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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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小通

时间:2021-05-05来源:井冈艺苑 作者:文/袁晓赫 点击:
作者的话:本文题目定为仰望小通,源于小华兄的提议,他说,每次回小通,总感到是仰望。 是啊!不管如今你官居高位,还是才高八斗,当年都是由表表们手把手教了几年,在乡亲们前护后拥地从这个小山村高高兴兴地离开。离开时,一步三回首,那是不舍,五十多年
 
 作者的话:本文题目定为“仰望小通”,源于小华兄的提议,他说,每次回小通,总感到是“仰望”。 是啊!不管如今你官居高位,还是才高八斗,当年都是由表表们手把手教了几年,在乡亲们前护后拥地从这个小山村高高兴兴地离开。离开时,一步三回首,那是不舍,五十多年过去,如今,再进小通看望乡亲,告别时,又是一步三回首,那是回望。
能回望才是真正的仰望。

在井冈山拿山镇的东南面,有个小山村,它的名字叫小通。在全国地图册中,它只有针尖那么大,在分省地图册上,它也仅有芝麻绿豆大。可现在,科技发达,打开北斗地图,点上“北纬26°42’1’’,东经114°17’15’’”(小通母亲水窖纪念石碑处),再放大,便可通览小通全貌。
小通村处于井冈山、泰和、遂川三市县交界处,是一个四面环山,群山起伏,峰峦叠秀,林木郁葱的偏僻小山村,全村有6个自然村7个村民小组,176 户人家, 726人口,耕地面积1760亩,山场面积14000多亩。
1968年,到小通插队落户时,听老人们哇:小通,古时又称“小洞”,山外的关北人戏称小通人 “山牯佬”、“竹筒佬”(因田远山深,经常用竹筒竹罐装食物充饥)。“小洞”分“上洞”、“中洞”、“下洞”。而且行政管辖也沿革了多次,时间跨度最久的一次,“小洞”由三个县管辖:百足寨归遂川县小湖乡管;云上、檀树下归永新县拿山区菖蒲乡管;田南、新屋里、下通归泰和县垇头乡管。
上了六十岁的人,应该还记得田南与檀树下之间有一个榨油的油槽吗?油槽壤有个横店吗?在油槽门前的小路上有一段木板桥吗?脚踩木板桥,就是“一脚踩三县”。
其实,“小洞”有洞,据峰江兄说,在下通水头岩娘娘潭旁边,有个山洞,不是很大,就三、四十平方,洞壁上还有烧烤烟熏的痕迹,传说先古时有人在这里修炼。可能还有其他的山洞,但“小洞”并不是因为有娘娘潭等山洞才叫“洞”。称“洞”, “洞”字带水,猜想人们企望有水,一直到1949年初,才改成“小通”,而且叫到现在,称“通”, “通”字从走,猜想人们企望道路四通八达。
据史料记载,现在的井冈山厦坪拿山一带,自北宋后,从太和县关背堡划归永新县,称“关溪”,明洪武二年改称“关北”。此后不断有永新、泰和、遂川县人口迁来开基立籍,姓氏均来自为躲避战乱、做官、征战、经商的古代中原北方人,他们迁徙到南方,长居庐陵繁衍后裔,成为当地土著。小通也不例外:
百足寨:吕氏,在清乾隆年间,从遂川县迁入此地开基。
云上:吴氏,南唐时,庐山人吴皙任永新县主簿。卸任后,留居永新县,为永新县吴氏始祖,吴彦良迁入才丰洲湖建村,为洲湖派吴氏始祖。吴氏从永新县洲湖迁入云上建村。有“吴氏辉翁祠(性德堂)”老祠堂一所。
檀树下:王氏,从永新县东门迁入此地开基。以树名定村名,可以充分证明开基前,就有老檀树。
新屋(含鹅形自然村):邹氏,清道光年间从永新县迁入鹅形开基。传说邹氏先人见到“花土里”前有一块地像鹅的形状,鹅屁股正好对着小山坳,说这是鹅生“波波”(蛋)的地方,属风水宝地,就在这里安家,称“鹅形”。光绪年间,邹氏又分居新屋建村,故称“新屋”。
田南:村名可能来自“大田的南面”。有邹、许、罗三姓。罗氏在此地开基。《邹氏族谱》载:邹氏从新屋迁入田南定居。许氏又从永新县迁入此地居住。田南邹姓嗣孙重修“邹氏祠堂”一所。田南为小通村委驻地。
下通:刘姓从泰和县高行乡迁入此地开基。
