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大我十岁,并非我的亲姐姐,是二伯的女儿。二伯有三个孩子,姐姐是老大。二伯癫了之后,二伯娘改嫁,儿女分给族里叔伯抚养,姐姐分给了我家,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已在我家了。 童年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是我的亲姐姐,直到有一天,她要回去,我才知道她不是我妈生的。姐姐这一生,命很苦,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开始,或许就注定了她凄苦的命运。 本来,二伯娘改嫁时,要把孩子带走。族里长辈们不同意,尤其是大伯,孩子一带走,就会改姓,成了外姓人,意味着不是本家的人了。大伯说,老二虽然癫了,后不能断,大人可以走,孩子必须留下。二伯娘又提出带走最小的堂哥,族里人还是不同意。无奈之下,二伯娘只好撇下三个孩子,改嫁走了。 二伯娘走后,姐姐三姊妹便无人管理,当时他们都很小。二伯经常发狂,四处追着他们打,他们怕得要命,每天躲躲藏藏。族里人硬是把孩子留下了,留下后又无人管理,视乎任其自生自灭。 有时候,二伯不发癫,跟正常人一样,不知从哪里弄回来的肉,煮给姐姐他们吃。姐姐曾对我说,只要二伯对着后阳沟说话,她就知道,二伯要打人了,她便带着两个弟弟赶紧躲起来。二伯神神叨叨的,对着后阳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发起狂来,抓到什么砸什么,家里的东西全被他砸得稀巴烂。 有时候,二伯娘会偷偷过来看姐姐他们,带点吃的过来。二伯一见到二伯娘,就开骂,骂得特别凶,之后,就追着打。二伯娘不敢来了,很久很久都不来了,后来据邻村的人讲,改嫁后那个丈夫也打二伯娘,不让他过来看孩子。 姐姐他们三姊妹,常常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望着远处那个山垭口,期盼二伯娘能来看他们,不两年就听说二伯娘得了什么病也死了。 我母亲嫁过来那年,姐姐他们三姊妹还是无人管理,过着有上顿无下顿,吃百家饭的日子,大冬天的姐弟三人有时候睡在老屋旁的草堆里。母亲看不过去,要求族里人共同承担三个孩子的抚养问题,大伯和三伯不愿意,找各种理由推脱,无奈之下,母亲只得去找村干部。 族里所有人聚在一起开会,为他们一家人的抚养问题争论不休,在村干部的劝说下,众人才同意抓阄,这一抓,大伯抓到了二伯,三伯抓到了小堂哥,我父亲抓到了姐姐,幺叔抓到了大堂哥,自此,他们三姊妹总算有了去处。 姐姐没读过书,当时没钱读书,每当讲起这事,母亲都很自责。姐姐很勤快,干活也很吃苦,母亲待她如同亲生女儿。我和弟弟出生后,几乎就是姐姐带大的,有时候我沿着模糊的记忆往回想,去追寻早已逝去的童年,在我幼小的记忆里不愉快的事情全是姐姐那忧伤的影子。 爷爷打拼一世,为他的儿子们留下了一栋蛮大的吊脚楼,当时,我们几家住在吊脚楼里,住了多年,那栋吊脚楼的天井内,我能记得放过电影,能记起我和弟弟整死了一只老母鸡,甚至能记起爷爷坐在大门口搓草绳、给我们野山果吃的样子,这些都是愉快的事,唯独在我脑海里永远抹不去的,就是姐姐那副可怜而顽强的面孔。 多年后,族里人又聚在一起开会,各自心怀鬼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商量着如何将二伯一家搬回去的事,因为姐姐他们三姊妹已经长大成人,能够自食其力,也能照顾有病的二伯了。 他们家的房子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四周墙壁破损严重,屋里地板上都长满了杂草,茅草盖成的屋顶基本垮塌,为了能让他们搬回去,族人宁肯牺牲点竹木和劳力,也不愿让他们在自家多呆一天,于是都齐心协力参加挖土筑墙。 