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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不声不响地来了，孙儿睡了，妻也安歇了，月光照在妻细嫩的脸上，岁月已经爬上了她的额头，这情景涩住了我的双眼。是啊！岁月的味道已经浓浓地包裹上来了。看着熟睡的妻，天空一弯新月拥着云衾，悬挂在天边，窗外一片片暖暖的灯光，总让我对往事频频回望······ 人生有无数的巧合，当年我与妻的结合，算是巧合，还是天生的缘分？ 一九六八年念高中的我上山下乡去了农场，下乡六年后上了大学毕业留校。一天刚上班，科长对我说：“到我家去一趟，你婶找你有事。”我匆匆来到科长家，推开门见一位娟娟静女落落大方的坐在屋里，穿着一件当兵的黄棉袄，炕上放着棉军帽，看她好像我的兵团战友，她穿的原来是她哥哥当兵时的军装。 她原来是科长两口子给我介绍的对象，她让人一见到就喜欢愉悦，她的眼睛澄澈美丽，她的笑容羞涩动人，随之而来的是灵魂深处的那份宁静。她也下过乡，也是上学后留校，当年我三十，她二十八，大男大女更成熟，孤单寂寞的男人和女人爱情的种子会更容易萌动。我们在校园的小路上留下了被月光拉长的倩影，留下了一串串脚印，我们有共同的经历，我们都是知青。 她成了我的妻。 结婚后学校分给我们一间五平方米的小屋，是学校原来旧的厂房间隔而成共有十二间房住了十二家。这就是大学小有名气的十二户。十二户人家同时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做饭，满走廊的饭香菜香，满走廊的欢声笑语，孩子们这家吃点那家尝尝，吃着百家饭。昨天他家丢了肉，今天有人偷了鱼，也有人偷了别人妻，这就是十二户的生活。十二户有说不完的故事，十二户让我拥有一份美好的回忆。 老爸为我搭了火抗，屋虽然小，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但是我们相濡以沫，日子过得暖暖的。女儿在这个小屋里出生了，她在火炕上玩耍，炕虽然小也是她的广阔天地。女儿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家玩乐在大学校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享受着童年时光，童年像童话一样纯真，像糖果一样香甜。 我有了孩子有了妻，这时全国上山下乡的一千七百万知青也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城里。有的为返城拆散了家庭，妻儿各属一方；有的错过青春年华酿造了不幸的婚姻；有的返城后无处就业依靠父母生活。和他们比起来我是幸运的，我习惯了北大荒的苦，屋子再小也是我的家。 我在十二户住了三年，大学盖了历史上的第一栋家属楼。楼房没有房前院后的菜地，不能养猪养鸡种菜，楼房没有火炕，老教师都不愿意住楼。闲置的楼房分给了年轻教师，一户住两家，共用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我从十二户搬进了楼房。 女儿在一天天长着身体，也在一天天告别童年时光，女儿长大了上学了。 我的妻在学校当会计，学校印刷厂已经停工，濒临倒闭，她去印刷厂当厂长，印刷厂恢复了生产盈利了打了翻身仗。这时学生对伙食的不满如同传染病一般弥漫开来，她又到食堂当科长。她一上任，食堂就焕然一新，干干净净，大锅菜改成大勺炒，馒头个头大足斤足两，学生代表进驻食堂，设立贫困学生免费餐桌。八十年代初她也敢让食堂对外开放，办婚宴，办酒席。食堂工人的奖金多了，临时工的工资涨了，饭菜又好又便宜。学生一拨一拨的找校长，对伙食满意，对贫困学生的关爱表示感谢。在师生的一片叫好声中她又先后调到后勤当总务科长，财务处长。她成了女强人，举手投足之间处处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自信与老练。她的才华和能力在教育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她迈着坚实的步伐走向了人生的辉煌，获得了省市教委无数的奖励和表彰。 这时她的老妈卧床不起，无人照料。她每天下班骑着自行车到二十里以外郊区的家里去伺候老妈，第二天又回来上班，披星带月风霜雨雪，一跑就是三年，三年后老妈走了老爸又病了，她又跑了三年照顾老爸。这六年里她晚间守候在鬓发苍苍，垂垂老矣的父母膝下，白天单位又有忙不完的工作。