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南面和生产队大片的水田地接壤,其余三面都是河,密密麻麻的柳树毛子遮掩的这块地如同世外桃源,也可以说是一块三角绿洲。这个地势很让我们喜欢。我们在地里比比划划,有的说种这个,有的说种那个,还有的同学认为围绕菜地的河水从最高处到最低处的落差将近半米,可以搞水力发电。这后一句话把大家带入了想入非非的世界。在这个点油灯的小山村,我们如果能发出电来,那可是奇迹了。 正说得热闹的时候,一组组长李香阁从道边走过来,便和我们隔着河闲聊。他说:“这块地非常有劲,种什么都丰收,就是怕发水被淹。”我们从发水的角度再看地势,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心中不免升起一个疑团,还有一丝愤懑,生产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容易被水淹的地划给我们? 其实,我们没有理会生产队的好意,这样安排潜藏着对我们的关怀。原计划把西沟口一块很肥沃的平地划给我们,让我们能有足够的菜吃。但考虑到这群孩子下乡仅仅半年多,极有可能种不好菜,那岂不糟蹋了好地!于是把这容易遭受水灾而又肥沃的地划给了青年点。能种好菜则皆大欢喜,如果种不好或被水淹没了,还是由生产队来供应我们吃菜。这块三角地就算是让我们练习种菜的实验田了。 一转眼好几天过去了,生产队通知要给我们犁地,陈秀文立即向队里要了一车粪撒在地里,像社员的菜地那样施上了底肥。我们每天晚饭后讨论菜地的规划更热烈了,为如何争取丰硕的收成而争论不休。 菜地犁完之后,戴立强向生产队要来了菜种和秧苗。一天早上,我们一齐出动浩浩荡荡去种菜地。按戴立强的规划,由南往北栽四垅辣椒、四垅茄子、四垅土豆、四垅早芸豆、四垅晚芸豆,剩下的全部种玉米。要种芸豆的时候我忽然提议:“早豆角和晚豆角加在一起是八垅,太多了吧?是不是少种点?” “你说种多少?” “七垅差不多……”我的话没说完就被戴立强当即打断:“竟扯蛋!豆角架是两垅合在一起,剩下一条单垅,你在那里支着?——改一下也行,晚豆角只种两垅,一共六垅,差不多吧?” “行!六垅就六垅。”大家赞成。 在稻田组干活的魏铁柱和戴立强天天到菜地去看“情况”,晚上吃饭时向大家汇报,栽的秧苗缓了过来,种的菜籽出土了……大家认真地听,显示出热切的关注。我关注的方式与众不同,听说小苗出土了,就默默地一个人扛着锄头去铲地,还没落锄就见一条蝮蛇穿越垅沟爬过来,冲着我吐了几下舌信子,然后钻进地边的草丛里。这一幕吓没了我的积极性,立刻转身跑回来。 我们对菜地的关注有农民那样的心思却没有农民那样的水平,实行“傻子过年——看对门”的方式,社员间苗了我们就间苗,社员铲地了我们就铲地,社员支豆角架了我们就赶紧上山割豆角条……社员用的豆角条只有手指粗细,我们每人从庙后山扛下来两大捆,王以君嘲笑我们割的豆角条“比房梁还粗”,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插进地里去!地边还躺着好几捆多余的豆角条。谁都没有想到,这“比房梁还粗”的缺点在夏季的雷雨灾害中却显示了想不到的坚固,许多社员家的豆角架都被吹倒了,而我们岿然不动! 我们的菜地很争气,确实种什么都丰收,同学每次摘菜都装满两土篮,过几天又长出来一批!产量多得不但自给有余,而且“余”得农民好眼热。深秋的一天,我跟车路过菜地,远远就看见豆角架上满是干豆角,茄子秧上也有干茄子,一位农民惋惜地说:“那豆角粒做饭多好吃,白瞎了!”车伙子揶揄他:“白瞎什么?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种的地!”弦外之音是你能比得了知青吗?老天爷都在帮助人家丰收!也确实老天帮忙,这块地隶属青年点的时候,从未被水淹过。但我们走后第二年,就淹成了一片河滩。 四队同学的菜地和社员的菜地连在一起。按照惯例,临界的那条垅今年由我种,明年归你种。可社员欺负同学不懂规矩,连年种那条“边界垅”占便宜。已经具有了土地意识的同学,不能就这样“丧失主权和领土完整”,但又不愿意采取公开激烈的对抗,黙不做声实行“实物地租”,你在那条垅上种什么,我就心安理得吃什么!此法颇灵,社员送还了那条垅的“主权”。和四队同学相比,我们半岛式的菜地不与他人相邻,竟还具有无烦恼的优势! 菜地,培育了我们对土地的感情,深切地感受到,土地的所有权能极大地焕发农民的积极性。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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