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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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街头似乐园

时间:2024-07-13来源:原创 作者:赵全国 点击:
老家住在南市的三官堂路,后来改成三门峡路,即现在的西藏南路。附近有大林路、林荫路、江阴街,还有陆家浜路。基本全是狭小的马路,除了陆家浜路我不常去的。 记忆中的马路虽小,但充满着活气,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附近有三四家烟纸店,对小孩子的吸引力却
老家住在南市的三官堂路,后来改成三门峡路,即现在的西藏南路。附近有大林路、林荫路、江阴街,还有陆家浜路。基本全是狭小的马路,除了陆家浜路——我不常去的。
记忆中的马路虽小,但充满着活气,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附近有三四家烟纸店,对小孩子的吸引力却并不强。我们小孩子最感兴趣的是街边各种各样的摊贩以及艺人。那时没有城管,摊贩自然也没有无证和有证之分,大致遵循着先来后到的朴素原则,有些摊贩天天来设摊,摊位就相对固定下来;而新来乍到的往往没做成一笔生意就被一帮顽童轰走。
那时的路旁摊贩,肩挑车推而来,有吹糖人的、轧棉花糖的、套泥人的、卖野狐脸和玻璃弹子的……至于街头艺人,有卖膏药的、说书唱戏文的,还有牵着猴子耍把戏的……那时我年幼,还有更多有趣的玩意儿模糊了。大起来后,感觉记忆中的街头简直就像个袖珍的北京天桥啊!
特追忆三则,愿与各位友好分享。
 
一,一把糖大刀
我很难忘记的是一种类似博采的游戏,我称它为接线亮灯。摊主立地竖着一块木板,上面装着十几二十个电珠,每个电珠边挂着些大大小小的礼物当彩头。彩头是一颗糖、或一块饼干、或一个糙米球,高级一点的是一包山楂片或一卷水果糖。最令人眼馋的是一把糖制的大刀,刀大而柄短,有大人的手掌般大。估摸着价值不会少于一元钱。每个电珠都连接着一根不同颜色的塑料细电线,摊主将一束线头都攥在手心,让人任选一根去接触电池。哪个电珠亮了就能获得相对应的彩头。这对我们小朋友的诱惑太大了,每次二分钱,最不济也能拿回一半的本钱,万一得了头等奖就赚大了。
我去试过好几次,很失望,每次都是最小的礼品,全亏了。心中对摊主十分不满,已经没有兴致继续玩了。于是光看别人玩,心里默默希望老天保佑这位能得到糖大刀,结果没有一个如愿的。几天下来,只见到两个运气好的小朋友拿到了山楂片或水果糖。围观的小朋友都很不满意,七嘴八舌地骂摊主耍赖骗人,说根本没有连通糖大刀电珠的电线。摊主笑一笑,用手遮住线头,快速触碰电池,那个电珠居然亮了!众人一阵惊叹,再无话可说。摊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天,我们正看得起劲,见一个很邋遢的小孩跑来对摊主说:“爸爸,妈妈说买盐没钱了。”摊主皱皱眉,赶紧掏出几张小额纸币,把儿子打发走了。“二分钱赢糖大刀!快来试一试啊!” 又听他中气十足地吆喝起来。
哦,这时猛然想到,原来摊主也有孩子,他也要养家的;不像我们只是玩玩,解解嘴馋而已。我的心态不知不觉有了一点变化。再看小朋友们掏钱玩游戏,我心里很矛盾,既希望他们能中大奖,又希望那把糖大刀永远挂在板上。
 
