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一个转身,一截光阴便成了故事。插队农村多年的我,终于赶上招工的末班车,结束了农民身份。转战的脚步,在县域版图里从南至北横跨数十里,来到人生旅途的第二个驿站,开启农二哥转身工人老大哥的新征程。 就职有业,一曲美丽的婚恋之歌紧接着唱响。已超法定婚龄的我,突然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心窝窝。 未来的妻子是一个喝着黄泥江水长大的小镇姑娘。从未谋面的我和她,接受命运的安排,伸手扯住飘拂而至的爱情红线,将彼此的生命紧紧地拴在一起。那时,她是离我们厂不远处中心学校的教师。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活泼单纯、性格开朗。侧面了解得知,她还是学校里年轻女教师中才华出类拔萃的一个。我们厂那一帮铁杆哥们曾经打趣说:“她是一棵是猪都爱拱的白菜”。这帮嘴上说着羡慕嫉妒恨,内心里却送给我们满满祝福的家伙! 首次约会,她递给我一摞学生作业,让我帮助批改。结婚后她才向我透露:那是她有意考查我这个工人老大哥,是不是一个工人大老粗。哈哈,对于曾经是在校尖子生的我,天空飘来五个字:“这都不算事”。 我在她的眼里阳光、帅气,由于经历过上山下乡风霜雨雪的漂染,与城里的奶油小生相比较,还多了几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稳重。看来,情人眼里不仅能够出西施,还能够出白马王子。所以,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紧接着的一场电影,让我们最终确定了恋爱关系。 随着文革特殊时期的结束,反思文学、伤痕文学、伤痕电影等开始流行。从十年浩劫里走过来的我们这一代人,迎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历史大转折。所以,观看该类题材的文学作品和演出等,激动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 1979年推出的伤痕电影《泪痕》,由著名演员李仁堂和谢芳主演。影片上映时,曾经万人空港,引起巨大的轰动。电影在千盼万盼中来到小镇首映,被我们厂包了场。 那天是下午场,电影散场以后我走路回厂,“刚好遇见”送学生放学走出校门的她,两对目光一碰,我心领神会地去了她的宿舍兼办公室。这次交谈的话题,主要是我向她介绍电影剧情。 《泪痕》的主要内容是新上任的县委书记(李仁堂主演)主持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并且排除重重阻力,着力为打成反革命后被迫害至死的前任县委书记平反。归国华侨,运动中被打成外国潜入特务的前任县委书记之妻孔妮娜(谢芳主演)为求自保,也为了给丈夫鸣冤申诉,她在长达五年时间里装疯卖傻,终于等来云开日出的这一天。 由于被伤感的剧情和演员精湛的演技所吸引,也佩服我那时候过目不忘的好记忆力。时长一百分钟左右的影片,我声情并茂地对她讲解了两个多小时。影片虽然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彩色胶片,台词却没有像现在的影视剧一样打出字幕(除了歌词)。我努力从刚刚投进大脑库存的资料里,捜索出每一个镜头的细节,向她精彩“回放”,男女主演许多有亮点的台词,我都能够一字不差地娓娓道来,让她听得着了迷。讲到伤心处,两人一同流泪,泪腺很浅的她,一块花手帕差不多湿透了。特别是由著名歌唱家李谷一倾情配音演唱的主题曲《心中的玫瑰》,由于同剧情完美结合,简直就是催泪剂,几乎感动了银幕前所有观众。该歌由于先期流传出来,也因为歌词优美,歌曲动听,我们厂里的同事们都会唱上几句。观罢电影,让我牢牢记住了所有歌词。于是,我忍不住轻轻地吟唱起来:“在我心灵的深处/开着一朵玫瑰/我用生命的泉水/把她灌溉栽培……”我唱一句,她也跟着我学唱一句,唱到最后那一句“但愿你天长地久,永远永远把我伴随”,我们的激动之情达到了高峰!两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缘分天注定,水到渠自成,瓜熟蒂落之际,我们俩喜结连理。婚前,妻子已被县财政局招干,分配在本县另一个偏远乡镇从事财政工作。 婚后第二年,我们的爱情结晶如期而至。儿子出生那天,还有一个小插曲。 那时,厂里家属宿舍还没有修好,我住在单身宿舍的筒子楼里。妻子来厂休产假的第二天凌晨,突然就破了羊水,这应该是临产的预兆了!第一次面临这个场景,我们俩都惊慌失措。去医院和去妻子的娘家路程差不多远近,我选择了先请丈母娘来护侍,然后再送妻子去医院。 那时候我还没有单车,一公里左右路程,来回都得步行。天还未亮,放心不下妻子的我,敲响了住在同一楼层的一个女同事房门,求助她帮忙陪护下妻子,该女同事义薄云天,毫不犹豫地替我解困。 丈母娘见我冒冒失失地一个人跑了出来,一顿责怪下,我也惊出一身冷汗!