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4月8日,由纽约飞往墨西哥城的班机上,坐满了肤色不同、着装各异的旅客。坐在前段舷窗旁那穿深色西装的中国男子,手举一台尼康D2数码相机,下望地面上不断变化的北美大陆景观与机外翻卷的云;他时而推动变焦环,寻寻觅觅着什么……看着他的熟练架式与手中的专业设备,邻座朋友在猜想:他一定是位到墨西哥旅行的摄影家。 那位朋友仅猜对了一半,他不仅是个摄影家、而且是位很有经历的专业新闻工作者—-他是中国新华通讯社派驻拉丁美洲总分社的摄影记者、从北京出发转道纽约,要赴总分社所在地墨西哥城上任。这位身高一米八四、浓眉大眼的北方汉子叫周确,是位从业30年的高级记者,原黑龙江分社摄影部主任,现任黑龙江摄影家协会副主席。经过严格的考试与培训,他成为该省及驻地分社第一个被国家派驻国外的摄影记者。 周先生并没有被邻居审视的目光所打扰,他此时正凝视那历史烟云般移动的云朵。他看到了什么呢?透过云层,他似乎看到那烟雾迷蒙的小兴安岭褶皱里的一个小村、那就是写满他青春故事的的兵团老连队。 在1968年那个激情燃烧的春天,十五岁半的他穿着黄军装,背着行李包,提着一个破旧的牛皮箱,从哈尔滨走进那片大山,成为连队中最年轻的几个屯垦戌边战士之一。那个当年祖父从山东奔海参崴谋生时带回的皮箱里装着他的“玩具”――一台老掉牙的折合式日本“富士卡”相机。六七岁时,他就开始摆弄照相机,也学会了看盘子、冲印像片。他的师傅就是他父亲周象农——哈尔滨一位著名的摄影家。 尽管当时周确同样是个玩心很盛的孩子,但神圣的使命让他操起锄头去铲草,挥动镐头去修路,挥舞镰刀去收麦,抡起钐刀去打草,哈腰扛麻袋上三节跳。到了冬天,还要冒着大雪进山伐木,喊着号子把大木头抬上拖拉机牵引的大爬犁。几百斤重的份量压在他幼嫩的肩膀上,他忍受着并哼出男人的低沉淳厚的歌声。那歌声在大山里久久地回荡,震落树上的雪挂。 在周确扎着麻绳的黄棉袄里,时常会揣着那台带伸缩皮腔的“富士卡”相机。空余时间里,他会给战友们照像,挎枪巡逻于山林间,挥舞镰刀于丰收的田野上,歌唱在清格凌凌的公别拉河边,都是英武浪漫的形象。晚上,他捂起被窝用塑料显影罐冲出胶卷、再印相片,第二天,大家就先睹为快了。那时山沟连队少有照相馆的人进入,照相机更为稀罕物,因此周确拍的片子更显珍贵。有的知青把周确拍的照片寄给亲人,家里又给他们捎来胶卷。这样,周确就成为有机会经常拍照的业余摄影师了,每天忙得很。后来,邻近连队知青、还有老职工都曾求他帮忙拍照。小打小闹的“被窝加工”不灵了,在一位知青排长帮助下,周确利用一个工具库改成一处暗房,安入一台自制的“放大机”。这台放大机可真神:桦木墩是底座,三条松木杆作支架,照相机倒扣,就是放大镜头。让人没想到的是,因为周确对照片影调把握较准,冲洗的底片密度合适,他用这台土造放大机在这山沟暗房洗出的照片儿竟是那样清晰、悦目!当天拍的胶卷,经突击冲印后,几个小时后就能让人看到漂亮的照片了,挺神奇。于是,周确这个连队暗室小有名气了,知青们的工作照和边疆风景照,也如喜报一样飞回知青们的家乡。 其实,周确并不满足当一个照相匠,他的理想是要做父亲那样的摄影家和新闻记者。他把父亲送他的《摄影原理与实用》(张印泉著)、《暗房技术》(达军著)那两本书读了不知多少遍;还有家里捎来的五六十年代出版的《人民画报》、《解放军画报》和《新闻摄影》也都让他翻了个烂。边看、边学、边干,他自己琢磨出不少新道道。这时,那台老相机已不再是他的玩具,而成了他的“武器”。他用它记录下边疆知青的生产与生活的不少精彩瞬间。那些照片后来被发表在《黑河日报》、《兵团战士报》和家乡的《哈尔滨日报》、《黑龙江日报》上。