我还光荣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 1971年底,我从班里调到连部,接替出纳财务工作。我尽快熟悉有关财务制度、现金出入账的管理制度。 到了连部,下田劳动少了,勤杂琐碎的事多了。连部通讯员调离,我经常跑营部拿报纸取信件。有关财务上的工作,经常跑团部来回二十多里路很累。但财务工作从不出差错。感到最欣慰的是,每月到团部取200多人工资,为了安全,连里派拖拉机送我去团部,感觉又兴奋又暖心。 五 1971年底,与我们连队隔路相望的北大江西分校撤离,回北京了。我们二十四连,接管了他们部分房屋设施。 连部、武装班、一排全体人员,近80人搬到北大。武装班是建设兵团在那个年代的特殊产物,人员是全连从各班挑选出来的精英,除了生产、军训还要负责处理连队突发事件。 连部和武装班宿舍紧挨着,住宿条件极大的改善了。宽敞明亮的宿舍,让久违的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1973年冬天我和武装班战友的合影,留下了当年在兵团蹉跎岁月的芳华。1974年开春我被选调南昌师范读书,同时还有其他战友被选调江西省卫生学校、赣州师范学校上学,其中罗慧芬是我们上海知青的骄傲,从披星戴月苦战在田头柔弱女子,到身居高位担任南昌市副市长。蹉跎岁月里,她竟然在江西这块红土地上坚守了50年,令人佩服,赢得了大家尊敬。 我深切的怀念,回忆在鲤鱼州的那些往事,这块红土地上有我们年轻的梦想,有我们青春的足迹,有我们汗水和泪水,也有我们奋斗的艰辛,更有我们患难与共的真挚的战友情。 作者简介:成必玲,上海知青,1970年下乡到江西省建设兵团九团五营三十一连,后转二十四连,南昌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在南昌24中教学,后在江西省儿童少年活动中心、江西省妇女儿童中心工作。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