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5月30日,是我十六周岁生日,这是我离开父母在外过得第一个生日。隔着时光,我已记不起来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记得那天中午食堂吃大楂子饭,(我一吃大楂子胃就疼)想到那天是自己生日,想到在上海的家里,无论是谁过生日,家里都会烧一大锅黄芽菜肉丝面,我突然发了疯的想吃面条,于是拿出从上海带去的挂面,往家属区走去。当走到一家人家门前时,一个狗对着我“汪汪汪”大叫,吓得我连忙返身又往宿舍走去。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嫂,她高个,短发,大眼,高鼻,虽然皮肤黝黑,但那只是北大荒风霜雨雪的侵袭,看得出是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她先喝住了狂叫的狗,然后说,“新青年,别怕,它不咬人,你是要到我家吗?快进来。” “我,我今天过生日,想用你家的锅下面条。”我支支吾吾地对她说,边说边拿出了自己从上海带来的挂面。 “快进来,快进来。”她连忙拉我进她家。 那时候,北大荒职工的家都是一进门的两边是两个灶台。她家也是。厨房间有两个人站着显得拥挤,她一进屋,就麻利地刷锅,点火,放水。她边做着活,边问我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什么人。我一一作了回答。不一会儿她就将挂面下好,然后,拿出两个鸡蛋打进锅里。“不要,不要放鸡蛋。”我不好意思的忙阻止。“没关系,都是自家鸡下的,不值钱,你还这么小,又是大城市的,刚来这儿,第一次过生日,当然要想家,我十年前刚来时,不习惯,也哭过鼻子,也吵着要回山东老家,一晃,现在孩子都有三个了。”那时候,北大荒到俺们山东招人,说这儿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那时,俺们老家穷,饭都吃不饱就过来了。来了,就给俺介绍对象,结婚。不过俺家那口子人也不错,也有文化,先是连队会计,现在在机务排。我也不后悔。” 她将一个大海碗洗了又洗,然后盛上面条在鸡蛋上又洒上青翠的葱花说:“就在这儿吃吧,端到宿舍吃,面就坨了,不好吃了。” 我感激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霎时间,我感到了家的温暖,感觉到她像我的大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李XX,今年29岁,三个孩子,两个女孩吃完午饭上学去了,最小的是男孩,这会儿在外面淘气呢,孩他爸也上班去了。我在家属排工作。一会儿也去上班了。 太巧了,我大姐也是29岁,也是三个小孩,比我大整一轮,也属马,我以后就认你为大姐了。她高兴地点头说,“好,好。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细细的品味着每一口面条。舍不得一下子吃完,鸡蛋和面条的鲜美与大葱的香味完美融合,每一口都让我感受到了家的味道,亲人的味道。我觉得这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面条,也是我最最难忘的生日。 从此以后,我经常到她家玩,帮她家小孩织毛衣,如果家里给我寄糖果饼干等好吃的,我也会给她家孩子拿一些去。而只要我一到她家,她都会找点东西给我解馋,有时是一根黄瓜或西红柿,有时是一把炒好的香瓜子或山东老家寄来的花生。有时是一杯蜂蜜水。她其实是一个内向的人,人多时不怎么说话,甚至不和我打招呼,因此连队的大多数人不知道我和她家处的很好,只知道我和谭姐家最好。在我家里,至今还珍藏着一件皮袄,那是她回山东老家特地挑选买的上好的羊皮送给我的。我用这块羊皮给患哮喘病的老父亲做了一件皮袄,可父亲只穿了一二次就离我们而去,我至今没舍得处理这件皮袄,一是纪念老父亲,二是心中也想着赠我羊皮的人。 2011年8月,我回农场,她们一家已经迁回山东老家,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见到面,但我连的北京知青在哈尔滨见到了她在农垦总局当会计的小女儿。听说她们一家都很好,我也放心了。 都说往事如烟,久远的时光被岁月的风尘覆盖,早就如烟一样漂浮地无影无踪。而我每每想起在黑龙江兵团十八连的往事,却总是清晰如昨在眼前闪回,甚至当时的对话都会在耳边回想……我惊异于自已的偏执,为什么已到了人生的晚秋,一路上,丢失的东西太多,却唯独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八连那一段总是占据着我的魂灵?!我的写作,我的气血,我的文字,为什么总和北大荒、十八连联在一起?! 其实,我理应恨那段岁月,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吸吮知识阶段,可因无可吸取,脑力闲逸,空将青春付韶华,导致今天这也不懂,那也不知,而留下遗憾!而这一切都与善良的北大荒十八连父老乡亲无关,我的心中早已没了对那段岁月咯血般的痛楚和哀婉,只有滿满地对那时候给我帮助过的老职工们的感恩!我愿意在我的人生晚秋,打开自已,回忆过往,敲击键盘,记下她们的真、善、美,记下曾经灰蒙但有了她们的关心而变得色彩斑斓的如歌网事! (晓歌编辑)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