谁会想到,这些出自一个普通小知青之手的千余幅照片,现在已成为珍贵的历史写照,它展示在20多年后中国历史博物馆的“情系黑土地”展览上,也印制在许多有关北大荒知青生活的画册与书籍上……连他那只装相机及冲洗材料的破牛皮箱近期也被北大荒博物馆收藏了。 1973年春天,兵团一师一团现役政委马仁到周确所在连队蹲点,再次见到了这个多才多艺的副班长周确。前一年,他曾在另一连队“清产核资”时亲眼所见:就是这个瘦高小伙子靠一碗墨汁一支毛笔,边听人介绍展览内容,边挥笔作画,个把小时就画出20来张“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漫画。这一回,当马政委教一名北京知青编筐时,周确过来嚓嚓一阵快门响、当晚就有几张神采奕奕、清晰精致的放大照片送到了他手上,令他十分惊叹:“在这山沟沟里,竟能如此快地拿出这么好的照片;这个小伙子,是个人才!”于是,周确被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伯乐”马政委一句话就调到团宣传股(先干摄影员兼电影放映员,后任宣传干事)。当那摇摇晃晃的胶轮拖车拉着他和那只破旧的牛皮箱离开生活5年的深山连队时,他流下了眼泪……这里,可是他永生难忘的摄影生涯的发祥地啊! 这之后,如鱼得水的周确,几乎跑遍了黑龙江南岸方圆百里的那片大山里的所有兵团连队,他照像、绘宣传画、制幻灯、写会标、放电影、组织文艺演出与体育比赛,干什么都是出类拔萃。当时,我已从离周确所在连队不远的山沟里调到《兵团战士报》当记者,那时周确成了本报摄影记者郭沫水(1958年转业的部队摄影师)最喜爱的弟子之一,他的照片常被大篇幅地发表在本报重要位置。我记得的有《女子前哨班》、《科研田里收小麦》、《知青喜晒野生木耳》、《女放映员》、《下连送书》等。后来,这些照片也被省报、省新闻图片社图像版、省影展及首都的报刊书籍采用。没想到,当年他随意拍的战友照片现在成了重要文史资料,如那幅哈尔滨知青梁晓声乘客车高高兴兴去上复旦大学;北京知青姜大明(现任山东省省长)在农场游行及赴省城读大学;哈尔滨知青刘东辉(曾任中共黑龙江省委副书记)在营房中与现役军人一起学毛选等照片都成为知青馆、博物馆的重要藏品。当年,他们和周确曾都是一碗酒两人喝、一支烟两人抽的知青朋友,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大人物。但从那些出自周确手的发黄老照片上,你仍然可以从他们清沏的眸子里看出与众不同的自信和智慧。这说明,当年还很稚嫩的摄影家已具有不凡的观察力与一定的前瞻力。 机遇不属于抬头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人,而更偏爱那些在崎岖山路上埋头攀登的人。1976年,新华社首次从工农兵骨干通讯员中挑选备用人才时,在黑龙江建设兵团已小有名气的周确被黑龙江分社选中。经过一年多的实习,1977年8月16日,他被总社人事部门下令正式调入分社任记者。他是那个历史阶段中被调入国家通讯社的首位北大荒知青摄影记者。后来,北大荒作家赵国春为周确所写文章题目即为《从“新华”到新华》,是因他当年下乡兵团最早时被称为新华团(后并入锦河农场)。一直到现在,那里的人们还在为曾在该地下乡知青中出现了姜大明、刘东辉等省级干部,梁晓声这样著名作家及周确这样的著名摄影家而自豪。 刚入新华社时,24岁的周确把自己当成老记者的“学徒”,把摄影部的扫地打水、暗房维护及洗印等工作几乎全包了下来;后来,他也做过仓库保管、基建维修、日常勤务、家属子弟学摄影的辅导员等。他勤劳朴实、任劳任怨,干什么都很认真负责。