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悚笔下《周璇的“小白狗”》
 周璇送给丁悚女儿丁一英的照片  周璇给丁悚的信，1957年  后排左起：严华、丁聪、丁悚。前排左起：白虹、黎明晖、周璇  周璇给丁悚的信，1936年  周璇送给丁悚女儿丁一英的照片  周璇送给丁悚女儿丁一英的照片  周璇与丁悚 ◆胡玥 聚光灯之外的周璇，生活如普通人一样，苦乐参半，甚至很坎坷。 周璇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艺坛最耀眼的明星之一，在上海滩可谓家喻户晓；而知道漫画家丁悚的人可能就不多了。所以，不妨先提一提另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丁聪。丁聪的父亲就是丁悚，丁聪能成为著名的漫画家，与家学渊源密不可分。 1944年8月，丁悚开始在《东方日报》连载“四十年艺坛回忆录”，到1945年9月为止，共四百余篇。作为艺坛老前辈，丁悚交识的人物众多，阅历丰富，笔下曾道出不少名人轶事掌故。这四百余篇回忆录中，有七篇的题目直接包含了周璇的名字，在其他篇目的内容中，也时时提及周璇，他笔下的周璇，有许多人所不知的真实。 电台唱到歌坛 一位艺坛明星和一位老画师如何相识？这缘于丁悚的爱好和性格。 丁悚，字慕琴，出生于1891年，是中国近现代漫画艺术的先驱之一，曾与张光宇、叶浅予、鲁少飞等发起中国第一个漫画家社团“漫画会”，其讽刺漫画常见于民国两大报《申报》和《新闻报》的副刊。他多艺多能，曾担任上海美专的第一任教务长，一面为《礼拜六》等文学杂志绘制封面画和小说插图，一面从事商业广告和月份牌创作，一面进行美术摄影实践，一面执教于上海美专、同济大学、晏摩氏女校等学校。 丁悚喜爱音乐，无论京剧或流行歌曲、唱片或无线电台，都是他的心头好。丁悚又交友广泛而好客，每逢周末，府上热闹非凡，聚集许多文艺界人士。当时，明月社的“四大天王”王人美、黎莉莉、胡笳（茄）、薛玲仙，还有小师妹白虹、周璇，总是成群结伴去丁府玩耍。1933年，陈大悲的小说《红花瓶》要在电台以“观音戏”（广播话剧）的方式播送，但女主角难觅。丁悚便推荐了时年十五（虚）岁的周璇，认为她的嗓音很美，适合播音。周璇以此起步，从电台唱到歌坛，逐渐练成了一代歌后。 周璇进入电影界稍晚两年，也有丁悚一份功劳。明月社解散后，严华率领周璇、严斐等成立了新华社。新华社也解散后，丁悚和龚之方把周璇推荐到艺华影业公司，这便是她踏入电影界的第一步。周璇初入艺华并未受到重视，拍的电影没能展现其优点，直到出演史东山拍摄的《狂欢之夜》中县长女儿一角，方获潮涌好评。此前，丁悚就曾屡次向史东山推荐周璇，史东山曾邀二人一叙，借以观察周璇的行为举止，因此日后拍电影时，能充分挖掘出周璇的潜力。 某种程度上，丁悚可说是周璇的伯乐。 曲折出演“小红” 而在私交中，丁悚是周璇敬重且亲近的长辈。周璇常去丁府小聚，太过忙碌无法前往时，会写信问候丁悚和他夫人，告知近况，诉说苦闷，或寻求建议。周璇称丁悚“丁先生”“丁老先生”“老丁先生”，丁悚唤她“小璇子”“小周子”。周璇还跟丁悚的长女丁一英非常要好，称她“英妹”，自称“璇子”。 丁悚因痴迷音乐，对音色、乐曲以及唱片、无线电等声音媒介均有研究，还能在唱歌上给周璇一些专业性的指导。年龄相差十几岁的两人，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在丁悚看来，周璇是努力且谦逊的。她录制唱片时，会反复练习，推敲声音细节。即便已是公认的大歌星，她在演唱会之前还是会急得要命，担心自己的歌喉欠亮，给观众带来不好的体验，不愿将票价定得太高。 其实，周璇的成名之路，走得很不容易。丁悚就记述过这样一段秘辛：早期在明月社，周璇经常被人呼来唤去，不太受待见。有架钢琴，她非常喜欢，私下里不时弹弄，“一次恰给王人美的哥哥人艺看见（人艺脾气很古僻，擅长手提琴），猛然一脚蹴去，直把她跌到很远的一扇门上弹住，当时严华也在当练习生，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几乎和人艺吵了起来，她是含了包眼泪，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这个世界上，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以此为职业的人并不多。