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接受《可凡倾听》采访
 英伦留学时  大学时代的钟南山  中年钟南山  钟南山全家福  钟南山和母亲
◆曹可凡
疫情来临，他第一时间挺身而出。 医者仁心，病人安危始终是他心中牵挂。 自强不息，其成长经历启迪人心。 面对钟南山院士，脑海中总是盘桓这样一个问题，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任何成功都绝非从天而降，唾手可得。钟南山院士以其高尚医德、高超医技诠释大医精诚，国士无双，此乃“果”也。至于何为其“因”，则值得探寻一番。 1 曾埋废墟之下 说到“因”，首先想到的便是家风传承，钟南山院士出生于医学世家.父亲钟世藩是著名儿科专家，但幼时有过寄人篱下艰难岁月，幸亏得到叔父资助，这才得以进入协和医学院学习，后又负笈海外，故而养成独立与坚毅个性。母亲廖月琴则是“鼓浪屿廖氏家族”成员。廖家钱庄遍及全国，家族更是人才辈出。姑婆廖翠凤为大学者林语堂之妻，舅舅廖永廉为医学界翘楚，表弟戴尅戎为骨科专家，工程院院士。母亲虽出身名门，但对护理专业产生浓厚兴趣，赴美留学归来，参与创建广东省肿瘤医院。 童年时代，钟南山随父母在战火硝烟中颠沛流离，逃难途中还因轰炸被埋在废墟之下，差点丧命，幸亏母亲眼疾手快，将其救出，这才躲过一劫。直至抗战胜利，全家才定居广州。 2 父亲，医学启蒙 孩提时代，父亲的家庭实验室虽然简陋，但钟南山却从中获得医学启蒙。钟院士回忆，父亲那时主要研究病毒分离与生长规律，但没有一分钱科研经费。于是，索性自己掏钱买来小白鼠，在家中进行相关实验。虽然小白鼠养在天台上，但仍有一股异味弥漫开来。故此，若有家人前来拜访，打听地址，邻居往往打趣道，有异味飘出那幢楼便是钟家。 钟世藩先生每日下班回家，不顾劳累，总要给小白鼠换水，添加小米，有时干脆亲自做小白鼠解剖，观察其脑部结构变化。父亲身处困厄环境中却不求闻达，孜孜以求，此种精神深深影响钟南山。及长，钟南山也追随父亲脚步，成为一名白衣战士。“文革”期间，钟南山作为医疗队成员赴农村巡回医疗。某日，他遇到一频繁血尿孩童，经初步诊断，认为肾结核可能性极大。但父亲得知这一病例后，反问钟南山，作出此诊断根据为何？一句话便把钟南山说懵了。父亲进一步解释，诊断与治疗方案相关联，若诊断错误，治疗方案必定南辕北辙，不仅延误病情，甚至危及病患生命。 3 母亲，人生底色 如果说父亲之言传身教，让钟南山养成治学严谨的品性，母亲则赋予他善良温暖人生底色。钟院士说，母亲留给他印象最深的恐怕是对贫困之人的同情和爱。 “那时候，大家普遍家庭条件不好，我和一位同学分别考取北京医学院和北京大学。可是，那位同学家境清寒，无力购置火车票，便来相商借钱事宜。母亲向来古道热肠，但得知此事后也面露难色。因为她正为我的火车票东拼西凑，见此尴尬状况，我也只好默不作声。不想没过几天，母亲塞给我十块钱，说是给同学补贴之用。”所以，母亲教会钟南山同情弱者，关爱他人。有人问钟南山，从当年SARS否定衣原体感染，到确认此次新冠传播途径，是否承担巨大压力？钟院士之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压力并不现实，但压力并非来自个人名誉得失，而是来自病患生命安危！” 其胸怀大爱，造福苍生之精神境界一如当年父母。 4 历经困厄与挑战 和父母一样，漫漫人生之路，钟南山先生也总是面临种种困难与挑战。尤其英伦留学经历，让他初尝孤独与冷眼。改革开放之初，作为教育部派遣的公费留学生，钟南山与其他十余位不同科研领域精英，远赴英伦留学。由于经费拮据，他们一行人乘火车途经西伯利亚转往欧洲。火车上难忘九天九夜，他们对新世界满怀憧憬。艰苦条件下，每个人都携带着大包小包，连卫生纸都塞了好几捆。从“东德”进入“西德”关卡时，因行李中所携洗衣粉遭到警察拦截，被误以为是海洛因。几经抗辩，警察才勉强放行，却又故意将行李撒了一地。此时，距离火车启动仅六分钟。 带着紧张、委屈与愤懑，他们迅速将散落四处的行李抱起冲回车厢。