他利用一切机会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他刚到新华社不久的1977年初春,全国工业学大庆会议在大庆召开,他靠借用一台135相机,用过期的黑白胶卷、在辅助其他记者老师工作的同时,也拍到了华国锋主席视察油田的场面。如今,这些照片也成为珍贵的历史资料。而当时有机会现场拍照的老记者,不少人已作古。 开始,他跑农业方面的新闻,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的许多村镇和农场都留下他的足迹,他记录了从吃大锅饭到联产承包、再到建立家庭农场的伟大变革过程。他拍摄的许多照片被新华通讯社发了通稿,有的片子还被评为新华社及摄影部的好稿。 周确还是记者中的勇士,在最危险的地方,最危险的时刻,我们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曾在没有任何防护设备的情况下,进入日军遗留芥子毒气的泄露现场;他也曾是1987年大兴安岭那场特大森林火灾现场的记者,与打火部队的战士一起露宿山野,除了拍现场指挥,他还第一个拍摄到大胡子师长刮胡子的照片;他也是冲在松花江抗洪第一线的摄影记者,他对这场战斗的摄影报道及时出现在全国的主要报纸上。事后,他被新华总社和黑龙江省政府分别授予“抗洪赈灾模范”及“抗洪先进工作者”称号。因为周确经常投身于极度危险的采访活动中,他成为最早一次“全国百名记者百万元人身伤害保险”的黑龙江省惟一被投保者。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如果说,周确的父亲周象农是本地历史上业绩最突出的体育摄影家,那么周确就是新时代黑龙江最优秀的体育摄影家之一了。因为他出色地报道了本省及国内举办的一些国家级体育赛事,1992年那个难忘的夏天,他被总社派到西班牙巴塞罗那,报道25届夏季奥运会。在酷热的27个昼夜里,他奔跑在赛场上,被烈日晒成了黑人,他所发出399幅图片记录了他的辛劳和智慧。其中,他报道了中国运动员在奥运会田径运动场取得第一块金牌。他的镜头对着冲入决赛并一路领先的陈跃玲并暗暗为她加油。最后一圈中,独联体运动员伊万诺娃突然反超并先于陈跃玲到达终点。经过争论,最后判定伊万诺娃曾双脚离地犯规、成绩无效。这样,陈跃玲拿到了中国在奥运会上的第一枚田径项目的金牌!而周确恰恰拍到了伊万诺娃双脚离地犯规的瞬间,被传为佳话。周确还拍摄了中国神枪许海峰、中国柔道运动员庄晓岩虎威夺冠、独联体布勃卡兵败巴城等精采照片。赛事结束后,中国记协特地发奖状、表彰了周确在这届奥运会上的优异成绩。 如果你认为周确仅靠身高体壮、有摄影技术就可以在世界摄影舞台上出人头地了,那就很片面了,其实数十年坚持学习外语也是周确能取胜的重要法宝。只上了一年多初中的他原本只认得几十个英语单词,能说几句俄语日常用语。在山沟种地的业余时间,除了忙活摄影,他还曾偷偷地看英语小册子。入新华分社后的七十年代末,他跟着最早的北京广播英语及省直机关英文班开始系统地自学英语。热爱并使用外语是家族的传统,他的祖父在海参崴开店时就已精通俄语,他父亲自小学过日语,他叔叔和姨夫都当过外交官……受他们的影响,周确从小就对外语有兴趣。青年时代的十几年中,他都是电台和电视台流行英语教程的最忠实听众。他浏览了多本教材,打下了初步的英语基础。1983年到1986年,他终于有机会进入中国新闻学院国际新闻专业学习英语了。后来在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英勇牺牲的邵云环烈士,就曾是他新闻学院的同学。这些当年北大荒的老知青,以垦荒者的毅力继续汲取知识的能量。在学习期间,周确就和朋友一起翻译了《纽约摄影学教程》,这是中国专业摄影的一本重要的教材。作为3年专业学习的成绩展示,1987,周确还翻译出版了美国摄影家阿尔瓦.