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张炜的鸿篇巨著《张炜文集》50卷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发行。该文集收入张炜1973年至2018年创作的作品,共1800万字,四十余年来,是他一笔一画用灵魂耕耘,刻画下的生命痕迹,这是一份阅读张炜的完整的资料。形成了他的漫长的精神史和艺术史,充分展现其精神、思想、文字的价值和魅力,是中国文坛的奇迹。他无疑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天才性作家。 张炜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创作历史四十余年,创作量二千余万字,囊括了国内所有重要的文学奖项,长期以来是中国当代几位最受热议和关注的作家之一,对其评论和研究极多。其作品先后获国内外多项文学大奖,译为英、日、法、韩、德等多种文字,受到海内外读者的好评和喜爱。他是我国当代创造力最强、获得荣誉最多、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 著名作家王蒙说:张炜是中国当代最富创造力和用心灵写作的作家之一。他是纯文学园地上执著的坚守者;是一位充满深情和深挚的忧患感的书写者;他始终以理想主义的诗情而高歌低咏。他追求着与辛劳着。他继承了经典大家的笔耕精神,他是中华当代文学园里的辛苦的园丁。他已经并正在为一部部大块头长篇小说而呕心沥血。他的作品总是有着一股导人向善的力量和一贯的道德激情,直指灵魂和生命。 我在2019年出版的《多彩生命》中,作为张炜小说的忠实读者,写下了《植根于文学沃土的参天大树——张炜印象》。我曾如痴如醉地读他的《古船》《九月寓言》《家族》《橡树路》《海客谈瀛洲》《鹿眼》《忆阿雅》等,还有他荣获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系《你在高原》等等,他是我们广大知识青年仰慕的中国当代著名作家! 2013年11月,应万达集团西双版纳国际度假区领导的邀请,我有幸与我国三位著名作家叶辛(中国作协副主席)、张炜(中国作协副主席)、卢新华(“伤痕文学”第一人)相聚版纳。主办方旨在让知青感念和怀旧西双版纳的知青岁月,建设多地互动、交流频繁的知青文化。 我与张炜在西双版纳澜沧江畔一家傣族饭店的同一个餐桌上相识。也许他第一次来版纳,来到自幼充滿无限想象的这块土地,或许他渴望了解这块土地的神秘色彩……,我是在这块土地上呆过13年、时间较长的上海知青,因此,他向我提出许许多多有关版纳的问题,从澜沧江的水说到饭桌上的酒,从饭桌上的菜讲到知青年代……我当然是有问必答!我俩一见如故,从相敬如宾,到相见恨晚。 有幸与张炜同行,我当起了他的“三陪”(陪游、陪聊、陪喝)和随行摄影记者。他比我和叶辛小7岁,也许都有知青的经历,我们毫无拘束,言来语去,问柳寻花,相处非常开心,马上就称兄道弟,从开始他亲热叫我“炳兴”、我喊他“炜弟”,到如今他喊我“老炳”我叫他“阿炜”。 张炜白面书生,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待人处世毫无架子,和蔼可亲。他英俊潇洒,讲起话来慢条斯理;听同行人说他是作家中的大帅哥。相聚三天,我们形影不离,无话不说。当然,也听张炜兄弟“讲那过去的事情”…… 张炜说:也许是我们在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生人会有特别的、属于自己的经历,这大概是很难重复的记忆:童年饥饿,求学困难,“上山下乡”和“文革”等,一路走来的许多重大社会变动跌宕,不可谓不大。后来又是对外开放时期,是商业化网络化时代。