在这方面，周璇是幸运的。她喜欢唱歌和演戏，遇到了伯乐，自己也肯下功夫努力。她刚开始“触电”时，做什么都很新鲜，即使拍戏再苦再累，也乐在其中。1936年拍《狂欢之夜》和《百宝图》时正值盛夏，周璇写信给丁悚说：“虽然拍戏时候热得难受，可是又觉得很开心的，拍完了大家抢吃冰淇淋啦！闹成一片。” 然而，周璇的电影事业并不若歌唱事业那般如鱼得水，她一直没能遇上合适自己的电影，直到1937年袁牧之导演的《马路天使》，方大获成功。周璇在电影里献唱的《天涯歌女》《四季歌》等也成为经典。从此，她跻身艺坛一线女星，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受到热切关注。“后来她出了名，不得了，有几次她来时，把我家的前后门挤得水泄不通，吓得她从此轻易不来了。” 但周璇获得“小红”这个角色，是经历过一番曲折的。据丁悚回忆，这个角色袁牧之本早已属意周璇，觉得非她不可。但当他向艺华公司商量时，“艺华一听要借周璇，不免奇货可居，多方留难”，好在袁牧之志在必得，愿意用一切条件让周璇出演，“假使借不到周璇，宁使牺牲《马路天使》不拍”，最后总算如愿以偿。若不是袁牧之独具慧眼、知人善任，周璇不知还要在丫鬟、女佣等小角色里挣扎多久。 生活苦乐参半 成功给周璇带来荣耀，也带来了痛苦。1938年，周璇加入国华影业公司，从此成为其“摇钱树”，不得不日以继夜地拍戏，可谓高产，但她自己也明白其中许多是粗制滥造的赶工片。抗战胜利后，她一次遇到赵丹，讲起近些年的拍戏状况，无限感慨地说：“不要提了。没有一部是我喜欢的戏……我这一生中只有一部《马路天使》……” 长期的奔波和压力，让周璇心力交瘁，患上神经衰弱。拍摄《凤凰于飞》期间，周璇因此而请假停拍。丁悚去看望周璇，见门上写着“因病谢绝接待”的告示。他知道这多少是个“挡箭牌”，便推门而进，周璇果然开心地出来迎接他。聊着聊着，周璇抱了一只别人送的小白狗过来，说是雌的，曾唤它“莉莉”觉得拗口，要丁悚替它取个较易呼唤的名字。丁悚随口说，不如叫它“杰美”吧。周璇连声说：“很好，很好，一定叫‘杰美’罢，这是丁先生给它取的。”他们又谈及唐大郎，周璇说：“那天龚之方先生在国际请我吃饭，得晤唐先生，很觉得快慰，不知什么缘故，你们两位，从我认识到现在，总是这个样子，永远不会老的？” 作为朋友和长辈，丁悚时常宽慰和鼓励周璇，但有时也对她的处境感到痛心和无奈。1945年的《红楼梦》，周璇在未公演前曾跟丁悚说：“你看我多瘦，摄演时害我流了很多的泪，连饭也吃不下，患了神经衰弱，假使一兴奋过度，就患失眠，真苦透苦透。” 丁悚还曾回忆了一件差点影响他们交情的事件。当年严华和周璇在北平结婚后返沪，爵士社请丁悚做接洽，联系夫妇二人来播音。丁悚把双方请到自己的寓所，让他们直接面谈。爵士社同意了全部条件，并当场支付定洋。次日，爵士社按要求在新、申两大报刊登封面广告，各商号闻讯纷纷与之签订广告合约。然而，快到播音之日时，周璇却找到丁悚，托他向爵士社毁约。原来她老板柳中浩反对她播音，说自降身价，已推荐她担任电影主角。丁悚着实被周璇突如其来的哀求击蒙了，责问她为何没在面谈时提出异议，弄成现在的僵局，将他这个中间人置于尴尬境地。这天，周璇回去后又与严华发生了争吵，不幸导致她四个月的身孕流产。最后，周璇在医院疗养七天后，直接与爵士社交涉废约，答应她病好后，替该社播送一次节目，以答谢签订广告合同的商家，和维持丁悚这个介绍人的面子。这件事至此才勉强作罢，但也造成了令人遗憾的后果。 丁悚关于周璇的记录还有很多：她会失眠，会胆小，会自苦……当然，还有那段不长的婚姻中的一些酸甜苦辣。聚光灯之外的周璇，生活如普通人一样，苦乐参半，甚至更加坎坷。 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是1957年六七月。当时周璇在郊区的医院休养，有时还会参与新闻电影的拍摄和电台录音。丁悚给她连寄了两封信和一些照片。周璇很开心，回信表示出院后找机会来拜访丁悚。然而没想到，两个多月后，周璇却因脑炎急病去世。她与丁悚的约定，也再无机会实现了。 （文中照片由丁悚之孙丁夏先生独家提供）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