多恩的《一分钟摄影课》一书。这本普及摄影知识的书曾被多次印刷、在北京及全国发行了十几万册,荣获出版界的“金钥匙奖”。后来,他还翻译了另一本传授专业摄影技术的新书《摄影师手册》。 对周确英语水平的一次实际考验是1988年夏天的一次采访,胡耀邦把澳大利亚总理霍克赠送的“空中农夫”小型飞机,转赠黑龙江垦区的友谊农场,周确和省里几个摄影记者前去采访。封存待命中的飞机谁都不敢动,农场的领导也不在现场。这时,周确大方出面,直接用英语与来自澳大利亚的大胡子飞行队长巴维尔交谈。他不俗的谈吐,征服了巴维尔,他们很快成了好朋友。巴维尔愿意帮中国记者的忙接下来,他不仅整理、启动“空中农夫”飞机、在农田上空作了加喷料的飞行表演,还另开动一台大飞机,拉着周确等5名记者及中国朋友航拍了友谊农场的全貌。在场的人都很佩服周确的英语口语会话能力。 在对外采访中,周确不仅能熟练地使用英语,需要时还可以用俄语、日语、柬埔寨语等日常口语和当地人打招呼,接近感情距离。在他52岁时,他又突击学习了三个多月的西班牙语,最后竟能用其解决购物、加油、问路等实用问题。他说:“现在讲西语的已达6亿人,仅次于讲汉语和英语者、比讲法语的人还多,虽然很难学,工作需要就是我的努力目标。”在驻外两年半中,西班牙语成为他的“第二工作外语”。2004年,他通过了政治、摄影业务及外语方面考试,担任驻拉美西班牙语区、出自国内地方分社的首位摄影记者。 舷窗外的云层还在翻滚,收回自己的思绪,周确环视着这个“国际大家庭”里来自各国的朋友,他感到亲切而不是生疏。他有着和他们平等自由交流的能力,他并不以为自己比别人有什么高明之处,而是觉得这是一个记者理应具备的基本能力。这也不能因为自己是来自北大荒的小山沟而可以降低标准, 而且应该做得更好----不要忘记,那里也是一个风流人物辈出的地方。
从纽约飞往墨西哥城的航程并不算长,可是周确的思绪却延伸得很远……他的目光久久地凝视于舷窗外那些激烈翻滚中的云团。他看见,在高温薰蒸的热带雨林外沿,几名穿着绿衣裤的特殊军人夹在一群全副武装者的队列中,正小心翼翼地走过藤萝绊足、坑洼不平的土路。那个胸前挂着3台、装有不同长短镜头“尼康”FM2照相机、满脸流汗的高个子军人,就是他自己。
那是1990年4月,周确作为新华社派往柬埔寨第九个记者组成员,冒着极大危险进入这个处于世界政治斗争“焦点”中的国度采访。当时,该国西北部及与泰国接壤处的许多地方都埋设了地雷,雨林中弥漫着瘴气、飞舞着疟蚊,多种热带传染病让人望而怯步。作为战士,周确并不畏惧死亡与伤害。1979年入冬,当对越自卫反击战在南部打响时,北部边疆也做好了“打大仗、打恶仗”的准备,周确和未婚妻王庆捷(也是一位优秀知青)于哈尔滨火车站作别,随野战军进入黑龙江沿岸阵地……这一次,他则是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热带雨林。白天,他们穿行于危机四伏的丛林、进入秘密军事集结区,对柬埔寨各方军事力量及领导人进行采访。一天,就在周确等人刚走过的地方,一个身体较重的战区司令员踏响一颗地雷而被炸死;次日野营中,夜里刮起狂风,折树和倒树声四起,柬埔寨王国前任驻朝鲜大使辛松不幸遇难,而那棵惹祸的大树,就倒在离中国记者组所拴吊床不远的地方。他们还曾去过一个小村,村里到处可见拄拐杖者,问了一下,村民在几年中竟有一百多人被炸断腿。可是周确等中国记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期进行着一个个采访。虽然天热出汗多,他们却不敢喝生水;烧开的水,很长时间又凉不下来,灌进军用水壶背在身上又很烫人。晚上,他们睡于缚在林间树的尼龙吊床上,蚊虫叮咬谁也躲不了,毒蛇在身边穿行如家常便饭。