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宣布六八.六九届一片红. 我是将进入花季年龄, 命运就注定要上山下乡了。 我家兄弟姐妹七人. 父母含辛茹苦供我们读书. 大姐六六届高中. 四个面向. (面向农村.面向工矿. 面向基层. 面向边疆).可分市工.市农.外工.外农四个档次,大姐就(.与大学差身而过)直接当工人,挣钱帮父母养家了. 哥哥和三姐分别为六七届高中和初中, 那毕业分配就有谁去谁留的选择。 记得, 那年头, 我家的房门是畅开的. 天天有一大帮同楼的大孩子们, 来讨论即将面临命运.我作为小六九. 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二楼有三个要分配.老大六六届初中.她积极要到黑龙江兵团下乡, 报名后因家庭问题不批准, 在母亲突然死去后. 被分配上海工矿当工人. 养家照顾弟妹.下面二位六七届初中的弟妹,也面临选择。 三楼有三个儿子.六七届初,高中各一,还有是六八届初中的。 四楼家也摊到三个, 大家议论着. 心里都忐忑不安. 老大基本能留上海工矿. 下面的呢?有待分配的, 四个面向,到底怎样呢? 我家三姐把上海工矿的分额,让给哥哥了.自己就待分配.其他家中有争端的, 就定不下来.都落到待分配了. 谁知到68,12,21日的指示出来,不管待分配的也好,还是将毕业的学生们.统统上山下乡.上海下乡的去向有: 云南. 贵州. 江西. 安徽. 吉林. 内蒙. 黑龙江.开始待分配的:上海崇明农场,江苏大丰农场. 后来晚走的,都没了, 听着哥哥姐姐们议论. 去各地的情况: 什么贵州是地无三分平. 人无三分样. 天无三日晴,是又苦又穷的山沟沟; 江西近离上海近些,主食大米; 安徽穷地方,淮南好些,淮北都是吃杂粮的;东北太冷.南方人去受不了; 倒是: 云南是头顶香蕉,脚踏菠萝, 嘴啃甘蔗,四季飘香的奇妙地方.心里就有默默的向往. 当闹哄哄的谈论,成了大家分头奔命后, 很快就轮到我下乡的日子到了.我们这批六九届分配方案是: 江西插队. 安徽军垦.插队. 云南军垦. 黑龙江插队.农场.军垦.自己报名,对号入座. 我上面的哥哥姐姐.二个上海工矿.二个去了江西插队.选择余地较大。 我就义无反顾地选择去云南军垦(.一)是记得那是个美丽富饶的地方.(二) 军垦农场拿工资的.吃食堂的,不像插队姐姐那样.可以不用父母负担.就很坚决地报了名. 还悄悄地伙同几个同学, 到云南插队回沪探亲知青家, 打听情况。 没料到,上海近郊先去云南军垦的消息传来, 那里漳气很大. 不少人等肝炎送回家养病了, 我几位舅妈听说都来家劝我,快放弃这个念头吧.我虽说已知道前途不妙,但还是死硬撑着不变初衷. 还记得妈妈一天晚间摸黑时. 用哭声对我说: 元梅. 你二个姐姐去年才走, 家里借得钱还没还清. 你身子弱.年纪小.就在家拖几年吧, 别去啦. 听妈妈这么说: 我一咬牙: 狠狠心地说:我们也有二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其实心里想得是.不能再拖累爸妈了)妈妈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正巧.我班上有二位同学.住在楼上楼下. 她们都想去黑龙江军垦. 但只有一个名额. 老师没法处理. 这时,她想到让我去. 我家有二位插队的姐姐. 谁说也没我这条件硬. 就找我谈话. 动员我到黑龙江军垦.还举了许多方面比云南强的例子.,其实我心里都明白. 只是怕出身成分够不上.不敢报名. 云南名额多,条件松. 才想去云南的. 这样就应了老师, 同意去东北. 那天晚上,班主任毛老师.怕我年纪小,回到班级说白了.晚上都九点了,躺在床上睡不着.又赶到家里作家访. 再反复强调让我去黑龙江是对我好.照顾我家庭困难. 还叮嘱不要到班里乱说. 这样.我就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到黑龙江军垦了. 在北疆后,我对着漫天大雪想: 我是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寒冬, 想去云南.没去成. 最后还是到了冰天雪地的大东北. 大概这就是命吧. 