据口口相传,哇先古时,下通大坪里还有一个村庄,人丁兴旺,有刘、曾、彭姓三户人家。有一年,曾家儿子曾棋祿因到太湖财主家抢粮,被告到永新县衙,诉状描写曾棋禄:“日游三洞,夜歇五雷,头大如斗,眼似流星,蓝面红须。”
曾棋禄被押进牢里,买通牢头,天黑逃到家里,其母赶紧杀“鸡昂俚”(还未生蛋的小母鸡)倒入冬酒闷煮,吃饱后,连夜再下太湖抢粮。次日,天还冇光亮,已神不知鬼不觉返回到牢内应卯。曾棋禄再抢粮之事,太湖又告到县衙。可这次县官说什么也不相信,“一夜之间能往返太湖、永新200多里,除非神仙!”于是,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如今,在大坪里,还可以看到那个村庄消失百余年后,留给后人遐想的断垣残壁和残砖断瓦。
消失的还有田南自然村附近的“老庵堂”,穿过田南上屋老庵塘旁的茶树林,有一大片旱土,分田到户前,生产队分给各户种红薯,整土栽苗时,会挖出许多残砖断瓦,表表们说:古时这里有座庵堂,香火旺时,庵人有近百人,这些旱土都是庵堂的庵产,后来庵人散了,但她们挖的塘还在,后人称“老庵塘”。
还可发现,在上通的龙源坑里,在田南村背蹬下到陡壤的山沟里,在各自然村靠山的山田里,都能看到一丘丘不知荒芜了多少年的梯田,梯田的模样还在,田里的杂草根扎土足有四、五公分左右深,问表表:这是哪个朝代,什么人开垦的田?表表皆答:连爷爷辈都不知道。
大坪里村庄、田南老庵堂的消失,山沟旯旮里的梯田被遗弃,猜想都与缺水,不宜居住、耕种有关。
其实,在小通,水,还是有的。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百足寨,是小通的最高处,它的前山,形如和尚敲的木鱼,俗称“木鱼山”,后山叫狗脑岭,站在岭顶,可远望厦坪一带,狗脑岭连着一大片次原始森林,叫十八排,“十八排,十八排,排排十八岭,五江排到关北垅”,森林里树木枝梢交错,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如碧绿的云,把蓝天遮了个严严实实。
高山有好水,巨大的森林储存源源不断的水源,就靠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产”出了长流不断的山水,形成了一条小通溪河,这条溪河不舍得直接流走,从上通起,它弯弯曲曲地流经各自然村,总盼望人们把自己留住,滋润田地、庄稼,造就郁郁葱葱的山林、绮丽雄伟的群山。
那溪河又清又纯,河床底有大大小小的卵石,卵石上都长着一层黑里透绿的青苔,水是那样清,小虾、小鱼和沙粒都看得一清二楚。
为了蓄住这宝贵的水源,1965年冬,小通全村劳力齐上,在侧坑口修筑起拦水坝,建成了百足寨水库。还陆续修建加固了各生产队的小水库,如田南的老庵塘、新屋的万里槽蓄水塘、下垅蓄水池、下通海塘蓄水池。还想方设法挖渠引水,如:挖建了油槽屋背的水渠,大垄北边高处也挖建了一条渠道,老庵塘也挖建了渠,百足寨知青队在龙源坑建小水庫、开渠等等。
蓄水引水工程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只能是小打小闹,还是有大部分梯田灌溉不到。留不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它沿着低洼流出小通,汇入碧溪的六八河。
小通梯田多,灌溉是一门高技术,记得每队都有一位“资深老农”担任“挡水员”,负责自高田到低田的水位调节,充分利用水量,确保每丘水田的用水。从未听说相邻队之间为用水发生激烈冲突。
    50多年前,上面发了一张宣传画;“八字头上一口塘,两边开渠在山旁,中间一条机耕道,新村盖在山坡上”,画的真像小通,当时表表们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都纷纷议论:如果让百足寨水库和其他小水塘的水,哪怕沿山的一边水渠走,可以灌溉多少梯田啊!
