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10月,其时海南生产建设兵团刚刚改制为农垦总局,我和农垦文工团创作组的同事邝建人奉命到湛江红湖农场体验生活,时间是三个月。我们分配到的生产队很穷,每餐送饭的只有用盐腌制的罗卜缨和芋头梗。 红湖农场位于廉江市鹤地水库东西两岸,是1958年修筑水库为就地安置库区移民而兴办的国有农场;1969年编为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第八师第七团,1974年兵团撤销,改名广东省国营红湖农场。点查百度,里面有这样一段文字:“农场居民基本为1958年建鹤地水库移民,然后在知青下乡的熏陶下,农场本地居民思想高尚,素质高,容易接受新事物。” 粤西廉江市鹤地水库 令我难忘的往事是这样的: 有一天,我来到附近的一个生产队,最先进入视线的是晒谷场旁一栋颇大的茅草房。茅草房三角形的屋顶上,铺盖着厚厚的茅草,屋檐低垂,离地面只有一米多,黄褐色的墙体粗糙凹凸,大的门和小的窗不规整地排列着。这栋大茅草房分隔成十几间小房,可能每个小房住一家子,是水库移民和上山下乡知青那些结婚生子的“老职工”的宿舍。在一家茅草房的门窗里,探出好几个小小的脑袋,看来这家的孩子不少,于是我走了进去。 时值中午,要吃饭了,我进屋时,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场面,有七个小男孩,一个个都长得虎头虎脑,挺可爱的,年龄估计都在10岁以下,已经很整齐地从高排到低,成为一列。我想,只有一年生一个,才会这般很有规律地整齐地斜下来。我看到了女主人,她很有礼貌地对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我也向她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眼光又扫向那几个小男孩。我注意到,一张长板凳上,摆着七个从大到小的陶碗,连筷子也一样从大到小,就这样依次排列,碗里已盛了粥,大约只有七八成的样子,奇怪的是每碗粥上放着的也是均匀的从大到小的咸罗卜。我刚看完这一切,就听这位母亲喊了一句普通话:“吃饭!”,七个小男孩便应声奔向各自的陶碗面前,端碗拿起筷子喝起粥来。 我心里不禁一凛:“这可能是一位知青!” 但要说是知青嘛,从这七个小孩子的年龄来推算,似乎又不是——知青大规模到农场来,是1968年,时间对不上。那么她是什么人?我不由得很有分寸地打量起这位女主人来—— 这位母亲的确不像本地人,眉目清秀,长相俊俏,身材高挑,尽管生了七个小男孩,一点也没有中年妇人的那种形态;并且她很有一番巧心思,把七个小孩管理得井井有条。看那小孩身上穿的,也都是一般的土布,但都洗得很干净,穿在各自的身上也很得体。我看她这样子和这般生活状态,与一般的女知青很不相同,反而不敢与之交谈,不知道这潭水到底有多深,只是伸出大拇指,表示夸奖。女主人羞涩地笑了笑,那笑容与这简陋粗劣的茅草房很不相称,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开放在杂草丛生的小沟边,令人有点婉惜,但又不得不佩服她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能有如此恬淡的心境把生活安排得这般有滋有味。 时间过去四十多年了,我的脑海里始终挥不去当年看到的这一幕,我总觉得这位女主人很不简单,在那个年代,在那种环境中,她为什么有这般恬淡安逸的心境,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呢? 我只能展开想象—— 也许,她是更早来到农场的知青? 也许,她是一位大学生,随着丈夫来到农场。她不是知青,但是有知识,是位知识女性? 也许,她出生书香世家,因为家庭的某些变故,比如父母亲被评上什么什么,来到农场? 也许,这是一位自身很不幸的女子,但她像苏东坡那样:生活是个结,解不开,就系成个花儿? 真正的智者,在生活的夹缝中总能活出摇曳风姿。想来想去,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农场,但她有这般恬淡安逸的心境来安排自己的生活,我只能把她的这种心境归结为现在我们常常说起的“优雅”二字。 “优雅”,其实并不是现在才有的,它是体现为自古以来一种在岁月沧桑中从容自在的生活状态,它不分男女,优雅的人,都具有历经生命磨难而呈现出的一种淡若不惊的成熟的韵味。“优雅”,不一定非琴棋书画不可,能像这位女主人一样对待生活,安排生活,也不失为一种优雅。我想,一个优雅的人,一定有着饱满的、恬淡而丰盈的灵魂,从而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那个特殊的时代环境中,“优雅”,有如一抹清风,可以让人心旷神怡。因为优雅的人,心中有阳光,便会在何时何地,都呈现出清秀的容颜和迷人的风采。 还是点查百度,可知:“进入21世纪以来,从地方到中央相继出台一系列改善民生的政策,为湛江农垦安居工程的全面推进创造了条件。红湖农场作为湛江农垦最大的移民农场,通过利用水库移民后扶政策,先后投入资金1.2亿多元,新建或改造高规格房屋1500栋。放眼望去,红湖农场新建的楼房拔地而起,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在夕阳余晖的渲染中,就像一处迷人的海市蜃楼……2014年,红湖农场实现了1989年以来的首次扭亏为盈,一顶戴在红湖农场头上25年的贫困帽子,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那位贤惠而优雅的母亲,和那七个可爱的小弟弟,你们现在也都过上好日子了吗? 2020年12月1日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