现在回望,心里感慨不少呀. 决定去黑龙江军垦了. 实际上也是帮了我班主任毛老师,毕业分配的一个忙. 成了班级里最后一个加入红卫兵的学生.还常帮老师做些.已经没人愿做的班级工作. 还是年纪小,很单纯的. 只记别人的好. 后来班干部中毕业分配组的同学. 悄悄告诉我: 我班里还有个当安徽军垦的名额. 原安排去的家里有路. 自己找到更好的方向了. 毛老师问她: 给谁去? 那同学和我较好. 就提到我. 但老师其实自有安排. 就说我可能来不及准备. 那同学说: 我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就让我去吧. 老师又没吭声. 原来.老师自己有二个女儿到崇明农场去了.她就安排给一个家长工作是港务局的同学去了. 这样以后她女儿来回上海.买船票可方便些(几十年后,再遇到那同学.她一直以为是我让出,她才去安徽军垦的呢)。 后来,大概毛老师想想,对不起我,就做了这一举二得的安排. 我接着常受到老师的关照. 参加了为下乡知青办的卫生员学习班.还去听了金训华妹妹和好友的讲用报告. 年轻人的热血被鼓动起来. 似乎感到有种荣耀感. 可以像<<军队的女儿>.刘海燕那样.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让生命的火花放闪出光芒. 所以, 别人下乡前都哭哭啼啼. 晚上会睡不着觉. 我一点儿没这样. 没想到.过不了几天.学校又有老师来家了. 和我说: 云南军垦还有第二批. 你不是坚定地想去云南军垦吗?学校领导看你很要求进步. 决定如果你还想去云南军垦. 就让你作第二批去云南军垦的带队人. 当时.我很纳闷? 怎么又要变卦了. 好不容易得到去黑龙江军垦的机会. 在上海六九届学生去黑龙江军垦. 可不像北京那样一窝蜂赶下去的. 要通通层层政审. 像参军样的,够条件的.才有机会. 所以出现电视剧中的周萍那一幕. 我没答应. 我无所谓当不当带队人. 这样,就在70年5月8日平静地签去上海户口. 还领了一大堆棉衣棉裤.棉大衣. 在小伙伴中还真有些得意呢. 最难忘的事是: 在我临走前夜. 父亲拿出一叠崭新的一元钱, 鼓起勇气对我说: 元梅. 你二位姐姐去年走时. 我借得钱还没还清, 今天只有二十元给你.带上.穷家富路. 你别忘了.到那里发了工资,别忘了给家寄回点, 那时,我心里很惆怅. 如打翻五味料瓶似的, 听父亲这么一说. 一时性起. 扬手把父亲递给我的钱,甩掉,落了一地. 全家人谁都不吱声. 我不一会儿倒头就睡着了,睡梦中,父亲又轻轻地把钱捡起.悄悄地给我放在包里.也不吱声.直到我人到目的地.才看到.(敲到这里. 我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请远在天堂的父亲宽恕我.女儿在那时代的压抑, 只能在亲人面前发泄呀) 第二天.一早要出发了.我想起与毛老师在学农时的打赌.她说我不会痛快下乡的。我说.老师你看着吧,我离开上海决不会掉一滴泪的.毛老师说:你们走我到车站去送你们. 到时还会送你礼物呢. 那我回礼呢? 就准备了塑料丝.在出门前动手编织. 一路坐车到上海彭浦车站.不停地赶制成一只有三片绿叶.黄澄澄的桔子. 当我把桔子递给一旁神态沮丧的毛老师. 她一愣. 马上又说: 啊呀.我忘了,什么都没带来送你. 我平静地说:没关系.老师.你能来送我就很好了. 说着.就递上邻居送我的笔记本. 给老师. 那就请你送我句话吧.老师匆匆提了几句. 我就拿着乘车证,上车了。 到车厢前.二位检票的阿姨拿着票. 又看了看我. 很认真地对我说: 小妹妹.这可不能闹着玩得. 快把票还给你哥哥姐姐吧.这一去就麻烦了. 我瞪着眼,一本正经地说: 这是我自己的.你干吗不相信我呢?那阿姨抹着泪说: 嗨呀. 这么小,你妈妈怎么舍得让你走这么远的地方去呀. 1970年5月16日,正午十二点. 火车广播放着<<新的女性>>这首五.四运动的老歌. 火车慢慢地开动了.车站里响起了呼天唤地的一片哭声. 我挥动着小红书.叫着: 二年再见!.二年再见! . 离别了生我养我的父母. 离开了上海。 不测的命运.等待着时间来解读........ (那时我十六周岁零四个月加五天)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