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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平平淡淡，一点意思都没有，要曲曲折折的，那样的人生才叫作人生
刘学英骑摩托车到东极广场。 受访者供图
刘学英骑行在川藏线上。 受访者供图
刘学英在女儿王欣欣家里。李欣欣 摄
记者 李欣欣 采访刘学英的那天，合肥的风很大。记者跟着刘学英，在她女儿王欣欣家吃了一顿午饭，桌上两个暖锅正在突突冒着热气，大家围坐在一起，热气氤氲。 这满满一桌菜，如今是家常便饭。但年轻时，刘学英熬过穷苦日子，一度连馒头都吃不起。今非昔比，现在刘学英不仅衣食不愁，还在社交媒体上为自己取名“机车刘奶奶”，一人一摩托，单骑走天涯。 刘学英，安徽亳州人，今年62岁。去年，她从长三角出发，骑着摩托车，走遍海南、西藏、黑龙江，骑行里程超过3.6万公里，今年她还打算骑到新疆，甚至计划骑到国外。 穷苦的年轻岁月 刘学英爽朗热情，一见面就拉住记者，主动讲起自己骑行路上的故事。当天，她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一条黑色裤子，不过耳的黑色短发掺杂着些许白头发，看起来就是一位普通的农村阿姨。 当记者问起骑行路上的开支时，她说，其实骑摩托车，要比普通旅行节省不少钱，不但省下了路上的机票、车票费，还住最便宜的宾馆。“30元一晚的我都住过。”刘学英爽快地说。 刘学英出生在安徽省亳州市利辛县，这个县1992年被评为省级贫困县，直到2019年，才摘掉贫困县的帽子。 “利辛县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穷，我们家，在利辛来讲又属于特别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刘学英对于那段贫穷的日子印象深刻。她结婚后生了4个孩子，夫妻俩在家务农，要抚养4个孩子很不容易。因为家里没钱，一件棉衣老大穿不下给老二，再给老三、老四穿，直到变了形，都舍不得扔掉。由于交不起学费，大儿子到10岁时都没能上学。 但刘学英没有向生活低头。上世纪90年代初期，她听老乡说，到广东汕头去打工能赚到钱。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她，决定去南方寻找赚钱机会。这一年的腊月十二，因为个性保守的丈夫不肯同去“探路”，她就带着自己70多岁的母亲和10岁的大儿子，向妹妹借了100元钱，买了几斤馓子当干粮，一路上，他们挤过大巴车，也扒过绿皮车的窗户，辗转四天三夜，终于抵达汕头。 到汕头后，刘学英身上带的100多元钱几乎用尽了，3个人只好睡在郊区的稻田地里。 刘学英没有退缩，她很快在汕头找到了赚钱的办法：捡废铁去卖。坚持10天后，她赚到了300多元钱，有了路费，她带着母亲和儿子回了家。 从那以后，刘学英认为自己有了外出打拼的能力。那年的正月初二，她说服老公，两个人背上行囊，再次来到汕头。一年后，刘学英夫妻俩积攒了一些本钱，她又有了新的“折腾”方向：卖废铁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办法做些小生意。 于是，刘学英又跟着老家的亲戚来到浙江台州，在夜市里支个摊，做起了小百货生意。“骑个自行车到批发市场去进货，然后拿到黄岩的夜市去卖，都是那种小姑娘喜欢的小玉佩、小玛瑙，用红线一串，系在杆子上卖。”刘学英陷入回忆，“那时候为了赚钱，一年最多回家两趟，每次回去，女儿一见面，抱着我就哭”。 在刘学英女儿王欣欣的印象里，虽然小时候家中拮据，但母亲一直爱“折腾”、爱挑战。她记得母亲做过很多行当，开过小杂货店、卖过卤菜、做过劳务中介，还带着好多人一起打毛衣拿去卖。在夫妻俩努力下，家里的日子一点点好起来，王欣欣读书成绩不错，如愿上了大学。 60岁实现骑摩梦想 最近几年，孩子们陆续成家，几个子女个个能干且孝顺，孙辈们也渐渐长大了，原本压在刘学英肩上的重担卸了下来，生活变得清闲不少。但时间一长，如此清闲的生活反而让刘学英有些不知所措。 刘学英记起自己年轻时曾有过一个梦想。当时，她在村里看到有人骑摩托车，非常酷，自己特别羡慕。但那时她根本没有条件去买摩托车，更没有时间骑车。如今清闲下来，她突然发现，这个旧梦不应该只是一个梦。 2022年8月，快到60周岁的刘学英决定像当年去汕头闯荡那样，重新出发。不同的是，30年前的出发，是为了养家糊口，这一次再出发，是为了自己。 因为怕家人们反对，刘学英偷偷去摩托车驾校报名，参加考试。第一次考试，科目一和科目四都过了，但因为太紧张，驾驶技能考试没过，不过她不气馁，到第二次考试时，顺利通过。 2022年9月1日，刘学英成功拿到了摩托车驾驶证，此时距离她60周岁生日还差2个月。 拿到证后，刘学英马上买了一辆3万多元的摩托车CM300，打算出发去旅行。王欣欣虽然很担心，但看到母亲这么坚持，她也只能支持。刘学英的儿子、女婿也纷纷出动，开着车当起了“陪练员”，陪着刘学英到莫干山练习骑车。 第一次骑车上路，刘学英就把刹车和离合器弄混了，车一启动，人就“啪”地摔出去了。 在子女的耐心陪练下，刘学英总算对摩托车熟悉起来。2022年冬天，她一个人出发去了海南、广西、湖南、湖北等地，前后一个多月时间，骑行1万多公里。 “妈妈第一次出去时，只说去附近几个城市骑一骑，没想到她出发后，越骑越远，我们反对都来不及。”王欣欣说。不过，很快王欣欣就发现，母亲有了变化，“以前妈妈虽然能干，但性格比较强势，有时候脾气不好”。但是当刘学英骑车后，每次给家人发来视频通话，总是兴高采烈，开心得不得了。 “我们发现她骑车后，心态变好了。可能是因为接触的人更多了，想法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显更开朗、更乐观了。”王欣欣能感觉到母亲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特别是骑完车回家后，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当刘学英决定挑战骑摩托车去西藏时，换了一辆更好的摩托车C400GT，家人尽管很不放心，但仍然为她加油打气。不仅如此，为了让母亲在路上不感到枯燥，子女们还专门给她买了360度无死角的拍摄设备，让她在路上拍照、拍视频。 对刘学英来说，骑行生活带给她莫大的充实感。“在路上，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寂寞。”刘学英说，骑车时，必须聚精会神，才能确保路上的安全。每天在路上休息时，就看看手机里的消息，停下来还要找饭馆和宾馆。而且每天路上都会有“摩友”跟她打招呼，说几句敬佩她的话。除了这些，她每天还会绞尽脑汁，想出一段精彩的文案，配合小视频发在社交媒体上。 上社交媒体但不内耗自己 刘学英学历只有初中毕业，文化水平不高，普通话也讲得不利索。在社交媒体上发小视频这一技能，在骑车之前她根本不会。但自从骑车后，路上一直有“摩友”鼓励她多发视频，把自己的经历分享给更多人。 刘学英想了想，自己本来就是“社牛”的性格，不怵镜头；至于普通话不大好这一点，她更是没有心理负担，在生活中，她总是大大方方和他人说话，如果在网上能和更多人交流互动，那不是更好？于是她便采纳了“摩友”的建议，自学怎么注册账号、怎么发小视频，不满意就重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现在刘学英在社交媒体上的账号“机车刘奶奶”有6万多粉丝，点赞超过64万。每段小视频的开场白，几乎都是这句带着安徽方言口音的问候语：“大家好，我是机车刘奶奶。” 有网友说刘学英是“网红”，但她自己不认可这个称谓：“咱算什么网红？人家网红都是赚钱的，我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干。” 也有人在她的社交媒体账号下面发负面评论。“很多‘黑粉’攻击我，说我摆拍，还有人骂我，有些话难听得很。”刘学英说，“我就这么想，他们骂我，就当是在提醒我要注意安全。要是有人骂得太多了，我就拉黑他，反正没必要内耗自己”。 刘学英觉得，跟“喷子”相比，还是好心人多。在川藏线上，当她出现高原反应时，有人特意送来葡萄糖、氧气瓶，这些都让她非常感动。“路上好多人会喊我一起拍个照、合个影，特别有意思，感觉自己过了一把明星瘾。”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两年刘学英骑遍了大半个中国，但她还是更喜欢长三角的风光。因为两个儿子都在苏浙一带做生意，她经常到孩子们工作的城市骑行，“我特别喜欢苏浙沪的风景，像莫干山、千岛湖，还有木渎古镇、环太湖的路，我都去骑过，风景非常美”。 一路上看到的江南乡村风情，令她印象深刻，“感觉苏浙沪的农村都挺富裕的，现在新农村各方面都好，比过去好了不止几倍，无论你骑到哪里，都能看到农田机械化程度非常高”。 “骑车能满足你想折腾的念头吗？”记者好奇。“能，肯定能。”刘学英回答，语气坚定。 看到美景的激动、“摩友”给予的鼓励、路人的认可、拍视频想文案的忙碌、克服恶劣天气的勇气……一路上的充实感和成就感，让刘学英有了新的人生体验。“我骑车时，经常有路人看到我会说，‘哎哟，是位奶奶呀，还以为是个帅哥呢’，大家会投来羡慕的眼神。” 还有什么感受？“咋讲呢？我讲不好。”刘学英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总之，骑车路上的收获，你们不骑摩托车的人体会不到，知道不？” 2023年，60多岁的刘学英骑着摩托车从浙江湖州出发，一路骑到四川成都，又走川藏线骑到拉萨，完成了这趟4000多公里的摩托车之行。 到拉萨的第二天，她仿佛突然回过神似的，猛然意识到这一路落石的危险、高反的难受，觉得自己非常傻，但又非常激动。回想这段经历，她说：“我心里想，这不是傻吗？万一真出事可怎么办？但再一想，自己60多岁了，多少年轻人都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又很为自己骄傲和感动，哭了半天，根本控制不住。” 那次骑行之后，她更下定决心，要一直安全地骑行下去。刘学英计划今年春暖花开时，从合肥出发，途经河南、山西、陕西、甘肃、青海，一直骑到新疆去。 “人生平平淡淡，一点意思都没有，要曲曲折折的，那样的人生才叫作人生。”刘学英说。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