在云上自然村对门,还有一个面积有三、四亩大的清泉塘,叫“龙塘碧”,一年四季,泉水涌冒,塘水清澈,塘底的一沙、一石、一草都看得一清二楚。
各自然村口都有水井,“鹅形里”的水井最有名气,因为它有个劝人不要贪心的“时闻”,叫“井水变酒,还嫌冇糟”,史英明兄将“时闻”成文。 
小通的山间古道旁都有许多大树,大树下都有涌冒不断的山泉水。那时,上山打柴、采药、背木,渴了,掬起山泉水,呡上几口,甜到心里。
小通人视村前村后的风景树为神树,每个自然村都有自己的神树,比如,檀树下村口古桥旁的老檀树被老表敬为“檀官老爷”;百足寨有苦槠树林和竹林;田南有枫树林;鹅形里有大樟树、鹅梨树等等。
还有漫山遍野的茶油树、杉树、松树等等。
到处有香樟树,香樟树尤为奇特,它的树皮是墨绿色的,粗壮的奇形怪状的树枝像龙一样在树上盘绕着。微风吹过去,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恰如龙在低声吼叫。
小通地形上高下低,有当地谚语形容:
    “百足寨离天三尺,
 
     五雷仙五雷通天。
 
     百足寨屯兵养马,
 
     大坪里跑马射箭。”
谚语中充满“屯兵、养马、射箭”等兵事字眼,再加上通往外界几条供挑担的古道上,都建有古茶亭,通往厦坪的有锡龄亭,通往拿山的有五雷仙亭和南瓜垇亭,通往垇头的有高邮亭,通往小湖的有狮形垇亭。
    倘若再将这几座亭想作是哨口关卡,足以让人充分遐想:古时小通,难不成是个绿林好汉聚集的山寨!?

从1968年起,小通人在短短的几年内,以宽阔的胸怀,接纳了50多个上海知青和80多个本地知青、20多个从省、地、县的下放干部。
真的让当地谚语哇中了:“百足寨屯兵养马”,只有二、三户人家的“山寨”,竟然先后接纳了80多个本地和吉安知青!
在1968年,时常听老人们“哇笑”:1949年,同处一个山沟,下通干部要到泰和的大湖、坳头听指示,上通干部要翻岩石到永新“省里”(县城)开会,行的是两条路,接到的指示是一样的。所以,老表“断定”,小通早晚会并成一个村。
 
 
     我印象最深的是小通各农户的锅铲:从上通到下通,家家户户使用的锅铲,都是“柄把”与“铁铲”成直角的。后来观察,关北全部、宁冈、碧溪的部分也都用这样的锅铲,这种锅铲,在江西,是哇永新语系人特有的。从这一点看,合并成一个村也是必然的。
哇到“必然”, 小通和碧溪也有“必然”,譬如:小通人家历来习惯与碧溪人家结亲,哇碧溪客娘勤劳贤惠,收徒弟也习惯收碧溪的,哇碧溪伢俚肯学;逢圩,也喜欢逢垇头圩;又如风俗习惯大致相同:娘婆戴“冷布”、男子人裹腰巾。饮食方面更相同,待客,上菜上双碗,摆碗规矩一模一样;酒席菜放中间的干菜(如大片腊肉)不能动筷子;稍不同的,碧溪人做“好事”,酒席菜多摆四个干菜,如肉、鱼、米果、“万炸”(油炸小吃)之类,每碗八块,那是散席后作为“打发”客人的礼物。难怪前十几年就有表表“打野哇”:哇碧溪早晚会划入井冈山,也说是“必然”的。还有人哇,遂川的五斗江乡,早晚也会划入井冈山市,“理由”更充分:井冈山垦殖场的前身就是以五斗江为主体的“遂川林场”。
其实,哇“必然”,有历史渊源。
关北拿山因由永新析出且接壤,姓氏多为永新县、泰和县迁入,两地方言,基本上完全相同。
关北方言属永新话的一支,称为关北话。主要体现在语调、语言习惯上。
