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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门内的记忆----我的伯父伯母

时间:2020-12-09来源:爱子(原创) 作者:贺爱伦 点击:
我家二楼住着我的大伯父夫妇俩,他们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就留下寂寞的俩老。 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大伯母一直躺在病床上,难得精神好许就会迈出房门,站在走廊上与三楼亭子间的奶奶隔望交谈几句。她满头银发,人瘦得如同枯槁,脸色蒼白,没一点

 
我家二楼住着我的大伯父夫妇俩,他们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就留下寂寞的俩老。
       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大伯母一直躺在病床上,难得精神好许就会迈出房门,站在走廊上与三楼亭子间的奶奶隔望交谈几句。她满头银发,人瘦得如同枯槁,脸色蒼白,没一点血气,我很害怕看她那张毫无生气拉长的马脸。虽说大伯母整天躺在床上,据说她的耳朵特别灵,一幢楼每个人的脚步声她都能分辩出来,每个人在她房门外的细语声,她也能听到。
       大伯父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一直在海关工作,直至退休。他又是个极有耐心好脾气的人,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服侍着病床上的大伯母,从未听过他一句怨言。
       大伯母患得是结核病,身体极其虚弱又长期咳嗽,为了她的病,大伯每天生着一个煤球炉,炉上长年搁着一个大蒸锅,里面放滿各种小饭碗,有饭、有菜、有汤,什么都拿来蒸,连青菜这种非要爆炒的菜,他也是略为炒一下又放在蒸锅去蒸的,他说这样吃了不会上火。那个时代,既没有煤气,又没有电饭煲,大伯的辛苦可见一斑。
       大伯母身体好时,对我也不错。小时,家里穷,也没啥好的吃,大伯母有时会叫我去吃她煮的食物。印象最深的是她喊我下楼,在二楼亭子间去吃她煮的蟮絲面,小碗盛得满满的冒着热气又香喷喷的一碗堆放着许多蟮絲的面条,我唿啰唿啰吃着,感到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面条,以至于我都忘了是在二楼亭子间吃的。这二楼亭子间,长年锁着,总有点神秘诡异的气氛。有一次门开着,我探头往里窥视了下,昏暗的房间里简单陈设着,只是靠里墙壁有个深色的柜子,上面搁放着一个一米多高的玻璃透明罩,里面竟然站立着一个穿着精致艳丽和服的日夲女人塑像,栩栩如生,头发盘着,横插着一根银针似的发簪,面容如石膏般的粉白,迷缝着细长的眼睛,没有笑容,像个僵尸站在那儿,我陡然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害怕极了,以后,每次走过二楼亭子间,我就会加快脚步逃也似地奔下楼去。这次大伯母大概不願让我哥哥们看到,就打开亭子间让我吃这碗面,我竟忘了害怕,可见这碗面有多好吃,我的肚子又有多饿呀!
      大伯母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终于躺在病床上8年后去世了。我们好像都替大伯父松了口气,卸下了一个沉重包裹似的,要知道他一个老人整天服侍一个病床上的病人整整8年,从不间断,从不抱怨,是多么不易呀!
       小时候,哥哥们嫌我累赘,从不带我出去玩。国庆节看彩灯是我最向往的事,但一到晚上华灯初放时,他们早就如猴子般窜跑得无踪影了,我气得哗啦啦大哭起来,大伯父这时就会牵着我的小手到淮海路去看彩灯,淮海路上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彩灯宛如银色的童话世界,一下子把我吸引住了,我抹干眼泪,高兴地跳着蹦着,走累了,大伯就会抱起我看,经过商店,他还买只大月饼给我吃。回家后,我对着三个哥哥嘶吼着:“你们不带我拉倒,大伯带我去淮海路哪,又买了大月饼给我吃哪!”哥哥们瞪大眼睛,羡慕地直咽口水,后悔不已。
      文革中,大伯像变了个人。邻居家有个孩子读初中,大伯很喜欢教他英语,平时热心助人,邻里关系十分好。在文革中,他一反常态,再不去補导这孩子英语了,别人问他,他竟像从来没读过英语似的,称自己也不会。我现在回想,他肯定害怕别人以为他懂英语会怀疑他是否是外国特务之类嫌疑吧,那个时代是疯狂的时代,什么样的罪名有可能在一夜之中莫名地扣上来。因为以前曾有人向我妈妈调查过大伯二伯的历史,比如有否做过翻译,我妈坚定地回绝过,所以大伯可能有这担扰吧。
       大伯变得慎言少语,要么讲点空洞的革命大道理,从不越轨谈政治之类话题。他有个亲妹妹,平时来往很密切,见面也十分亲昵,不知为何,在复旦大学工作的大姑母突然自杀了,消息传来后,大伯铁青着脸,一声不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出来时也不发一句牢骚与怨言,也不要听别人半句安慰的话,仿佛没发生这事似的,他甚至没去参加妹妹的葬礼。
       我结婚时,他送了一套精装的毛泽东选集和一夲语录给我作为结婚礼物。我很希望他送点日用品,比如床单和脸盆之类的,但他一样也没有。
       大伯最终得了肺癌,他一直要强不去儿女家,这个一生都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终究敌不过病魔的折磨,在安徽女儿家,终年七十八岁阖然长逝了。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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