旧房子只有两间,房顶是用茅草盖的,房间太小住不下,族里人又在旧房旁挨着修了两间偏房,也是用土墙茅草屋,一间做猪圈,一间是卧房。一番粗糙的修整,姐姐家的房子勉勉强强能住人了。那天村里的干部也到场了,一个星期天,众人热热闹闹把姐姐他们送回了自己家。 姐姐的人生中,从小就遇上父亲患病,母亲改嫁,对她而言,是很大的不幸。因为这些不幸,从童年起,她就过得很苦,很苦,也练就了她坚韧不拔的生存能力。她13岁开始独自带着两个兄弟,自食其力,操持这个破损的家。 不幸再一次降临到她身上,在她刚满十八岁那天,她去楼上找竹钉,简易的楼上就铺了一层木板,杂七杂八堆放了很多东西。 有些木板不够长,一头没搭在楼枕上,姐姐踩到了悬空伸出去的木板,摔了下来,那一次,她差点丧了命。 当晚,族里人们把姐姐抬去乡里卫生院,经医生检查,脑袋被摔伤颅内有出血,医生说必须转去县里医院才能做手术,不然就会死亡。那时,村里没有公路,第二天天不亮,众人用滑杆抬着昏迷不醒的姐姐,爬坡过沟,翻山越岭,送到50多里外的县医院。 住进县医院,医疗费成了大问题。我母亲赶紧把家里牛卖了一头,族人每家凑一点,还是远远不够,大家想去想来,也想不出办法。姐姐躺在医院里,等着交钱,不交钱就得不到治疗。后来,我母亲提出去向亲戚邻里们求助。 几天下来,族人们到所有亲戚及周围的人家化缘,有的给钱,有的给粮,或多或少,零零碎碎,总算凑了医药费。 姐姐在医院做了颅内手术,昏迷了几天几夜才醒过来,又住了一周,她强烈要求要出院,医生不让出,说还得住一段时间,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姐姐心疼钱,一天都不想住了,犟着出了院。 出院后,姐姐反应比以往迟钝,明显不如之前灵敏。此事,成为母亲的一块心病,她担心姐姐成了傻子嫁不出去。有人来提亲,方圆几十里的都听说姐姐脑袋摔伤过,再也不来了,正是为此,母亲后来才同意姐姐嫁到了远方 姐姐满二十岁那年,嫁得很远,从我们湖北恩施嫁到了河南新乡。 那年初夏,麦子刚见黄,有人来提亲,一共三个人,坐在三伯家里嘻嘻哈哈一番谈论。媒人是邻村的,男人承包了几百亩茶场,蛮有钱,她四十出头,肥肥胖胖,说话咋咋呼呼,一脸虚情假意的笑。提亲人,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言谈举止油腔滑调,不同常人,另一个小伙子三十岁出头,沉默寡言就是来和姐姐相亲的。 媒人叫年长的任老板叫得很亲热,叫年轻的小忠也叫得很顺口。她对我父亲和三伯说,任老板是小忠的表哥,专门从河南赶来,委托她给小忠找一个媳妇。 在三伯家闲谈后,三伯娘将说媒的带到我家,刚进门,媒人就跟我母亲攀亲附戚,说她丈夫和我外婆同姓,母亲当头便说,一姓人不认识的多着呢,媒婆哈哈一笑,换了话题,继续说男方家底怎么好,地方怎么好。即将成为我姐夫的那人很少说话,好像所谈之事与他毫不相关,倒是很随和。 母亲派人去姐姐家叫了几遍姐姐,她始终没来。最后,众人便去姐姐家。姐姐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默默地坐在堂屋里,眼睛挂着泪珠。直到现在我才觉得,姐姐是不愿嫁到远方去,这里有他的父亲、弟弟和我们。 众人进屋落座,她即起身倒茶,姐姐叫曾凤英。媒人很亲切地叫她凤儿,那语气,就像姐姐是她亲生的那样,我看见姐姐低着头,眼角边还挂着泪珠,脸上飞着淡淡的红晕。 第二天,受族人委托父亲和幺叔跟着媒人去了河南,俗称看人家。回来时,父亲很高兴,他说起怎么坐火车,怎么去太行山,又说起那地方怎么平坦。他边说边手舞足蹈,好像那茫茫无边的平原就在他面前。 不管那地方有多好,母亲还是不太愿意姐姐嫁过去,她说太远了,长年不得回来,身边没个亲人,怕姐姐受欺负。 