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排行老大,有四个弟弟,大弟随哥到上海,就读于复旦,毕业后与二弟去了香港,三弟去了马来西亚,曾祖父是清末秀才,居潮阳掌管家族当铺。 潮汕马姓人家都源于中原,宋元之际因避战乱而南迁至此,到民国时期漂落海外的就有二十多万人。 49年上海解放,在香港的两位叔公安排祖父离沪赴港,但奶奶坚决不同意。此时,父亲从育才中学毕业和表弟一起考入南京华东军政大学。结果父亲没去南京上学,转而考入上海立信会计学校,祖父也留在了上海。 奶奶把丈夫和儿子留在了上海,留在了身边,住在南京西路的小洋楼里,心中一定是安逸和幸福的。 然风云变幻,命运无常。1951年春,祖父在自己的办公室被带走审讯。一开始还允许家属探视,祖父告诉奶奶,他是被冤枉的,是被台湾特务所陷害,几个月后祖父去世,原因不明。 家一下子坍塌,痛不欲生的奶奶,第二年就忧郁离世。奶奶告诉父亲和姑姑,祖父是冤屈的,如果他会与台湾特务有勾连,49年就去香港了,他认同新政府,对未来充满希望。 祖父和奶奶的去世,与广东汕头老家就断了一切音讯,祖父一族就此末落。 奶奶离世后,父亲从立信会计学校毕业,在大杨浦的钢铁厂当了工人;6姑姑64年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结果被取消入学,报名去了新疆。文革中,父亲被抄家,被调岗,我在安徽插队,也因祖父而被拒绝加入党组织。 1976年公社党委书记找我谈话,他说,根据我的表现,经公社党委讨论通过同意我加入党组织,但组织部门到上海政审时发现,你爷爷在1951年被判7年,罪名是“贩卖炸药”,死在看守所。组织部的意见再考察你一段时间。 我听了一下子回不过神来,爷爷的事情,我一无所知,除了黯然神伤,又能奈何。 文革结束后,父亲因学过会计,并写得一手好字,调他到钢材仓库当管理员,父亲为这份信任,天天早上5点到岗,风雨无阻,兢兢业业管好这成千上万吨的钢材,年年被评为冶金局的先进工人。姑姑和姑父从新疆调入常州,姑姑成为一名高级教师,姑父也在单位担任总会计师。 姑姑退休后在上海市中心买了房,去市监狱查档案,想为祖父平反,然信息缈缈无从入手,想去潮州祖屋找叔叔,不知祖屋在潮州何处。 曾祖父是秀才,在潮州虽不是大族富户,也是开明之士。20年代接风气之新,送祖父留学英国。祖父学成归来,在当时的上海律师圈也小有名望。 父亲毕业于育才,写的一手好字。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读《三国》《水浒》读各种小说,都是父亲箱子里的书。 (童年的我和母亲) 从祖父到我,一百年了。个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洪流中,只是一粒尘埃。 有时候奇想:如果祖父在剑桥结识了徐志摩,或接触了马克思主义,或者祖父携全家去了香港,或者父亲去了南京军政大学,如果那样,也就沒有我了。 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是机缘相合。 祖籍广东潮州的我,只去过广州和深圳,不会说也听不懂广东话,因为父亲不说。但父亲会经常讲广东菜好吃,老上海有点名气的粤菜餐厅,他会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喜欢吃凯司令的栗子蛋糕,出门衣着讲究。 昨天姑姑与我通电话,又聊起祖父,说起父亲。挂了电话就到父亲的房间,翻看他保存了一辈子的老照片。 时代巨变,岁月沧桑,把岁月拿出来洗了又洗,洗出些些许许的或感慨或思绪,或苍凉,或悲喜。又伴着我们的认知和理解,或记住或留念或舍弃或遗憾。无论什么岁月,在时间的长河里,也仅仅是一段流水,仅仅是沧海中的一粟。 生命无常,无论贵贱,自有它的定数。 清明前夕,作文一篇,以纪念爷爷。 爷爷:父亲和姑姑都安好,孙儿我也68岁了,正在享受静好的岁月! (给老父亲过生日)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