文学在剧烈起伏的社会思潮中演变,高潮低潮,前进倒退,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张炜一到版纳,看到这个山是那么样的绿,到处都是茂林,这对于一个北方人来讲,受的刺激是很深的,因为北方没有那么绿,没有那么浓烈的绿色,所以从那个环境到这个环境来,他在心里很不平静,这是一个南方人所不能体会的。为何他对“绿色”如此向往,那是他对“绿”有着深深的情感。 张炜说小时候家搬到一个绿色的林场,所以他跟绿色植物和动物打交道比较多,跟人打交道比较少。看到人跟他说话,有时候会有点发惊,那里没有人烟。他识字以后读了美国作家萨洛扬的《我叫阿拉木》,书的序言说,萨洛扬是跟他叔叔在一个葡萄园里面生活,白天跟他叔叔到葡萄园劳动,到了晚上或者下雨阴天的时候就在家里写文学作品。张炜当时就被吸引了,因为他出生的地方是个树林子,有园艺场,有大量的葡萄园,他想这一辈子是多么美,白天在葡萄园里劳动,晚上写小说,写文学作品,一辈子过这样的一种生活多美好。所以他受影响,从小设计了一个独特的人生,怎么样?白天在葡萄园里劳动,晚上写作,将来要当一个作家。 张炜在《芙蓉杂志》发表的散文《语言的热带雨林》中,他把更加宽广的事物,包含日常并溶解于日常。把无数小项和分项,呈现于生活中。也正是平时那些细小的事物,辐射出文学的功用和力量,可以说,他的文字中,知青痕迹无处不在。 张炜说,他从学校出来后,响应号召,扎根农村,他回到原籍当农民,为了“当作家”,他就是害怕扎根在这个地方,他千方百计的一定要挣脱这个地方,于是他付诸行动,他在老家农村里才住了一个星期,就背着他喜欢的书和写下的稿子,用一个背囊背起来到处的游走,他只要听到哪个地方有一个知识青年爱好文学,或者一个知青是一个老师,他就背着写的稿子和对方交流文学。也正是这些游走和早期的阅读,长时间地影响着他,并促使他最终走上了文学之路。天资聪慧、学习刻苦,为张炜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有一天,他到街道的橡胶厂里面,一边测量手动橡胶制品硫化机,一边用刚购买的工业制图书,根据图纸做了一个硫化机,他想让这个村子里面开一个小的橡胶厂。他就是那么大胆的照葫芦画瓢,设计了两台手动橡胶制品硫化机。结果任何一个工厂都不敢收这个图纸,一个是图纸不规范,再一个他们没有做过。后来他找到一个很小的公社农机修配厂,他说你们能不能做这个硫化机,厂里人说我们没有不敢做的事。这个厂里人还说,“文革”武斗的时候,他们用一个东方红履带式的拖拉机做了一个土坦克,用铁皮锤一个很大的罩子罩在拖拉机上面,又把不用的机关枪焊在上面,所以比真的坦克还古怪吓人,开到哪里,大家都散了。你想他们这个这种东西都敢造,他这个算什么,所以厂里就接下了这个活。硫化机做好以后,要做压力实验,要不然的话不敢用的,厂里不给做这个实验,张炜用很原始人的办法让村里人用车拉着机器,拉到河里面去,在河滩用石头把汽包支起来,找一些木材在下面点火,经过试验没有爆炸,此时,张炜成功了,那个工厂就那样开干了。 后来,这个工厂给农民们解决了就业,增加了收入,张炜考上了大学,临走时,他分文没要。他说这是在他一生中很重要的一段经历。 张炜成了专业作家后,感觉到:我们这一代人在中国的发展历史上非常重要,主角就是我们知识青年,包括他个人的经历。不管商界、政界、文坛,在各个行业里面,四五十年代出生的这一拨人,都是最成熟、最有力量、非常特殊的一代。所以他想把这一代人的经历和命运表现出来。但是他深深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重要事情。 从1988年开始,他才开始着手做这个事情。他走访了几百个知青生活过的地方,采访了成功的、穷困的、发财的等70多个知青,还记录了大量的笔记。 有一天,他在采访的时候,来到了一个较为富裕的城市郊区,陪他游走的那个人介绍说,这个地方有个村子里面工业搞的不错,特别是他们把妇女们都组织起来,搞了一个小型的橡胶厂,因为张炜有过一段造机器的经历,他听了心头一热,执意要到那个小橡胶厂去看一下。