姐姐差不多就是我母亲养大的,她俩感情很深,母亲像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心疼姐姐,母亲还担心的是,即将成为我姐夫的那人,年龄也老大不小了,据说比姐姐大十多岁,母亲觉得嫁给大这么多的人,有点亏,但没人会顾及母亲的感受,在族人们的劝说下,母亲很快释然了,觉得姐姐能嫁到河南,总算走出了大山,嫁对了地方,她的心病也逐渐解除了。 姐姐远嫁,男方肯定不知道她曾摔伤过脑袋,那段时间,族里人都很回避姐姐摔伤的事,他们好像生怕对方一旦知道,就断绝了这门婚事。 接下来,族人们忙着为姐姐准备着办酒席。屋场里热闹了两天,姐姐穿着一身红色新衣服,脸上并没有笑容,时不时独自发呆。当时,二伯出走未归,两个堂兄也和别人南下广州打工,由于对方催得很急,以大伯为首的长辈就作主把姐姐嫁了出去。 那几天族人们总是背着姐姐聚在一起商量,各家照看一部分姐姐家的田地、茶山、林地,等堂哥他们回来再归还。我长大了才知道,族人们急打急的分掉姐姐家的责任地,是马上能产生经济效益。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村里很多跟姐姐一般大小的姑娘都来了。堂屋里摆开三张大桌子,姑娘们围桌坐下,姐姐坐在家神下。由姐姐起头唱歌,众人接着唱下去,土家族的姑娘出嫁,都会如此唱歌,俗称陪十姊妹。 “同喝一口水井水,同踩岩板路一根;同村同寨十八年,同玩同耍长成人。日同板凳坐啊,夜同油灯过;绩麻同麻篮啊,磨坊同扼磨……” 歌声飘出屋子,散落在银白的月色中。这凄婉的歌声透露出姐姐深沉的悲凉和留恋家乡的心情。 一早姐姐要走了,媒婆拉着姐姐的右手生怕姐姐会反悔,我看见姐姐哭了,母亲也哭了,我也哭了,村里的姑娘们都哭了,只有大伯、三伯、幺叔和我父亲四兄弟端着酒杯,露出发黄的牙齿憨笑,他们觉得家族里又办了一件大事。 我们站在吊脚楼上,目送姐姐远嫁,我的眼睛被泪水遮挡,模糊中看着姐姐走进那片竹林,走上那条蜿蜒通往山沟深处的小路。她步子缓缓,走得那么慢,母亲久久站在吊脚楼上挥手,望着那片青青的竹林,望着对门的山,望着远方山顶上飘着的白云。 姐姐走在小路上,走几步一回头看一眼我们, 母亲突然发疯式地从吊脚楼下来,冲向小路,追上远嫁的姐姐,她俩人抱头失声痛哭! 姐姐出家后第三天早上,三伯和三伯娘就来我家质问我父亲,他们想知道姐姐嫁到河南,对方到底给了多少钱,怎么不见我家拿钱出来分。父亲一听这话,火冒三丈,为这事,三伯三伯娘跟我家明吵,大伯和幺叔两家在背后放冷箭。他们以为姐姐嫁到河南,男方肯定给了很多钱。这笔钱应该由族人平分。为此,一大家族人几年互不往来,形如路人。 据我所知,姐姐出嫁,我们家没拿到一分钱,只是父亲和幺叔去河南,对方给他们每人做了一件蓝布中山服。 姐姐出嫁四年后,她和姐夫一起带着三岁的女儿回来给二伯修坟,二伯在姐姐出嫁后的第二年夏天就去世了,尸体是采药人在后山的溪沟里发现的,被水泡胀快要腐烂,加上又是三伏天,他的子女们都没能及时到场,是族人们匆匆地安葬的。 姐姐告诉母亲,他们成亲后,媒人找姐夫家索要了五千块钱。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五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其实姐姐不同意给这笔钱,她说,我是自愿嫁过来的,又不是你们花钱买的。 姐夫说,这是事先说好的。母亲听后也很气愤,又问姐姐,她每年托媒人寄给她的东西收到没有?姐姐说,没收到任何东西。母亲这才知道被媒人骗了,她把三伯和三伯娘来大吵大闹的事也说了,姐姐叹了口气说,我要真是被卖了,钱也不归他们呀! 为这事,姐姐姐夫他们欠下的这笔巨额债务,一直还了10多年才还清。有句话叫“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这话形容当时的姐姐是否恰当否。 在河南,姐姐的日子依然过得也艰难。二伯去世时,她和姐夫寄回了一千块钱给族人安排后事,还了买棺材香烛钱纸的钱,剩下的200来块钱也被三伯捏着不肯拿出来。 