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轮回是那么平常却又那么飞快。我在北大荒工作了整整十年,如今离开北大荒也有三十八年了。每当回忆 起那时的一点一滴,犹如就在眼前,真是终生难忘。
铲地与送水 城里娃来到农村五谷不分似乎情有可原,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趣而难忘。 我到连队的头一年夏天,在玉米地 锄草间苗。战友们跟着老职工你追我赶,铲得飞快,我也不甘落后,挥舞着 锄头,左右开弓,大步向前。干着干着发觉指导员老跟在我屁股后面,不觉紧张起来。终于指导员把我喊住了:“陈幼友!你是眼不好使,还是五谷不分?你回头看看吧,把草留住了,却把苗给铲了!怎么回事?”我吃惊不小, 赶忙退后去查看。铲了苗的情况确实存在,但自觉并不严重,所以挺生气的,认为是指导员看我铲得快就专门挑我毛病来着。我想大家不都是抱着一 条垄争先往前赶吗,干吗老盯着我呀!是心慌意乱导致的忙中出错。可是看着倒地的小苗儿,心里也很痛。 第二天排长给我换了工作,要我负责给铲地的战友们挑水喝。有的战友开玩笑地嘲讽我,说我铲苗铲出个好工作了,羞得我就差没有地缝钻了。其实什么工作要干好都不容易,连队住地到地号少则三四公里,多则六七公里 远,一根扁担两桶水,远道无轻担呐!为了让大家喝好、喝够,我要挑着水 桶在地里来回转,把水送到大家的嘴边,往往一担水不够大伙喝半天的,还要再回连队挑一担。尽管烈日下我也是汗流浃背,但看到奋战在大地里的战友们有一口清水解渴消暑,心里就像喝了清泉般甘甜。 麦场的锻炼
秋收是农场的关键时节,麦场是连队的关键岗位。它是全连唯一一块水泥浇筑的场地,都说它是堆放希望的地方。麦场排是全连的主力排,也是我 流汗最多,最难忘怀的地方。
麦场工作与天气变化息息相关,有时很浪漫,有时却要争分夺秒。全连辛苦一年,从春播、夏锄,再到秋收,好不容易把粮食收进了场院,须经过翻晒、扬场、灌袋、计量,最后才能装上汽车送入国家粮库。这一过程说来简单,实际上是个漫长而辛劳,与丰收的喜悦并存的过程。我们每天都要把新收的麦子摊在场地上晾晒,并挥舞木锹迎着风把麦子扬起,任它天女散花 般地洒落在草帽上、臂膀上和妇女们的头巾、披肩上;当麦粒全场摊开,大家排成一排用木锹把麦粒翻成一条条垄沟,阳光下,像条条欲飞的金龙,一 片丰收景象,非常非常浪漫。 天有不测风云,那时大家最怕的就是突然变天。不知什么时候,晴朗的天空会突然间乌云滚滚。全连人员就像听到冲锋号一样,会一下子汇聚到麦场上,把摊晒在场院上的麦子撮拢,能灌袋的灌袋,能入库的入库,再不济 也要用帆布赶快遮盖起来。龙口夺粮,争分夺秒,甚至不惜挑灯夜战。 每当装袋入库的时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这标志着真正的收获。麦场的工作需要体力也需要技巧,灌袋就是一项技术活。我们使用的是铁皮撮子,一人张袋,一人打撮,先用少许麦粒压住袋口,再一鼓作气快速往麻袋里打上满满的四撮,第五撮子全凭经验了,老手能准确掌控这最后一撮的 36 量,满袋 160斤要八九不离十。经验差的就要多撮好几下,进度就落后了许多。打撮能手一天要灌不计其数的麻袋,误差都不大,检称的就能又准又快 地收粮入库。 麦场也是锻炼人的地方,扛麻袋是男人表现自我力量的好时机,巾帼不 让须眉也是常有的事。当掀袋的两人提起麻袋,离地半人高时,扛袋的就要 一头钻到麻袋下,顺势把 160斤的粮袋拱上臂头,这样借力就能顺利地挺起腰杆。 麦场上的粮囤很高,一节一节地往上升,上粮囤时就要扛着麻袋上跳 板。沉重的粮袋压在肩上,脚下的跳板呈二三十度的斜坡,颤颤悠悠的,没有力气和胆略是上不去的。想想那时,年轻气盛,一扛就是连续几天,累, 但觉得爽! 在麦场的那段时间里,我干了两件有益的事,至今自感欣慰。一是我用罐头盒做了一个风向、风力标,安装在麦场的电线杆上,虽然很土,但风向风力一目了然,帮助我们每天作业时做到心里有数;二是给仓库做了一扇能自动锁闭的大铁门,大大提升了库房的安全度。 其实,我还有两个计划,就是没有机会去实现,我一直想做一台自动灌装麻袋的机器,把繁重的人工灌袋改由机器来 完成;另一个计划是想给联合收割台装一套根据地势起伏,能使收割台自动悬浮的装置,以保持割刀离地的安全距离。这两项革新我一直在琢磨研究中,后来我调去食堂工作,就没有机会继续下去,不得不说这是个遗憾终身的事。 数九寒天修水利 受到心灵洗礼而特别难忘的事情是修水利。