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营拉链 1971年 拍摄:侯玉华 我们这代人还都记得“珍宝岛事件”。围绕那场边境线上的中苏之战,几乎使整个中国都投入到“准备打仗”的氛围中。记得刚下乡那阵子,三天两头半夜里全连紧急集合,说有特务潜入我连附近,或者说,刚刚看到有信号弹升起,于是把队伍拉到荒野里转一大圈,然后任务取消,大伙回宿舍继续睡觉。只是经这么一折腾,一宿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劳动便萎靡不振,出工不出力了。 刚开始小知青没经验,对这类紧急集合信以为真,神情都很紧张,但从没训练过,难免手忙脚乱,有的套了件棉大衣就跑出去集合,里面空空的,夜风一吹冻得直哆嗦。有的来不及系鞋带,跑着跑着就摔倒了,还把后面的带倒了一长溜。知青的被服本就不整齐,大花被子,用根绳子胡乱一捆就背上出发了,没走多远便散了花,只好抱着被子跑,洋相出足。后来,不少知青干脆晚上和衣而睡,有的甚至宁可少盖一床被,把薄被子捆得结结实实的不再打开,以备紧急集合。后来搞得多了,确实对生产有一定影响,也就不再紧急集合了。 那时,最辛苦的战备训练是组织野营拉练,一般民兵都参加过,何况肩负屯垦戍边重任的兵团战士呢。 拉练,顾名思义就是把队伍拉到野外去演练。这个演练是专指以徒步行军为主的演练。在现代化、机械化程度很低下的时候,军队的长途奔袭、转移主要依靠两条腿,所以徒步拉练是锻炼部队不可或缺的有效方式。在中苏两国关系十分脆弱的年代里,每到冬季,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各个师团都组织野营拉练。这张照片就是1971年兵团37团武装值班营在野营拉练途中。 笔者有幸于1970年初参加了兵团五师组织的拉练,就说说我的亲身体会吧。 那年春节前,查哈阳水利会战结束了。虽然珍宝岛战事已经平息,但战争的硝烟并没有完全散去。为了锻炼部队,兵团五师决定以团为单位组织参加会战的万名兵团战士用拉炼的方式返回各自连队。 查哈阳水利会战十分艰苦,几乎所有人都磨破了肩膀,手上磨出了血泡,身上长满了虱子,可是一听到拉练的消息,为练就一双铁脚板,大家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因为兵团战士的职责是屯垦戍边,准备打仗的弦一刻都不能放松! 团领导考虑到有些体弱的同志走不动,以及病号不能走,安排了卡车返团,但我们连只有个别伤病员坐了车,有的小女生还谢绝了领导的好意,执意要和大家一起徒步。我们把多余的东西装上卡车,就背上背包,排着二路纵队上路了。 松嫩平原一望无际,路上的雪很厚,有的地方没过了脚面。寒风朔裹,面如芒刺,呼出的气息很快就在帽沿上结起了厚厚的冰霜,男生成了白眉毛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女生额前的留海像树挂一样,很好看。行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延綿十余里,每个连队都有一杆红旗引导,点缀在皑皑白雪和黛色的山峦间,仿佛一幅版画,分外壮观。 没拉练时想拉练,参加了拉练就知道其中的滋味了。 一开始,大家边走边说笑,蛮有趣的。走累了,队伍便没了声息,队旗在寒风中腊腊作响,之外就是脚踏积雪的“嚓嚓”声。每当这时连排长们就会领着大家唱起革命歌曲。一曲过后,战士们的精气神就上来了,各排之间互相拉起了歌,一曲未了又一曲,此起彼伏的好不热闹。《兵团战士之歌》《人民解放军军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和《红军不怕远征难》等都是必唱的歌曲,还有毛主席语录歌也没少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是最能表达我们当时心情的歌曲之一。这时侯水利会战的苦累伤痛全都忘到了脑后,期盼着有一天能象真正的战士那样走上反修前线。 徒步行军确实蛮苦的,第一天,就有人脚上打起了血泡,第二天就更多了,大家只能咬牙坚持着,到了宿营地觉得那脚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晚上那些退伍老兵教我们用头发丝挑破脚上血泡,我们就向女生要来长长的头发丝,穿上针,然后挑破血泡,放出血水,再用热水洗了脚,才感觉舒服很多。第二天旧的血泡磨烂了,又增添了新血泡,晚上再如法炮制挑破它。到第三天,许多同志已经是一瘸一拐、一步一滑的了,但青年人要脸面,都坚持着“轻伤不下火线”,互相搀扶着走完了全程。 行军中的午餐只有冻馒头,渴了就地抓起一把雪往嘴里塞。天寒地冻的,带上水壶也没用,只有到了宿营地才有热水热饭。大概是第三天吧,有几个知青实在肚里没油水,就向老乡打听哪里有小卖部,不惜劳累两条腿再跑几里路去买罐头吃,回来后还挨了批评。 行军中最逗的是“方便”那事儿。遇到小树林,一帮一帮地往里跑。女生方便有点儿麻烦,冬季的小树林没有茂密的树叶,遮挡得不那么严实,她们就好多人一起“掉队”,等到队伍过去以后,才钻进小树林,互相遮挡着方便,然后再一路小跑赶上来。走着走着,渐渐地有女生真的走不动了,某个男生的肩上就会多出一个背包。有的女生意志很坚强,坚持自己背背包,紧紧跟着队伍,令男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路上的宿营地都是在老乡家里。每天傍晚,到了宿营的屯子,连里先分给各班晚餐——冻馒头或者是面粉,然后由村干部把各班领到各家各户。那年头东北农村还相当落后、贫穷,村民很少能吃到白面,我们索性把领来的馒头和面粉与老乡交换粗粮吃。农民很朴实,他们有的焖小米干饭,有的做大碴子,再有就是窝窝头大饼子。老乡们还拿出大葱大酱和鸡蛋来招待我们。饭后老乡会烧一大锅热水给我们擦洗和烫脚,顺便把炕烧得热乎乎的,我们睡得又舒服又解疺,好享受呀。第二天清晨,我们大家抢着打扫院子和挑水。出发时,老乡们纷纷到村口送行,那场景就像《南征北战》里的镜头。 我们平均每天行军八十里,走了五天才回到自己连队。那天,终于远远的看到了熟悉的山坡,熟悉的房屋,已经精疲力竭的队伍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我们重新列队,然后挺起胸膛,迈着整齐的步伐,高唱“打靶归来”歌,雄纠纠气昂昂地开进。全体留守人员,还有家属都涌出来欢迎凯旋归来的战士。那时候,我真的感觉连队就是自己的家,不管她有多么的破旧,还是感到了她的温度。 这是我在兵团参加的唯一一次拉练,刻骨铭心,然而从中得到的磨练却受用了一辈子。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