经历过北大荒艰苦生活的周确却可以忍受这一切。在那种恶劣情况下,他们“三进三出”柬埔寨丛林:进入柬西北山林中的柬埔寨临时王宫,采访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西哈努克亲王及王国武装力量;在神秘的梅莱山及西北山林,采访了另两方抵抗部队的主要领导人。周确和记者组成员穿行于游击区和敌占区,收集有助于我方决策的重要图文信息,“破解”着柬埔寨那扑朔迷离、捉摸不定的政治、军事变数——周确在柬所拍照片被新华社摄影部国际编辑室留资190多张,法新社还从中购买了周确拍摄的10幅关于柬埔寨最新形势的图片。那时,柬埔寨处于严重战乱中,能进入该国西北秘营采访的记者很少,而中国记者总是临危不惧、险中取胜。 更令人难忘的是,周确两度见到西哈努克亲王并受到热情宴请。在临时“王宫”中,当周确用英语与他谈到幼时曾与中国少年儿童一道在哈尔滨北方大厦欢迎过他及夫人的情况时,亲王很高兴并表示感谢;周确为自处困境中的他拍了许多珍贵照片,他很喜欢;后来,在第二次见面时,亲王将周确为他拍的照片签字后相赠并与周确合影留念。 周确乘坐的班机降落在与美国接壤的古老国家墨西哥的墨西哥城国际机场,这个拥有2000多万人口的大都市繁华与庞杂一同呈现在这个中国摄影家面前。奇异的拉美风光、悠久的印第安人文明、绚丽多彩的热带高原风情,像磁石一样吸引了他的目光。但等待他的是一个战士兼记者的职责。在以后的两年四个月日子里,在这片风姿绰约又诡秘多险的土地上,一个老知青又演绎了灿烂的人生。 2004、2005、2006年,作为首位报道我国到西半球维和的中国记者,周确三赴动乱中的中美洲国家海地。 在拉丁美洲20余个国家中,海地无疑是个最穷的国家。由于长期处于战乱状态中,几十万支武器流散于民间,各派军事武装间内战不断,国无宁日,民不聊生,再加上又遭遇灭顶之灾的飓风,海地陷入几乎无法收拾的困境。受联合国派遣,首次进入西半球的中国维和防暴警察率先于2004年9月开进海地。紧随先遣部队,周确也背着自己的“武器”首次走进枪弹频响、满目苍痍的海地。他头戴蓝盔,身穿重达15公斤的防弹衣,与执行维和任务的中国警官们一起,巡逻于首都太子港的街道上,被流弹打死的海地百姓及军警就倒在他们的身边。在零上44摄氏度的高温中,他大汗淋漓地举着相机拍照,向全世界报道着中国维和防暴警察既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威武之师,也是一支对当地群众全力关爱的文明之师。他还真实地报道了海地的灾情、社会的混乱及民生的艰难,呼唤各国政府及国际组织给予救援。他第二次进入海地,突出报道海地大选进程,特别是报道中国维和部队对大选计票中心的全力保护。与维和警察们朝夕相处中,周确成了他们的亲密朋友,特别成了8名日夜思念家乡的女警花的大哥哥。他为她们拍照,教她们照相,通过自己的博客,把她们的英姿和平安,转告亲人。2006年5月16日,离任回国前的周确又第三次飞往海地、采访海地新总统普鲁瓦尔的就职典礼。面对海地百姓与新议会成员,这位黑人领袖对中国维和部队及中国记者表示了真诚的谢意。 周确既是第一个进入海地采访的中国记者,也是采访海地时间最长、次数最多的中国记者。他还曾在反政府军盘据的太阳城外沿、在太子港市一些最危险的街道上单独活动并拍照;他还克服困难、独身搭乘智利空军的军用直升机深入海地北部城市格纳依夫,那里不但冷枪声不断,而且是均为不治之症的登革热与爱滋病的高发区。周确在海地的出色工作,受到总社摄影部的通报表扬。 在拉美两年多的时间里,周确见证了发生于这个大洲的许多重大事件。最让他引为自豪的是,他曾多次近距离地接触、拍摄拉美各国及西欧、北美的政要,仅国家元首级人物就有三四十位,其中还采访了当今世界的“三巨头”――中国、美国和俄罗斯的一号国家领导人。