1969年冬天,我们五师在查哈阳搞了个水利大会战,动员了好几个团的近万名战士参加会战。在辽阔的松嫩平原上,我们摆开了战天斗地的架势。那是冰冻三尺的数九寒天,厚厚的积雪上,红旗招展格外显眼。每个连队负责开挖百米长的一段河渠,各排还开展劳动竞赛,不管是抡镐的、挥锹的、挑土的,大家挥汗如雨,谁都不甘落后。泥土冻成了石头,坚硬无比,我们每天都要用炸药来炸冻土层。最难的是在冻土上打炮眼,镐头震得虎口连心的痛,战友们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硬是打出了炮眼。然后再挖个窝,填进整包整包的炸药,最后塞进雷管,拖出二三十米的导火索。“点火了!”一声高喊,大家四散逃开,究竟跑多远才够安全距离大家谁都说不清。其实,装炸药的量也没个数,装药时尽量多装,恨不得一炮炸成一条渠;点火后,又不知这一炮的威力有多大,能覆盖多大的面积。一声巨响后,炸碎的冻泥块像雨点般从天而降,散落在大家身边,危险程度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一点不为过,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最令人难忘的是排除哑炮,战友们没有一个退缩的,总是抢着去排险。 什么叫战友情?把死的可能留给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在这关键时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经过“战争”般的洗礼,水渠终于修成,等待来年江水的滋润。就在大战告捷准备返回连队的那天,我们住的宿舍突发火情,我奋不顾身窜上房顶灭火,在大家的奋力扑救下,很快控制住了火势,没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我的脚却被钉子穿透而受伤,为此失去了一次跟随大部队徒步一百五十公里的拉练体验。 炊事班记事 在连队时,我还干过几年伙房的活儿。 其实,我压根没想过会去食堂工作。那时食堂好歹也是个有盖的岗位, 38不用顶风冒雪,日晒雨淋,算是个好工作。怎么也想不到身高马大的我会成为炊事班的一员。 那时,伙食很简单,夏天尚可,一到冬天,特别是冬春之交,要啥没啥,也挺难为炊事员的。所以提起食堂,知青们最难忘的是一日三餐除了汤还是汤,有歌为证:“白菜汤、酸菜汤,健身的汤、革命的汤。早上喝汤迎朝阳,中午喝汤暖心房,晚上喝汤照月亮,革命战士爱喝汤!” 条件虽然艰苦,可连队领导还是经常想尽办法给大家改善伙食。有一次,司务长从各排抽借一名战士去帮厨,我是抽借的人之一。我有的是力气,司务长就让我擀面条。那年月,面条是个稀罕物,只有病号才有机会吃 到一碗葱花炝锅的大头菜面条汤。为了这口“奢侈品”,好多人不是装病号就是到医务室硬磨叽。想想也是,都在长身体的时候,除了土豆、白菜、大头菜老三样之外没什么可吃的了。让我帮厨擀面条,我能不卖力吗?我使尽全身力气,不让擀面杖有一刻的停歇,就想多出面条,好让大家都能吃上一碗面。这次我擀面条的表现太好了,于是,司务长就硬把我拽进了炊事班。 还有一次春节,正是“抓革命促生产”的时候,全都不放假。连队专门杀了两口猪准备大会餐,指导员请出老曹头为主厨掌勺。这是我在连队十年中唯一的一次大会餐。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老曹头是个四级厨师,司务长让我当老曹头的下手。他烹、溜、炒、炸轮番上阵,我看傻了眼,心想老职工里真是卧虎藏龙呀。老曹头还耐心地教了我几招,比如拔丝土豆,蛮有难度的一道东北菜,我至今还经常会下厨露一手,从没失手过。每当我烧出几样东北菜,就会想起老曹头。 难忘啊,北大荒!难忘啊,大西江农场!十年的风雨历练,培养了我的意志和品格。这是我走出校门的第一个十年,为我以后的数个十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使我有能力面对各种压力和挑战。 【作者陈幼友,男,上海知青。1969 年 5 月下乡到黑龙江兵团 47 团 7 连。1979 年 11月,经招工进入西安电梯厂,后任西安电梯厂银川分公司经理,2003年创立银川崇友电梯有限公司,现退休。】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