来到这厂里一看,好多的妇女在用一台非常简陋的手动硫化机在制造橡胶零件。他愣住了。他觉得这台机器有点面熟,眼前的这个硫化机是棕色的,而当年他造的机器是草绿色的,他想,也不会那么巧合吧?他躬下身,抚摸着这台油腻腻的机器,就跟工人们交谈,问工人们这两台硫化机是哪里来的,那个领头的告诉张炜,说这两台机器卖的便宜极了,就像废铁的价钱,说南部的山区有一个橡胶厂,因为技术人员走了,厂黄掉了,扔在烂草丛里面,我们就当废铁把它买回来了。这时他想:这就是当年他十几岁造的那两台硫化机,改革开放之后,有人还用自己造的那两台硫化机,一群女人在熟练操作,生产出来的产品热腾腾的。当时张炜心里非常感慨,但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默默的离开了。 此时,我也想到了与我同在云南兵团的战友,北京知青、著名作家钟阿城,他曾也买了书,自己研制了一辆“老爷”汽车,后用卖车的钱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生活。两人如出一辙,我心想这两位作家真是“奇才”。 听了张炜讲述的故事后,我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把这台机器买回来?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如今你成大作家了,再能看看你十几岁时的创造成就,也许不亚于《你在高原》吧?那种聪明、胆识真令我钦佩!”张炜说,自那次见到那两台制胶机回来后,就念着它,但又不忍心将这机器从人家养家糊口的手中夺回来呀。又过了几年,张炜想:也许这台老机器人家不会再用了,于是,他叫哥哥用钱去把这两台机器买回来,给自己作个纪念,可是,那两台制胶机巳无影无踪,张炜感到黯然神伤,就像是失去了恋人,苦恼了许久。我问张炜:如果同样的条件,现在你还敢造这台机器吗?他笑着回答:“打死也不敢!” 张炜在农村当知青,为了实现自己的作家梦,到农村一个星期后,他打起背包开始漫长的远行,一路采访一路书写,他用双腿丈量着农村那块土地,他用灵魂记录着身边的点滴,他不畏艰辛,忍饥受饿,在炎热和寒风中,在大树的阴凉下遮热,倦缩在山边避寒,走破了无数双鞋,张炜前后整整花了22年时间,写了一部文学长卷《你在高原》,长达450万字,于2009年出版。他在书里面写了有名有姓的、清清楚楚的300来个人,其中有70多位人物就是知识青年,他说:知青的故事使自己非常感动,这部书写出来之后,他心里面觉得坦坦荡荡,有一点欣慰和成就感。他还对我讲,他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知青,但他是一个广义的知青,是一个另类的知青,是一个不老老实实扎根的知青,是一个拒绝扎根的知青,是一个到处游走的知青,是一个失败的知青。但是他用文字记录了知青朋友们的生活。他认为自己做的不一定好,但是他努力的去做了,不仅在这本书里追溯了知青生活,还描写了40多年共和国的历史,而且他还往前追溯,因为好多事情是有前因后果,他追溯了民国甚至更早,因为它跟我们的知青生活,跟我们社会几十年的变动是紧密相连的。 张炜还说:“我是五十年代生人,可对这一代,我仍然无法回避痛苦的追究。这是怎样的一代,你尽可畅所欲言,却又一言难尽……五十年代人是开始真正独立思考的一代。父辈们确实砸烂了一个旧世界,但在精神和信仰领域却没有真正的建树。一场接一场的政治运动,让父辈们的信仰遭到了质疑甚至摧毁。五十年代人想让父辈的理想依然召唤自己,却被现实击得粉碎。五十年代人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片精神的荒漠,他觉得只有这一代人经历了集体信仰的幻灭。在一片瓦砾堆里,他们不得不依靠自己,一砖一瓦地构建自己的精神支柱和信仰体系。 张炜说:“在所有的苦役当中,我认为人世间最可怜的就是这样一种苦役。它把一个人所能够忍受和逃匿的最后一角也给堵塞了。”