永新、泰和话实为北方中原地区官话的遗留、变异,至今保留着许多古汉语词汇。因为关北原属永新县,又邻近泰和县,人口多为早先从永新、泰和县迁入,在部分泰和方言的影响下,形成一支特殊的永新话,但仍与永新话有很大相通性。
关北话中,有许多古汉语遗留:例如,太阳称日,墙称壁,蚯蚓称蟮俚,走称行(hang),厕所(茅坑)称东司,老头称老倌人,老太称老妪等,“宴”又作动词用:如豆子宴酒,“晏(an)”:晚、暗、迟,追称猎,缝衣称连衣、齐边,比“快走”还快,称飙,用手操作的,称舞,如舞饭、舞柴、舞菜。“小” 称“细”, “仂”,用得较多,有“干”、“做”、“作”的意思。如仂吃、仂力、仂柴等。
除方言外,生产、服饰、节庆、教育、婚嫁、建筑、丧葬、等等习俗基本上完全相同。
    略举几例:
    1.节令习俗
    小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送灶神过小年,均要打米果、烧香烛、烧纸钱、燃爆竹等。
    立夏节。吃“立夏蛋”,有些地方还会吃“立夏狗”,俗话说:“吃了立夏子,榔头打不死;吃了立夏狗,两腿忙忙走。”
     端午节。以菖蒲、艾叶插于大门左右,普遍做粽子。是日午时,以朱砂画黄纸符贴于门户。
    六月六。俗谓“洗狗头”节,把狗抛到水里洗澡。一般人家晒衣服被褥等,据说不会发霉,可防止腐蚀和虫蛀。
    中元节。 俗称七月半,又叫“鬼节”。为农历七月十四日(亦有惯十五日的)。此日,出嫁之女不得回娘家,亲戚朋友不得登门拜访。
    中秋节。至爱亲朋都要互赠月饼,新婚之人尤甚。是日,家家户户杀鸡宰鸭吃团圆饭。
冬至节。纪念祖宗、扫墓、整修坟墓,教牛仔,也是民间“ 腌”、“腊”、“霉”的好时节。
    2.生活习俗
    红薯丝饭。是传统主食,当地流传着一首民谣:“薯丝饭,木炭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这首民谣反映了当年井冈山区的清贫生活和山区居民追求起码的温饱生活的意愿。
   勺子碓舂米。旧时人们用石头作臼,用木棒做杵捣米。常用的有手碓、脚踏碓。还有利用山泉的落差,“自动”碓,一天能舂一担谷。
“砻谷”。当地俗也称“推米”,砻是最普遍的碾米工具,一般一个家族内或是几个邻里间都会共用一个砻。俗话说:“世上三般松,吃烟屙屎抠鼻孔,世上三般苦,砻谷踏碓挖荒土。”
    米汤浆被子。把被子在清水河、塘里洗干净,拧干,置于盆中,倒进米汤,反复搓揉,使被子里每个地方都沾上米汤,再拧干,即可凉晒。
    狩猎。多利用冬、春季节的农闲时间进行。出猎人数5--10人,多至数十人,进入目的地后,一般都人分两路行动:一为“蹲口”,把守野兽出入要道;二为“抄山”,指挥猎犬翻山越岭赶出猎物。
    建房。建新房的礼仪有进桌、圆屋、上梁、过火等习俗。
祭窑。烧砖瓦窑时,窑匠师傅造窑,点火颇为讲究,有一套世代相传的习俗,称“祭窑”。“祭窑”,实际上是祭祀火神。
    祠堂。大姓都建有祠堂。小通有吴、王、邹、许、刘姓大家族建有祠堂。刘姓祠堂建在去田南、五雷仙、坳头的三岔路口,后面是太坪里,因建小通水电站而拆除。祠堂与村庄的坐向一致,不能正对哪个村庄。
   “葑菜过冬”。冬季全靠葑菜。
     3、婚典习俗
    男娶女嫁,主要有三道程序:
    (一)、定亲,由父母托媒说亲,双方有意后,写下“八字”,请算命先俚合“八字”,如“八字”相合,双方父母暗地打听了解对方家境和人品,双方满意即定下亲事。