人尚未坐定，耳边便传来火车轮子隆隆滚动声。尽管有职业运动员般健硕体格，抵达伦敦后，钟南山便病倒了，直至一周后才渐渐恢复。即便安全到达英国，但昂贵生活费却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月仅仅6英镑生活补助，让钟南山感到寸步难行。为节省开支，他在书包里放置一双球鞋，每晚做完实验后，便跑步回到宿舍。同时还和伙伴们学会一套理发技术。看到伙伴们出现情绪波动，作为组长，他还必须第一时间站出来鼓励大家。周末时和大家一起做饭聊天，释放压力。 经济上的拮据尚可忍受，但精神上的孤独无助却难以排遣。尤其语言上的障碍，严重影响他与导师，以及实验室同事之间的交流。于是，他一方面废寝忘食学习英文，每日跟随留声机锻炼听力，另一方面尝试以英语与父亲写信沟通。父亲每次接到信，都会用红笔将信中讹误一一更正，再和回信一并寄返英国。写过大概八、九封信后，钟南山发现，红笔慢慢变少，而自己语言能力也渐次提高。跨越了语言障碍，如何抵御他人歧视目光，成了摆在钟南山面前新的课题。 直至今日，钟南山仍清晰记得与导师首次见面的情景：“那次见面并非面对面，而是‘面对背’。当我走进实验室，他正背对门煮咖啡，以平淡的口吻嘱咐我可去实验室看看，但不可接触病人，因为中国学历不被承认。对话持续大约六、七分钟，可从头到底都是‘面对背’，心中感觉自然很不舒服。”好在钟南山并不气馁，心想，国家将自己送来深造，实属不易，无论遇到何种挫折，总要设法做出点成绩，如此这般，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人看法。 5 家书抵千金 真正让英国同事对钟南山刮目相看的是，针对一例慢阻肺所致肺源性心脏病治疗方案的选择。该病人之主治医师原本一直采用碱性利尿剂消肿，效果不理想。钟南山根据中医辨证施治理论，从舌象上判断该病人为碱中毒，经血液检测后，发现果然与先前估计相符合，随即调整用药，病人症状很快得到改善。之后，钟医生明显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变得充满善意。 没过多久，为进行“一氧化碳对血液氧气运输影响”课题，钟南山以自身为实验对象，冒险吸入超剂量一氧化碳，最终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其成果在全英医学研究会上发表。之后，他又受邀赴伦敦圣·巴弗勒姆医院进行合作研究，并以一篇论文大胆挑战牛津大学学术权威克尔教授，再次展示了中国学者的实力与魄力。 工作之余，钟南山还注重与英国同事进行心灵沟通，给他们传授羽毛球和游泳技术，约大家外出划船游玩。即便不善饮酒也努力喝上一杯啤酒，尽兴而归。日久天长，他与周边同事融为一体。为此，钟医生借由家书，将这些经历与父亲如实禀报。父亲大喜，回信说：“你让西方人懂得，我们中国人也是能够做点事情。” 6 失望过，从未绝望 钟院士尝言，除“情商”、“智商”之外，其实“挫商”至关重要。经历挫折，忍受挫折，跨越挫折，磨砺过后，终能迎来成长。回望一甲子行医生涯，钟医生自始至终感受到内心那一股子不服输的勇气。“我也有脆弱敏感、优柔寡断、失望困顿的时候，但从来没有过绝望情绪。我知道，无论遇到何种挫折，都不会畏缩不前，相信终究有办法闯过去。”他说。 青年时代的钟南山曾是一名体育健将，有机会成为职业运动员，但最终选择医学为毕生事业，成为妙手仁心的一代名医。从“非典”到“新冠”，十七年弹指一挥间。风平浪静的日子，他悄然淡出公众视线。一旦病魔来袭，他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从容不迫敢医敢言，犹如一枚定海神针，带给惶惑中的人们以慰藉与信心。此时大家方才惊觉，这位步履矫健，仿佛不知疲倦的白衣战士，竟然也是一位耄耋老人了。然而，父母之爱伴随一生，给予他力量，而“始终不满足于现状”的人生信条，让钟南山院士内心永远燃烧着激情的火焰！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