2006年3月29日,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在墨西哥美丽的海滨城市坎昆召开,一时间,尤卡坦半岛成为全球的焦点。北美领导人到此不是度假和领略印第安古城风貌的,而是寻求共同发展的道路。在举世瞩目的峰会上,领袖们都会有代表自己国家风范的“表演”。而那些满身披挂、张大慧眼的记者是最热心的观众和裁判。提前三四个小时进入现场,身体高大、动作敏捷的周确抢占到最好的位置,在这国际新闻竞争的舞台上,中国记者无论在设备、技术及自身综合素质上都不甘人后。 当夜幕初降时,周确的镜头中出现了徐徐降落的美国“空军1号”、布什总统的专机。仓门刚刚打开,穿着灰色西装的布什,没等下面工作人员上来“试梯”,也没等机上人下来“引路”,他率先露面,并非常灵活地三步并两步走地走下舷梯,给人的感觉是“蹦蹦跳跳”地下了专机。他在有意制造自己健康轻松的形象。 接着周确又把镜头对准了突击访问墨西哥的俄罗斯总统普京,这位自己会驾驶军用飞机的总统,面容总是凝固着严峻。在与高大的墨西哥时任总统福克斯并肩走在红地毯上时,他显得有些矮小,但他那独特的运动员式的坚定步履还是显示出一个大国的强悍。 另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周确等来了胡主席专程访墨。他与夫人笑容可掬地出现在机仓门前,着深蓝色的西装、系着紫红色斜纹领带,亲切地和机场上迎候的墨西哥人与中国使馆工作人员、华人华侨代表挥着手。他亲和而文雅的形象,给这个美丽的拉美国家带来一缕温暖的阳光,并长久地保留在周确的记忆里、刻印在他数码相机的CCD上。令周确欣喜地是,他亲眼目睹和记录了伟大祖国的领导人在国际舞台上的出色表现;也令他自慰的是,作为一个中国的记者,能在国际新闻竞争的舞台上为祖国争得荣誉。 勇于探险,可能是一个摄影记者的必备品质。而周确为了完成任务,为了维护一个中国记者的尊严,他一直以神圣使命为天职,舍生忘死、勇往直前。由于他的果敢和机智,才能一次次成为冲出危境的福将、化险为夷、胜利返航。 他曾到委内瑞拉采访对查维斯给否继任总统的“全民公决”。周确给这位被誉为“拉美雄狮”、敢和美国叫板的总统拍了不少照片并在新华社发出他的最新图片通稿。在拿着相机走上街头采访时,周确曾被夹在发生冲突的群众和警察之间,头上石块和木棒横飞,一个日本记者当场被打死,健壮的周确居然躲过伤害,并拍到了宝贵的发稿图片。当年,重任总统的查维斯不卖一滴油给他的“近邻”美国,却把大量石油减免运费地卖给了中国。 他也到了哥伦比亚采风,那里平均每天发生110多起绑架事件,其中半数以上是针对记者的。在这个国家活动的3天里,他两度被民间武装人员抓住和盘查,他装作一句西班牙文也不懂并用英语反复说明:“我是你们总统请来的客人!”在对方迷惑时,他趁机溜掉,又去别的地方拍片——如果真被他们拿住,可就凶多吉少了。 他曾到智利采访,在一个简称瓦市的西部小城街上拍照时,突然有人向他身上泼脏物。他一边防护好相机、笔记本电脑和身上的钱物,机灵地甩下现场另一个强盗后跑到安全的地方。对此,他早有准备,因为他两位女同事,曾先期在墨西哥一东南部城市遭遇过泼脏物的事,她们被围上来的“好心人”清理身上脏物时,被抢了挎包。在墨西哥城自驾车时,周确在一个路口停车曾遭遇持械路劫,幸亏他反应及时并快速驶离、歹徒抡向汽车的重物将车的后备箱砸出一个大坑。 他也曾登上世界最高的首都、海拔近5000米的玻利维亚拉巴斯周边山地,在极度缺氧、气喘吁吁的情况下拍摄6500多米的山景及山下风光。邻国中方使馆朋友曾提醒过他,已有4名中国外交官因高原病猝死于玻利维亚这个国家。