    (二)、行聘,双方定下亲事后,男方将彩礼和择定的婚期送往女家,谓之“下定”。彩礼多少双方商定。
    (三)、迎亲,迎亲之日,男女双方都设宴招待亲朋好友,曰:“讨亲酒”、“ 嫁女酒”。男方接亲,不分贫富,皆有花轿,伴以唢呐、鼓乐将新娘接回。女子出嫁,有哭嫁的习惯,女子过门的前四天或两天,要请女伴作陪,新娘唱哭嫁歌,不哭的会被认为“饿嫁”。
在迎接新娘的花轿抬回之前,在新郎家大门正上方挂一个米筛,米筛里面用绳子拴挂一把米尺、一面镜子和一把剪刀。意在新娘到婆家后要像米筛筛米那样一点点地忍性,做到家庭和睦,同时要学会织布缝衣和女人必须做的事情,并逐步使自己像明镜那样光彩照人,温柔贤慧。反之,那就会像剪刀剪丝线那样剪断与新郎两人之间的姻缘——休妻。
    4、丧葬习俗
    小通都以土葬形式,主要是这里森林资源丰富,山中土地资源丰富。在丧葬中,大致分为:奔丧、入殓、守灵、安葬等四个程序。
    奔丧:俗叫“报丧”。老人过后,孝子身穿素服,头脚(鞋、帽)用白布挂孝,表示有丧事,先报家庭来守夜;再到主要亲戚各家报丧。由主要亲戚和家庭长者商定封棺(入殓)、做“倒地饭”等有关事宜。
    入殓:俗叫“封棺”。入殓前应备好棺、椁,棺是内甑,椁是外甑(俗叫逍遥床),。如果是女的,必须经过外婆家检查棺木和衣着等才能入殓。入殓前的衣着,一般称男单女双。在做“倒地饭”时,商定安葬时间等一切有关事宜。
    守丧:也叫守灵。封棺后家族回去,孝子亲自守灵,寝苫枕块(仪礼、丧服),不能离开灵堂,有人来吊唁,随时跪拜答谢。
安葬:一般择期安葬。有些特殊情况,不择吉期,三日内安葬,叫做“三日无忌”。旧社会安葬,一般都要做道场。祭礼有大祭、小祭之分,大祭要三讲三读,请有知识的人士若干,俗称“礼生”。小祭只请二、三人即可,这种形式为普通人家所采纳。
婚典、丧葬习俗,较为复杂,本文只是粗略点文。
   除此以外,小通还有一些生活习惯:
   如:“客家冇祠堂、土籍冇澡堂”,夏季,男子人习惯夜晚在房屋大门边冲澡;
  一年四季喝生水;
  每当小孩拉完屎,唤家狗来添净孩子的屁股;
  鸡鸭多圈养在客厅里;
  妇女保健严重不够;
  小病冇钱治,大病请半仙等等
三   
1968年8月,下放小通村时,“文革”正狂时,村里一些房墙上都横七竖八刷有“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要斗私批修”、“割掉资本主义尾巴”等标语,连具有地方色彩的屋檐画都不能描上“富”、“财”、“和”、“吉祥”等字样。



那时候,不准搞副业,上面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宝”。我记得除了红薯这个土疙瘩外,都是统购统销,稍有贩卖赚点差价的一律以“投机倒把”处罚。我落户的田南自然村一百五十多号人,又加上插队和回乡知青、下放和回乡干部二十多人,全指望田里的几篼禾。
因物资匮乏,城镇居民的粮食和副食品实行配量供应,对农村的要求,必须完成公粮征购粮任务,还加重对生猪、家禽、禽蛋等征购任务,田南自然村每年有四分之一的农户得“上调”一头毛猪,征购价为149斤以下的0.48元∕斤,150斤以上的为0.58元∕斤。上调一头猪,可按城镇居民的供应价,配额五斤猪肉或猪头或猪脚、下水之类。公社食品站供应给城镇居民的猪肉,一般不分类卖,统叫“肉搭杂”,或搭硬杂(骨头)或搭软杂(槽头肉、下水),价格0.74元∕斤,黑市价在0.90左右∕斤,禽蛋的征购价是0.05元枚,而黑市价则在0.08元∕枚至0.09元∕枚左右。圩场上还有黄鳝0.20元∕斤,泥鳅0.45元∕斤,牛肉是0.55元∕斤,食品站偶尔会投放一些冻猪头,0.37∕斤,不过好难买到。