的确,在那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中,所有的路都被“堵塞了”,1700万学生被剥夺继续上学读书的权力,离别故乡、亲人,走向“接受再教育”之路,别无选择。拒绝遗忘,应该是作家的使命之一。对于“文革”,我们这一代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回避的,我们的后代也是没有亲身经历的,是铭记还是遗忘?今天谈这个话题也许更有意义,我们的国家领导人都在提醒,如若不记取历史的教训,“文革”悲剧很有可能重演。《你在高原》就给出了一个社会的横截面,上至最高层的权威,下至最底层的流浪汉,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都登上了文学舞台。 张炜喜欢读知青的故事,他在我《版纳记事》《多彩生命》序言中写到:“炳兴以真正属于自己的亲历和感知,呈现出难得的时代超越。他的文字既是一个普通知青书写的纪实回顾,又是使用语言艺术展露心声、挖掘故事的声情并茂之作。男女人物,曲折命运,凄美惋叹,尽在其中。这是炳兴留给自己的记录,也同时将其交付了时代与往昔。” 张炜的《你在高原》里,并没有写这些五十年代人做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很多时候写的是他们那种不容于世的内心抗争。 张炜说:“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在任何时候,也仍然会有一些拒不低头的人。他们回答给强大无敌的物质世界的,仍就是自己拒绝的声音。”这些人总是想要远行,逃离城市,逃离现实,走向理想,走向高原。 中国作协主席铁凝说:我相信,没有不存在困境的作家,没有困境,便无所谓攀登与超越。在长篇小说创作领域里,张炜成绩斐然,从上世纪80年代的《古船》,到90年代的《九月寓言》,再到新世纪以来的《外省书》、《刺猬歌》等,他不断地给中国文坛制造惊奇。张炜的长篇巨著《你在高原》凝结了作者20余年心血和劳动的作品,不仅让张炜的文学创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且也是我国当代长篇小说创作的一个有重量的新收获。作为他的同行,当我收到这10部长河之作时,惊奇和感佩之情油然而生,欣喜和“嫉妒”之意也在心中并存。 张炜在最近写的《语言的热带雨林》一文中说,自己只是个“行进者”,如果按照过去的方式毫无准备地踏入丛林,可能连半途都无法抵达。他将从头设计重新选择,强化手中的器具,应对茂密的纵横交织;扎好营地点起篝火,将利器打磨锋锐;极其谨慎地行动,许多时候以静制动,在合适的时刻出击。方法和机会多种多样,或是绝路,或是另一种生存。 张炜是中国当代最具创造力和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其创作历时漫长,成果丰厚,品质卓著。在近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中,张炜一直保持不竭的原创力和强大的上升态势,其作品被译成英、法、德、日、意、西、俄、阿拉伯等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数十个语种、近百个版本,是目前囊括国内所有重要文学奖项的当代作家。在数百种文学史及教科书中,张炜及其作品都占居重要章节。 张炜三十岁前即两次获得全国文学奖,在中短篇小说领域具有重要影响,而后更以《古船》《九月寓言》等长篇力作震动了文坛。他相继创作的二十余部长篇小说,几乎每部都引起了热烈反响。尤其是2010年出版的大河小说《你在高原》,全书共39卷10部,计450万字,是迄今所知体量最大的纯文学小说作品。