孩子天天见不到妈妈，孩子已经不再找妈妈了。 我的妻，你是不是好累好累？你是不是疲惫不堪？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家里伏在我的怀里，静静地小憩一会儿，那困顿和劳乏会悠然散去。 她多么想一家人同守一盏灯，可是她不能每天清晨把孩子轻轻地唤醒；她多么想一家人同享一锅饭，可是她不能给孩子做一顿饭；她多么想一家人同启一扇门，同避风雨同阻霜寒，可是她不能和孩子同居一个屋檐下；她多么想一家人尽情地享受温馨亲情，可是她不能给孩子母亲的爱，孩子已经失去了对母亲的依恋······ 我三十多岁如狼似虎的年龄，天天独守空房，看着熟睡的“人之初”看着那高高摞起的奖励证书，说不出一句话······ 这六年里女儿有个小姐妹叫小丹，她和女儿同岁上学又在同一个班。小丹的妈妈是大学教师不坐班，天天接送两个孩子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吃饭，一起玩耍，给孤单的我减轻了不少负担。小学四年级时，小丹全家搬到了大连。我们全家去车站送行，两个小姐妹手拉手泪流满面，望着渐渐远去的列车，我泪水潸然，也是真的不舍。 女儿小学时学习特别好，她的作文《我的妈妈》在全校引起了小小的哄動，一个小屁孩竟然能写出母女情深让人落泪的好文章，各个班级都在传着看姑娘的作文。开家长会老师让我介绍教育孩子的经验，妈妈尊老敬母的懿德风范在孩子的心里扎下了根，字里行间溢出的是真情，孩子写妈妈真的动了感情，我真不知道讲个啥。 岳父大人九十岁的高龄仙去了，妻终于可以回家过夜了。家住农村在城里上中学的外甥女又搬到了家里，十几米小屋的地上又多了一张床。 妈呀，可咋办那！ 时光一刻一刻地溜走，日子一天一天地逝去，女儿长大了上了大学，毕业后来到了大连，又和小丹全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我们老两口退休后也在大连安了家。 老伴退休后心灵的一切喧嚣沉淀了下来，也许换来了一刻的领悟，心里总有深深的愧疚，总觉得这辈子欠女儿的太多，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在生活上都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人到老年，一生中最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年轻时的追求大都完成，没完成的也都尽力了，一切自自然然随遇而安吧。亏欠女儿的就在外孙身上补偿吧。 老伴把外孙从小带大，陪他学外语，弹钢琴，学画画。古稀之年的老伴和孙儿一起上课，学会了五线谱，学会了弹钢琴，天天在家给弹钢琴的外孙当陪练。 孙儿上学了。孙儿放学我接他回家，他对我说：“姥爷，你们老人不上课，不考试，不学外语，不弹钢琴，你们老人多好啊，我也想当老人。”是啊！现在的孩子虽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也苦也累，沉重的书包已经把他们稚嫩的肩膀勒红。长大后他们还要走出家门，家庭再温暖也不是避风的港湾，总有一天要去远航，经受大风大浪的考验。 当年我们的童年真是金色的童年，无忧无虑，那是因为过去的中国没有竞争的哲学，大学毕业后人人都端上了铁饭碗，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改革开放后，铁饭碗也很沉重，端着它也举步维艰。孙儿太小，孩子纯洁幼稚的心哪能懂得人世间的世态炎凉，老人哪能无事一身轻，被年龄堆积起来的老人早已背上了生死的包袱，这个包袱该有多重啊！ 每天晚饭后，孙儿都要弹几首钢琴曲，姥姥当节拍器。悦耳的琴声是透明的，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是我会用心去听，听的是优美的旋律，是心中的安宁。这优美的琴声从月光，从树梢，从大地轻轻地传向远方。琴声在陪伴着我们渐渐变老，孙儿在渐渐长大，孙儿注定要与我们渐行渐远…… 感谢岁月之舟载浮我和老伴儿共同走过了三十六年的时光，三十六年，新婚的甜蜜已经被生活的艰辛一点点地冲淡，但是我们夫妻心手相牵，彼此珍惜，才能从泥泞走到今天。人生真如“白驹过隙”，三十六年也就一瞬间啊。 月儿弯弯，月光如水，银色月光下妻的容颜已老，青春一逝不再来。看着熟睡的孙儿梦呓中的妻，我的心暖暖的，我只想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