查阅资料,得知1953年至1984年,粮食实行统购统销政策,统购、统销的价格由国家制定,而且全国基本上是一个价格。粮食交售有三种:一是征购粮,每个生产单位都要交;二是保护价粮,亦叫“余粮”,自愿交售;三是议价粮,与收储企业商议价格。
    征购粮其实有两层意思,征,就是交农业税,在农村叫“交公粮”;购,就是需要国家花钱购买的,在农村叫“售公粮”。据统计,文革前小通每年交售公余粮20多万斤,文革中年均10多万斤。
 征公粮按耕地面积和田地的瘦肥而定,小通村的公粮每亩定为33斤(拿山村是60斤),征购粮定为50多斤(拿山村是80斤)。征购粮早稻9.50元∕100斤,二晚稻是9.80元∕100斤,糯谷同价。那时公粮征购粮一定得完成。刚包产到户的头几年,有的人家交售完公粮,自己不够口粮。
除交售公粮外,农民还有“三提五统”的费用需要上交,“三提”指村一级收取的“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五统”指乡一级收取的“五项统筹”,包括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费、民兵训练费、民政优抚费、民办交通费。当年,交征购粮时,粮站的粮食过磅处,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是粮站的,开具收粮发票,另一张是公社的,收取“五统”费,不少生产队交了公粮,售了定购粮,到了另一张桌子却领了一张“白条”。
交售公粮,必须收到实物的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宝”。只有收到实物,才能保证粮食安全。其实,物物交换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就粮食来哇,手中有粮,国家也好,集体也好,个人也好,才能心里踏实。
     听老人们哇,1949年前,小通的事主请工匠做事、请人作田,能换工的则换工,用人工、牛工换的都有,不能换工的,则拆算成稻谷结算。至上世纪八十年代,也基本如此。
 
写到这里,我想起从书上读到过的,几千年前,“为人师表”的孔子办学,收教学生,不收银钱,只收“束脩”,“束脩”大概也就是十条腊肉干。这同我在小通听到看到的好像两码事,可能是仂力人与教书人不同。小通人都是靠仂力谋生,讲究“亲兄弟明算账”,又讲究“当饱”,没听说送腊肉干的。
而且,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腊肉干已成了种田人的珍稀食物,只有过年节、待贵客才用。所以通常还是以稻谷抵工资,譬如剃脑是包年的,年终就把师傅全年剃脑费折算成稻谷一并付给;干部下乡到农户家吃“派饭”,一餐付四两粮票、0.15元钱,四两粮票、0.15元钱肯定是不够,生产队年终再按每餐1斤稻谷统一补助给农户。
但是,那个年代,做不到事事用稻谷结账,哇起来,田南田多,有耕地570亩,其实是瘦田远田山田多,肥田少,稻种也沿用落后的土品种,平均亩产能达到400斤,真要“谢天谢地”了,亩产想达到800斤,跳起脚也拿不到,那是属于“小通梦”。