她是过来人,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过一次鬼门关。我的女同事虽然很热情,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她没有经历过这事,应该也不懂接生啥的,如果妻子一旦生产了,我不在身边(尽管我也不懂),后果将不堪设想。好在儿子能够体谅老爸的难处,给我留足了准备的时间,一直待到我将他们送进了医院,才从娘肚里出来。 事后我问了下女同事是啥感受?她只说了一句:“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了”,令我和妻子感激不已。因此,她是我们俩一辈子的好朋友 。 幸福不是毛毛雨,“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家庭重要,工作更重要。刚休完产假(那时候产假只有40天左右),妻子带着儿子又奔赴了工作岗位。我们相隔四五十华里,在交通不太方便的条件下,只能两地分居。 八十年代初期,县里的乡镇财政刚刚建立,人员还没有完全配备到位,妻子需要身兼多职,干好业务工作的同时,还得服从乡政府统一调度,分担号称天下第一难亊的计划生育工作。在一票否决制的高压下,经常随队半夜里走村串户,对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对象,采取别无选择的强制措施。 相对而言,我的工作要比较轻松一点。在还没有双休日的年代,我利用三班倒的时间差,与同事们调班,星期六早晨下零点班,下周一值下午班。如此,每个周末基本上能够凑起两天半左右的休息时间,骑上单车两地往返,尽可能为妻子分担一点家务劳动。 白手起家的我们,那时候工资都很低,家庭建设各方面都需要精打细算。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做为双职工家庭的儿子,我们没有给他买过一件像样的玩具。他坐的单车凳、小推车,以及家里做饭用的煤油炉、煤球模等,都是我利用厂里的边角材料自己制造。分到家属宿舍后,家里的一整套沙发,也都是我自己打造。我们俩艰苦创业,勤俭持家的作风,得到许多亲朋好友的赞誉。 远在百公里之外的妻子,因为工作繁忙,又在哺乳期,无奈之际,只能用一封又一封书信给我送来安慰和鼓励。百般放心不下的她,终于在一个周末,抱着幼小的儿子从乡下至市区,转了三四次车,忽然出现在我的病床前。 爱的力量是伟大的。妻子的安慰和鼓励,给了我战胜疾病的勇气。由于医院的条件限制,也为了儿子的安全着想,妻儿在病房停留了两三个小时后,又踏上了无奈的返程。 结石病是一种灾难,很难根治,再加上第一次手术的失误,一年以后,我的病情再次复发。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我选择在县人民医院就医治疗。 根据病情需要,医师确定了将上次切除了一部分的患肾全部切除的治疗方案。手术由县人民医院书记,号称外科一把刀的宁XX副主任医师亲自主刀,手术非常成功。术后,妻子深情地对我说:“这一回,踏平坎坷成大道,海晏河清到永远啦!”应了妻子这一句话,往后数十年,旧病再无复发。 时代在前进。为了适应新时期工作的需要,努力填补文化知识,提高自己的学识水平,是我们共同的意愿。我们工作之余坚持复习功课,经过不懈的努力,妻子考进了湘潭大学。我通过几年的半脱产学习,顺利考取了在那个年代很受重视,如今却不值一提的电大毕业证书。然后,我们相继调入了县城。 贫富不嫌,肝胆相照是我们的初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我们追求的最终目的。于是,文昌塔前,我们立下了铮铮誓言;平溪江畔,我们节衣缩食,构筑了温馨的小窝;雪峰山下,我们比翼双飞,攀登一级又一级台阶。 一直坚守在县局理财聚财岗位上的妻子,除了管理好职责范围内的专项资金,多年以来,还千方百计地向省市争取到大量的上级财政扶助资金,为县里的财源建设做出较大贡献。曾经受到县里几届主要领导的肯定和表扬,并且获评县级优秀女干部、优秀共产党员、市级巾帼建功标兵。被公认为贤妻良母的她,由邵阳市文明办授予“好妻子”称号,捧回一尊亮晶晶的奖杯,还当选湖南省第十一次妇代会代表。 我在此后的二十余年中虽然碌碌无为,但是,经历了几次跨越,也跻身副科级公务员队伍,为大半辈子的辛勤打拼,画上了一个较圆满的句号。 2014年,我们获评邵阳市最美家庭。颁奖典礼在世界自然遗产之地的新宁县崀山景区举行。是夜,人山人海的峎山广场,灯光亮如白昼。获奖嘉宾们闪亮登场。 巨大的音箱里正在播放柏燕林演唱的《今生我们有缘》:“亲爱的我要爱你千年万年/相互厮守邂逅在三生河畔/今生爱你不完奈何桥许誓言/来生相思树下等你共缠绵……” 【作者简介】谢光伟,湖南洞口县人。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洞口县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