其语言之精细、人物之生动、故事之曲折,更有诸多文学手法之运用,可谓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巨著,令文坛和社会惊叹,高票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并一直常销不衰。截止2018年底,张炜出版长篇小说21部、散文及诗学著作30余部,其体量与品质在国内当代作家中少有出其右者。 《张炜文集》是张炜四十余年(1973—2018)全部作品的集结,囊括长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童话、文论等多种体裁。这是作家张炜迄今为止最为完备的作品总集,是其创作的一次系统总结,也为中国当代文学的阅读和研究提供了一份厚重的基础文本,甫一问世即引起文学界、读书界和出版界的广泛关注。 长期以来,对这位量大质高、持之以恒的不倦的写作者,国内外众多著名作家和研究者一直给予深入关注和高度评价。这不仅是因为张炜创作的持续和高产,更因为其独特性。如果深入阅读张炜,用心思考张炜,就会发现他的特殊魅力之所在。 著名学者、北京大学教授严家炎从文学史、思想史的意义上确认:“张炜是思想底蕴上最为深厚和深邃的小说家之一,自鲁迅以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像张炜这么注重作品的思想性和哲学内涵的作家,已经不多了。” 张炜是一个始终保持自己的“根性”,从不随波逐流的作家。这种“根性”就是精神血脉和写作立场,是由半岛文化、个人经历与土地现实所决定的。他的写作不受风尚与潮流的裹挟,纵观下来,似乎怎样的时髦都与之无关。他遵从自己的内心,在近五十年的文学生涯中,专注于书写那片“邮票大的”故土,创造出一个气象宏大而又瑰丽迷人的文学世界。他的1800万字并非狂热冲动肆意挥洒的产物,而是在不懈的思悟中、在严苛的自我磨砺中一点一点积累而成。鲁迅先生说:“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在文字垃圾堆积的网络时代,只有将笔触深扎在灵魂之中,将写作视为生命的、泣血般的精神劳作才有意义。 著名作家韩少功就张炜的精神向度与艺术风格做出了更为具体的评价:“张炜的写作情意温柔,气象宏大,是关于灵魂的执着追问,关于土地与文明的诗篇。这样的作家现在已经不多了。” 如今的张炜已是享誉中外的作家,但对于写作、对于生活,他始终保持着认真的态度,一直以来,他就把“真生活、多读多写、追求理想”作为自己人生的三大要务并努力践行,他在书中曾这样形容一位美好的女性,“她的笑声就像1972年的河水”。也许只有五十年代的人才会清晰地记得1972年的河水是什么样的,那时我已在云南建设兵团当知青,那山泉、那水声、那女知青发自心底纯真的笑声,多么美好!是的,在我们的想象中,那是宽阔、平缓、清澈的风景和境界。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那么多美好的女性?不知那年的泉水流去了何方?不知道现在那水还清澈吗?更不知道还有多少男人相信没有污染的河流? 张炜对我说,如果一个写作者足够倔强,对创作危机有足够的警觉,就会采取办法,关掉电脑,少接手机,不看电视,埋头于经典,“你变得比一般人更闭塞,那么你就避免了平均性的表达”,这样才能够保证有真正的好作品。张炜,一直在“行走”中阅读,在“行走”中写作,在“行走”中孤独。他说,希望自己“无忌无惧地向前走,一路呼喊”。他也说:“满足于在消费的浊水中游泳,最终会进化得只适合在浊水中生存。” 我很好奇张炜在这漫长的二十年里怎样保持了一颗生动的心。在那8030天的日子里,他无时不刻地构思着200多号人的喜怒哀乐、甜酸苦辣和性格命运。让我更佩服的是,张炜是如何链接、延续书中统一的文气?有人说,张炜是一棵树,一棵深植于文学沃土的参天大树。这棵树枝叶蓊郁,这棵树挺拔苍翠,这棵树深深地扎根于精神的原野,不曾动摇。风雨侵蚀过,炎日暴晒过,但他始终以一种文学守望者的姿态岿然傲立。