1970年以前,田南一直是大部分田种单季稻,小部分田种双季稻。双季稻中又是一部分种连作,一部分种间作。种间作,老表称为“稏(读“a”)禾”。每年秋收,交齐公粮,销齐征购粮,余下的稻谷,只能供全村男女老少160多人9至10月的口粮。到了“五月三荒”,就荒米、荒油、荒菜,只能吃红薯丝搅饭、红锅(冇油)炒酸菜、霉豆腐等度日。只能由生产队经大队再向公社申请救济粮,经县级批准,返回一些救济粮,按人口分发糊口。为了好听,老表把“救济粮”改称“回供粮”。
自1970年以后,江西和全国一样,大搞水稻“三改三化”(单季稻改双季稻、间作稻改连作稻、高秆水稻改矮秆水稻;水稻连作化、矮秆良种化、密植规格化),“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八个字,种子换了新品种。“十成收粮,九成靠秧”,小通的“稏禾”才渐渐地消失了。
“人靠五谷养,田靠粪土长”、“肥田长稻,瘦田长草”,“水多成河,粪多成禾”,那年代,为了田里的几篼禾结更多的谷,各家各户把大粪、人尿、牛粪都如数交到队里,由队里记工分。记得,人尿100斤记10分,大粪比人尿少一些,水牛粪出栏100斤记10分,黄牛粪记8分。火土灰、灶膛灰也可记工分。田里需要大量的肥料,可一些远田还是施不上肥,只能在清水田里栽上“石头生”(红糙米)之类的禾苗,由其“自生自灭”。
田南上下屋共有35户人家,会一门两门手艺的有14户,其中有:木匠3人,泥水匠3人,屠户1人,厨师2人,窑匠2人,剃脑匠1人,篾匠1人,还有“隐蔽”的巫师、媒婆、贩子等,正发队长还是泥水匠中的“师傅爷”。起初,“冇拿出皮刀,认不得皮匠”,我真不知小小的自然村,“藏”有这么多能工巧匠。上面不准农户搞副业,还哇带徒弟是雇工,是“剥削”行为,他们只能缩在村里,又不敢带徒弟。那时候的场面,真如老表哇的:一片死气沉沉,“木匠家里冇凳坐,篾匠家里被(土话念皮)晒谷”。
     副业都当作“资本主义尾巴”被割,但“猪尾巴”、“鸡尾巴”、“鸭尾巴”没有被砍掉,因为公家、城镇居民都少不了这些“尾巴”,再苦,村里家家户户也会养一到二头猪,“靠人施猪汪(血),不如自养猪”,除了完成征购指标,还要完成生产队的“配杀”任务,队里在春种、双抢和秋收几个时节,解决全队人的吃肉问题,也要杀猪。养猪,养鸡鸭,生“波波”,那是大多数农户的重要的正规的“钱路”。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其实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商品经济的门槛,那些“钱路”小打小闹远远解决不了“大事”,那些“小钱”能抵上伢俚的学费、治病的医疗费?能维持老表一年中七七八八的开支?六十年代开始,出门都得要现钱, “口是灶锅门”,生活,生计,逼得老表寻找能生出更多的“现钱”门路。
 “靠山吃山”,田南有1750亩山场,俗话哇:“蛇有蛇路,拐有拐路”,队里那几年总要干几件与“吃山”有关的集体副业:
     ——上山烧木炭。五六个人,砍硬杂树、装窑,烧窑,封窑,需要四、五工。封窑六、七工后出炭,众多劳力花一工,每窑出白炭、黑炭千把斤。白炭,敲上去“钢钢”响,俗称“钢炭”, 市场价在2.00元左右/100斤,黑炭在2.00元以下/100斤,为什么说“左右”,因为还要看天气,要看什么时候出手,要看交货地点,价格是以质议价,随行就市的,譬如挑木炭去厦坪当圩卖,碰巧同类木炭多,价格就会低于2元,若少,价格就会高于2元。天势也很重要,倘若“落雨卖布鞋,天晴卖雨伞”,那就卖不起价了。剩余的炭渣、“马脚”分给农户,作价1.00元/100斤以下,用作各人家过年“遮(念扎)火”招待客人。生产队烧木炭基本上是亏本的,所以后来不烧了。