二,听盲人说书
    那时我正读小学二三年级。天一擦黑,一大圈人就围在大林路与三门峡路交汇处的“一笑天”烟纸店门前听盲人说书。我们这些小把戏更是每晚必到。
    那位盲人约莫50来岁,衣衫虽旧却挺干净。我人小,常被大人挤到圈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圈内设有简陋的座位,付出五分、一毛的听客就能坐。有一天我狠狠心掏出五分钱,坐上了长板凳,那神气就像坐百老汇的包厢里。记得那天说的是薛仁贵征东的一段,昏暗的路灯下,说书先生的表情和手势都好生动。
    当时不明白盲人的作派:每次开场他总要大段重复昨夜的情节;说到关节处必定收钱,故事越精彩收钱次数越多,钱少了就僵持着不说。现在看到电视台播放电视剧的手法,才认识到他的机智,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现代化传媒有不少手段是街头艺人几十年前用剩的。  
    我们这些大小老听众都是盲人的铁杆粉丝(当然那时还没有这个称谓),那块地盘一到夜晚好像就成了盲人的私家领地。某日夜幕初降,不知从哪里来了个街头艺人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想在路灯下摆开场子献艺糊口。那帮早早等待的小孩子却不乐意了,纷纷上前捣乱,当然不是去收保护费,而只是高声大叫:“瞎子来了!瞎子来了!”闹得新来的艺人根本无法表演。至此,他们才总算明白自己误占了别人的地盘,于是灰溜溜地撤了。
    家长是很不赞成我每天去街头听盲人说书的,有时我就骗父母,说没去听书,到同学家玩去了。夏夜在街边路灯下听书,免不了被蚊子咬起几个大包,我对此并不在乎。可是父母一见我脸上的新包,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姐姐和哥哥见我爱听说书,就告诉我,收音机里每天有两档书场的节目,水平比盲人说书不知高多少倍。我也试着听过几回,觉得跟盲人的风格完全不同,适应不了。于是继续听盲人说书,继续挨家长数落,继续挨蚊叮。直到那一天——
    那天电台正好开播沈东山的长篇评话《林海雪原》,说的是杨子荣雪地跟踪小炉匠的那一段。故事情节立即深深吸引了我。我这才知道收音机里能听到那么精彩的故事。这以后一发不可收拾,那些年,我听了吴志安的《隋唐》、张鸿声的《英烈》、陆耀良的《三国》……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愉悦。
    开始我只是喜欢听故事,哪知道评弹艺术的精妙,因此只听评话。自从听了蒋云仙的《啼笑因缘》以后,我对有唱段的弹词也有了兴趣。她的表演独树一帜,害得我每天急急忙忙吃过晚饭就守在收音机旁边,还好作业早在温课小组完成了。
    几年后我上了初中,学到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忽然想起夏夜在街头听盲人说书的往事,脑海里自然而然浮出两句话:Ade,我的盲人说书人!Ade,我的蚊子大包!
 
三,突然转到“程德旺”
上世纪60年代初,我正上初中。
那天放学回家,走到尚文路,见拐角处围着一圈人。少年人都有好奇心,连忙赶去看热闹,原来是个街头常见的说书艺人。这类没有固定场子四处流动的艺人我见多了,水平很低,但看客还是不少,反正是不出钱看白戏。可一到他们卖货或者讨赏钱时,观众大抵就笑嘻嘻地一哄而散,艺人们经常白忙一场。不过我揣想,他们运气好时多少也能有点收入的,不然他们难道是在义务演出、学雷锋吗?
那时八届十中全会已经开过,阶级斗争这根弦已经越绷越紧,意识形态上的斗争也抓得有声有色。当然,那时我们并不知道时代背景。好像记得街头艺人只要不影响交通秩序,不宣扬封资修的思想,基本上是没人来管的。街头艺人们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来养家的。
他说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说实话,我当时就喜欢听《水浒》、《隋唐》、《英烈》之类的大书,新书《林海雪原》也挺精彩的;而对那些才子佳人书没啥兴趣。正巧那天作业少,闲着无事,不如凑个热闹吧。
比起当年的盲人说书人,这位的形象很差。一副土不拉几模样,是只独脚蟹,梁祝二个角色全由他一人担任。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起梁山伯的角色已然别扭生硬,起祝英台的角色就更滑稽可笑了。他捏着兰花指,尖着嗓子扭扭捏捏道:“梁兄啊,你真是个呆头鹅呀!”看客们见此个个乐不可支,放声大笑。
那“呆头鹅”仨字还未远去,却听得艺人腔调骤变,变得一本正经,道:“迪个辰光程德旺急急忙忙跑过来,亲切地对伊讲……”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看客们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随着大家的目光转眼一看,见到二位穿警服的人正大步赶来。原来如此!民警见艺人在宣传三轮车劳模的事迹,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传播正能量,自然不加干涉,一笑了之。
滑头的艺人虽然瞬间实现了无缝转折,但这场戏是唱不下去了。看客们兴意阑珊,纷纷散去。
 
2020/11/16
(责任编辑  晓歌)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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