让我们共同祝愿这棵坚韧的文学之树在今后的日子里四季长青、硕果累累! 张炜跟我说,他1988年就会用电脑了,但他仍是坚持用笔写稿,他说电脑上写稿有联词,大家千篇一律,沒自己的语句,那是他最不喜欢的。至今,他写完稿就让姐姐帮他打字。我惊讶地问张炜:你多年创作《你在高原》,500多万字的草稿,用了多少笔,写了多少纸?至今,他沒回答我。我知道,那的确是很难计算的! 张炜说,他对《你在高原》这部作品仅大的修改就不下十来遍,包括章节的调整、文字的删节、全十部语言风格的前后统一和部分段落的重写等。我是对自己写的文章最不愿重写或修改的,何况他是用笔手写的纸质稿。但张炜不是,对于一部数百万字的长篇,却是一项浩繁的工程,非常人所能忍受。真的让我不可理解,由此也可看出张炜在创作上全身心的付出。22年,共8030个日日夜夜啊。还有,我见他几十年用笔的手指,真的变形了。 张炜是一个具有古典风格,能够正面表达思想与情感的先锋作家。这一点,上海作协主席王安忆独具慧眼,有过真诚而又客观的表述:张炜身上最文学的东西,就是诗意,他也是一个抒情诗人。我特别喜欢他的小说。他是我认为的正面的作家,有美好的情感。“美好的情感”这个话现在已经被批判得没什么价值了,可事实上作品的好和坏一定是这上面来见分晓的。张炜以十余年深研之功,兼诗学、写作学、文学批评、作品鉴赏历史钩沉及社会思潮溯源之综合探究,力避俗见直面文本,每言必得凿实,质朴求真,还诗性与生存实境,直抵人性深处。 昨天,我又惊喜地收到张炜寄来的新著《斑斓志》。该著作依苏东坡的生命轨迹寻觅,从“不自觉的强势”“真伪自由书”“一生刑赏”,到“从娇客到弃石”“煎耗养颓”“直击沦落客”“异人三视”,最后再到“不可套语解东坡”“走不出的迷宫”,全书分七讲计一百二十余题,每题必有独见,每见必得服人,呈显出张炜独有的思想深度与文章才情。 苏东坡是北宋第一高产作家,有关著述可谓汗牛充栋。言说其人遂成为至难至易之事:难在海量资料披览无尽,作业俱已周备;易在几成共识相互借鉴,最可敷衍成书。自现代作家林语堂的“苏传”问世,可说高标卓立,追随者众,蹊径难寻。苏东坡就此成为当代人熟悉的“概念”:面目固定笑容可掬,诸事重叠大同小异。张炜说:好的写作者一定与经典对话,好的阅读也是如此。现代科技催促我们寻找时尚,其实是犯了大错。将经典放在手边,它们常读常新。既无法假设,也无法改变;它所具有的斑斓质地,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一种客观呈现,成为思想与诗性不可替代的一份记录。50卷《张炜文集》的重要价值,也正在于此。 著名学者、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钱谷融说:我读当代作家也如此,看好张炜,是因为觉得张炜这个作家真诚,写出的东西给人感觉就是坦诚,所以才乐意去阅读他的作品。任何时候,我们鉴别作家或者作品值不值得阅读,也都应该以“真诚”为度。 最近,张炜因劳累过度,常在吃药调养,我经常劝他注意休息,保重身体。看到他的新著《斑斓志》和疲乏无力表情,我知道他还在坚持写作,笔耕不辍,作为好友,我确感心神不宁。 前几天,他突然发给我他30年前的油画图片,还告诉我,过些日子要画一幅大油画,题名为《树草地牛》,我期待着他的作品问世,更猜测着作品展示什么?大树、草地、牛?也许是他笔耕40年的含义?也许是幅色彩斑斓的画面与《斑斓志》相映呈现? 最后,还是让我以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陈兴玲的诗《行走的风》作本文结束语吧。 一路折来转去 还是在路上 脚下或风,或雨 总是云里雾里 透视流年的深浅 故乡的月下 你解读着自己的背影 一本书的人生 到底有多厚重 秋叶成堆 掩去来时的足迹 怎样的回首 才能看懂昨夜星辰 一梦醒来,人海里 你还没把自己看清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