——卖干木柴。在0.80元/100斤左右,也要瞄准出手的时机,上半年价格可能低于0.80元,下半年烧石灰、砖瓦的多,需求量大,价格可能达到0.80元以上。
 
 
    ——卖原竹。砍毛竹要公社批,市场价在0.50元左右/(5-6米)根,竹稍(用做晒衣服的晾叉,摘木梓的勾子),挎枝(可做扫把)另卖。
     ——卖原木,原木分条木、筒子木,砍伐要公社批准,卖出也要公社批准,我们田南当家人“聪明”,背回筒子木,再由木匠带上几个会拉锯的,两人一组,你一来我一去,锯成木板,拼成床板,变成成品,一副床板可卖5.50元-8.00元,再厚一些,可卖10.00元以上,“床板”销路很好。哇透了,就是方料的半成品。
——卖窑砖卖石灰。窑砖0.02元——0.03元/匹(块),石灰1.50元左右/100斤,送货上门,还可赚些力资钱,七十年代初起,公社供销社开始组织收购棍子把、大扁担等,家家户户上山砍树制作此类。
窑砖、石灰都用土窑烧制,在小通,每个自然村的村头或者村尾都耸立着两座土窑, 又叫姐妹窑。顾名思义,作用不一样:一个是石灰窑,把石头烧成灰,一个是砖瓦窑,把泥烧成石头。
姐妹窑是老式窑,是烧茅草、松杂柴的。 姐妹窑要吃掉多少柴吗?
在农村,“三人行路,少者吃亏”,我烧过几次窑,因年纪小,每次都负责对送柴上窑的柴火过称、记数,然后交给记工员。记得三伏天(7、8、9月间)光烧松杂柴大概要14000斤上下,茅草和松杂柴合着烧大概要16000斤上下,冬天烧,由于天冷窑也冷,要更多的柴。一个姐妹窑一年要烧七八窑,在小通,有六对姐妹,要烧掉多少柴?!大概要烧掉720000斤上下柴!这还没算一个乡、一个县的数量。谁有空的话,自己算一下吧,那肯定是惊得出汗的数字。所以说,姐妹窑又是破坏森林的“老虎口”,而且,“百年育人,十年育树”,小树还没有成材成林就被姐妹窑吃掉了。
记得生产队细叫队长一直劝说“用尽杉木,吃尽猪肉”,“宁可人吃苦,多割芦茅,松柴烧窑可惜了!”
还记得桂和老表哥哇的小通版的“时闻”“天不灭草”:哇曹操嫉妒华陀有才,先想羞辱他,逼他写下“天不灭曹”,华陀想了一下,用狂草写了“天不灭草”四个字,曹操命侍从念,因“草”“曹”同音同调,曹操当时没有发现,但夜晚挑灯细看,大怒,华陀被杀。但华陀是神仙转世,已令“天不灭草”传遍天下,于是,天下草,包括被人踩踏的小草都得到了永生,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一个生产队“大张旗鼓”搞副业,难免遭到上面的刁难、训斥,现在想想,还真要谢谢当年八个样板戏中的《龙江颂》,戏中有句台词,碰见“鬼”时,表表们总嘻嘻笑地回答:“冇办法啊,‘堤内损失堤外补’嘛!”
     (感谢许世禄、周世和、史英明、许芬仁等乡友鼎力相助)
     (作者系上海下放知青,井冈山市退休干部)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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