两个堂哥在南方农村安了家,可能是幼小时期族人给他们的多是创伤,二伯过世后就中断了和族人们之间的往来。 听母亲说,这些钱,都是姐姐农闲时帮面粉厂浆洗口袋挣来的。母亲特别想念姐姐,她时常念叼姐姐回来,又心疼她回来要花路费钱。 姐姐这次回来,我发现她老了许多。她身子矮小了,脸上有了皱纹,饱经风霜的肤色,黄中透黑,显得十分苍老,岁月如此,谁也无能为力。 上世纪80年代后期,我考上郑州大学数学系,一个暑假,我去过她家一次,汽车穿越在华北平原上,窗外一片荒凉,灰色的天空笼罩着萧条和无比贫瘠的中原大地,除了无边无际的荒凉,简直什么都没有。 她家在新乡,距郑州很近,我完全没想到,在距郑州很近的新乡,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落实几年了,这里还有那么贫穷落后的村庄。 那个村,还不如我们这里的山区村。我们村尽管山高路陡地无三寸平,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落实后,茶山分给了一家一户,每年集体把一家一户的茶叶收拢加工,然后卖出去,自家的山上可以养牛、养羊,一年到头,村里人虽然辛苦,总还有一笔不小的收入。姐姐那儿就只靠种小麦和玉米,卖不了几个钱。 那里的环境也很差,荒凉的盐碱地,乱七八糟的小作坊工厂,排放出浓浓的黑色烟雾,流淌在村前的小溪飘来刺鼻恶臭的气味,溪水带着白色垃圾,连村里的猪狗都不喝溪沟的水。姐姐家那一望无际的整个大地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恍如被无情洗劫后留下的一种悲切和苍凉。 姐夫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要住院。他们的女儿在读初中,开支不小,姐姐又生了一个女儿,更添了负担。那里重男轻女思想风盛行,不生儿子就被人瞧不起。因此,姐姐一心想生个儿子。她身体不好,流了几次产,终于稳住一个,生下来又是女儿。 外人瞧不起她,姐夫家的父母、弟兄姊妹都瞧不起姐姐,吃饭都不让她上桌,常常指桑骂槐地骂姐姐是不下蛋的母鸡,还好姐夫憨厚,心疼姐姐。 艰苦条件下磨练的姐姐从不服输,为了让人瞧得起,姐姐还打算生,一定要生个男孩,可她已快到四十,还想生孩子。我真搞不懂,人活着,为什么要如此折腾。 土地出产的粮食,卖不了几个钱,几斤粮食换不回一瓶农药、一斤化肥要好几斤粮食卖了才能换回。市场上的大米,被粮商一倒手,价格又特别贵。农民的辛苦劳动,没有换回应得的报酬。他们还得花钱,去购买生产资料和必需的农药化肥。很多人不堪承受,纷纷涌进城市打工,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着,农田水利设施遭到人为破坏且年久失修,缺水缺肥如此恶性循环,昔日赖以生存的土地,已成为无人耕种的荒野。 姐夫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没法出门打工,姐姐操持家务,还要带着孩子。她从未出门打过工,除了带孩子,在村里做点事,没有别的门路。他们的主要收入,就靠土地,而这块贫瘠的土地早已不再产生什么经济价值,这就永远注定了她家的贫穷。 站在他家的院坝旁,抬眼四望,真是满目疮伤,河南这片土地,自古被称为中原,不管是江湖人士,还是帝王将相,都怀着一颗雄心,要逐鹿中原。我站在中原抬眼四望,我觉得这里除了荒凉还又凄凉。 姐夫姓姬,由此姓我联想到周文王姬昌。三千多年前,来自西岐的诸侯姬昌,进入商朝的国都朝歌觐见纣王,被纣王陷害,遭受炮烙之刑,囚禁羑里。其后,姬昌起兵伐纣,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的儿子武王姬发,继承父志,挥师东进,打败纣王,改朝换代。姬姓人,曾经在历史上如此辉煌过。 2012春节前,姐姐又回了湖北老家一次,这是10年后姐姐再一次回老家。那时,我已大学毕业,在广州一所高校工作。