但他深信,自己在走南闯北中练就过硬的体质与良好的精神状态能战胜这些险情—最后,他果然如期完成该国产生首位印地安人总统的报道任务、经秘鲁平安返回总部。 周确还发挥个人机动性,“混入”美加墨三方领导人会晤现场(不准第四国记者进入),更近距离地拍摄了北美首脑们的形象。特别难得的是,他后来又用“点射”加“连发”,拍摄了布什先生丰富的言谈举止的瞬间形象,生动地刻画出一个超级大国元首在国际会议上的体态与心态。这也许是周确摄影生涯中最重要的人像作品了。 当然,作为一个出色的摄影家,周确的经典作品很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就以新闻图片《不孕母狮当妈妈〉》,在中国记者中率先入选国际“荷赛”。从1984年起,他的《中国杂技》等照片还曾三次获得日本国际尼康影展大奖;其中,他拍摄的《夏夜归》获黑白类二等奖,现在仍然是中国在该项赛事中的最高奖项获得者。他在国内、省内的获奖作品更是不胜枚举。 在长驻拉美那些难忘的日子里,作为一个摄影记者,周确是极度紧张的,但做为摄影家,他也是很浪漫的。他没有呆坐于那个花木葱郁的大院里享受参赞级工资待遇,而是利用一切时间,争取赴更多的拉美国家寻访文物古迹、作民间采风。他取得的这些成果可在回贴近万条、点击率几十万的“周确·墨龙”VOC实名博网中看到;回国后,他还在平遥国际摄影节举办了《多彩墨西哥》个人影展及在省内多地举办“拉美风情”展。从他拍摄的秘鲁马丘比丘古城中,我们领略到昔日印加帝国的繁荣;从他拍摄的哈瓦那海滨大道的夜色,我们感受到古巴“革命的浪漫情调”;我们从他拍摄的“美洲杯”赛事,看到了经久不衰的拉美足球热;我们从他拍摄的疯狂而优雅的阿根廷探戈,感受到一个自称全球最白皮肤民族的活力;我们也从他拍摄的墨西哥城自由女神像下热烈的“裸体示威”,看到西方民主在这个古老国度的怪异演艺…… 我用了足足一整天时间,扫描了“周确·墨龙”博客的图片和文章。因为图文太多,我只能是走马观花一游,但仍被一个异彩纷呈的世界所吸引。周确不辱使命地完成了驻外报道任务,又没有虚度年华地为我们采撷和编织了一个宏大花环。从中,我们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也在比较中看到了我们自己的民族精华、稳定进步。 如果以为周确为我们提供的只是花团锦簇的图片,那就错了。作为黑龙江省新闻界第一个“换笔”用电脑写作的记者,周确还是一位优秀的散文作家,他的文笔优美流畅,而且图文并茂。 从一个山沟走出的小知青,到一位全能的记者,而且在世界舞台上施展了自己的才华。这也许是中国新闻界的一个传奇。在周确家的书房里,我看到他发表于35年前的《黑河日报》上一些已经发黄的剪报,还有近年他在报刊上发表的每一张图片,它们被剪裁、粘贴于几十个本子里。我还看到他保存于一个大箱子中、他本人采访各种活动时用过的近千个记者标牌,那真是五彩缤纷,各式各样,中文、英文、西文、日文、朝文都有。这是周确30多年新闻从业经历的记录。这些弥足珍贵得足以办成一个记者博物馆的资料,记录了一个记者既平凡又非凡的成长道路。翻看这些材料,再回顾周确的故事,我的脑子里不断涌现出这样一些词语:志向高远、埋头苦干、勇往直前、坚韧不拔、爱岗敬业、争创一流。这也许就是一个优秀记者所具备的品质吧!? 近年,周确多次重返北大荒,周确说,他前进的“原动力”是北大荒,那8年的经历铸造了他的人格,奠定了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所以,他会永远铭记住他人生道路的始发点――小兴安岭南麓山沟里的那个老连队! (本文创作于2007年)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