恰巧,她回去时,我寒假也在老家。于是,我们就见到了一次面。 那些年农村没有电话,姐姐未读过书,写不起字,听姐姐说,那些年,她让外甥女写过两封信给我们,也给我们寄过棉服,但她没有收到我们的回信。 好像偶尔听村里有人给我母亲说过,我们家的信三伯曾在乡上邮电所领过,母亲当时并不在意,今天想来,姐姐惟一与思念的亲人沟通的信息被人剥夺,姐姐如知道后,该有多伤心。 她这次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可能已经放弃了生儿子的想法,大女儿正在读高二,准备考大学,小女儿也有六七岁了,在读小学。因为我读过大学,这次是姐姐特地叫外甥女向我咨询,关于大学报考专业的事情。 几年不见,外甥女已初长成人,在我记忆中,姐姐也曾像她那样年轻漂亮过,转眼间,姐姐老了,她的青春留给了自己的女。 外甥女很文静,读的是文科。我问她有什么特长,有什么爱好,想报考什么专业,她茫然不知。 学校的教育只教会她怎么背教科书,怎么考高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更不知道未来该干什么。 说实话,目前的大学读出来,花钱不少,拿着本科毕业证,如专业不对,很难找到养活自己的工作。但我又不能这样建议她,在姐姐看来,努力读书,总没有坏处,她也跟我母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读大学,将来有个好的前程,因此,我莫明其妙的感到一种悲哀。 我姑很喜欢姐姐的大女儿,她说,这孩子听话,懂事,性格好,长得也标致。等她们走后,我姑就来跟我母亲商量,我姑很喜欢姐姐的女儿,竟然想让她嫁给自己的孙子,这样姐姐又可以回来老家养老。 我姑的孙子,跟姐姐的女儿一般大,母亲告诉了我,听到此事,我真是无言以对。当初,是他们想方设法把姐姐嫁出去,如今,又想把姐姐的女儿娶回来,这事真是滑稽可笑! 高中毕业,姐姐的女儿考上了郑州一所民营职业学院,学金融证券管理,毕业后在新乡当地谋了一份银行做理财的工作,业绩与工资挂钩,收入不算满意,孝敬的外甥女几次接姐姐姐夫到新乡,他们都不去,说是租房要花很多钱,会增加女儿负担。姐夫已一把年纪,又患上严重的肺气肿,每到冬天生活不能自理,姐姐也时常头痛,可能是年轻时摔伤头部的后遗症,疼痛时常常用自己的双拳打头。前些年一个女儿读大学,一个女儿读中学,欠了很多债。这负担,实在不轻,他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我总是把姐姐的命运跟余华的小说《活着》对号入座,也喜欢把里面的凤霞与姐姐连同起来。这部小说我看一次哭一次,我整整看了十遍,哭了十次。或许就因为名字,一个叫凤霞,一个叫凤英。凤霞从小不会讲话,长大后嫁给一个工人,最后难产而死,她的命运可谓凄惨。 相比而言,姐姐的命运或许更惨一些,她出生不久,父亲患上精神病,母亲被迫改嫁,改嫁后不久死去,困苦的生活伴着她的童年,刚成人就远嫁河南,家里又穷,想回一次娘家,都没钱。 她的苦日子远未结束,改了多年的农村体制,目前还存在新的弊端,也决定他们摆脱不了贫穷,她悲惨的命运的确不及凤霞的遭遇那么刺痛人心,却有着更深沉悠远的悲哀。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母亲打电话告诉我一个噩耗,姐夫去世了,可怜的姐姐头痛病也加重,可能脑神经压迫会出现半身不遂,孝道听话的外甥女是不是要从走她母亲的路,独自承受着这个家沉重的负担? 姐姐,你们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呢! 【作者简介:曾 瑞,男,土家族,1973年生于湖北恩施地区鹤峰县山区,1998年郑州大学数学专业毕业后独闯南国深圳,现为广东某高校数学教师、副教授。】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