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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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北大荒知青忆往昔

时间:2015-09-01来源:来源:凤凰历史 作者:红色边疆荒友家园 点击:
要没有爱情怎么挺得过来? 核心提示:秋天就更苦了,割豆子腰累得像断了似的,她只好跪在地里割,半生不熟的馒头送到地头,咬口就能看到冰碴儿。这种日子要没有爱情怎么挺得过来。1973年春节,这对饱经磨难的恋人终于结为夫妻。 车到饶河农场时,昼夜已完成

要没有爱情 怎么挺得过来?

核心提示:秋天就更苦了,割豆子腰累得像断了似的,她只好跪在地里割,半生不熟的馒头送到地头,咬口就能看到冰碴儿。这种日子要没有爱情怎么挺得过来。1973年春节,这对饱经磨难的恋人终于结为夫妻。

 

车到饶河农场时,昼夜已完成交割,远处漆黑一片,近处灯火寥落……

 

当晚,我找到吴继善介绍的那位场长。他看了看我的采访名单,无奈地说,你要采访的知青多数不在场部,秋忙很难给你派车。另外有的连队道路不好,雨后车根本就开不进去。我说,能不能借我一辆自行车,我自己骑车子去?他说,骑自行车下连队是绝对不可能的,两个紧挨着的连队相距也有十来公里,我们尽量安排吧。

 

还好,李惠敏的丈夫在连队当书记,得信后派了辆北京212吉普把我接到她家。李惠敏热情地接待了我。她已变得像泼辣、爽快的东北女人,不过身上还保留着城市的痕迹。

 

对知青来说,有一个日子是绝对不会忘的,那就是下乡的日子。李惠敏是1969年8月30日下乡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下乡到了数千里外的“反修前哨”乌苏里江畔,怎么能不想家?李惠敏她们累了想家,苦了想家,不苦不累也想家。“男愁唱,女愁哭,老太太发愁乱嘟囔。”李惠敏想家就哭,好像泪水能把想家的念头冲走似的。女孩想家具有传播性,一个人哭其他人就跟着哭,凄惨的哭声不时从女知青宿舍钻出来,飘荡在夜色茫茫的荒原。

 

爱情是对付所有苦难的一贴膏药。下乡不久,情窦初开的李惠敏就和制砖排排长殷汝芳相爱了。殷汝芳是位性情耿直倔强,办事有板有眼的当地青年。当时兵团明令禁止知青谈恋爱,他们俩人被营里抓了典型,大会检讨,小会批评,小殷还被关了七天禁闭。

 

接着,一场大水把他们的连队冲垮了,殷汝芳被分到13连,李惠敏被分到16连,这对恋人被强行分开了。16连的条件特别艰苦,连电话都没有,临别殷汝芳偷偷送给李惠敏一盏小马灯,那盏马灯温暖了她一个个寒夜。白天,她跟连里的知青上山伐木,两个知青一把锯。天气冷得伸不出手脚,她把所有的毛巾都包在了脚上,把脚塞进42码的棉鞋里都不管用。冬天熬过去,总算把春夏盼来了,哪想到新开垦耕地的蚊子特别多,一只只像饿死鬼托生似的又凶又狠,叮住就不松口。用手拍一下脸,满掌都是蚊血,不!自己的血。李惠敏用毛巾把脑袋包得像粽子似的只露俩眼睛,结果还是躲不过蚊子的袭击。秋天就更苦了,割豆子腰累得像断了似的,她只好跪在地里割,半生不熟的馒头送到地头,咬口就能看到冰碴儿。这种日子要没有爱情怎么挺得过来。

 

1973年春节,这对饱经磨难的恋人终于结为夫妻。李惠敏没有告诉对这门亲事坚决反对的父母。婚后,她休了下乡之后的第一次探亲假,回北京住了3个月。母亲要留她再多住几天。

 

“不行,连里不准超假。”她坚定不移地说。母亲哪知道李惠敏已怀6个月身孕,再不走就露馅了。回到农场不到3个月,她就生下了儿子。

 

据《饶河农场志》载:“1979年知青大返城时,有3000多知青离场,造成了生产人员严重不足,不少生产队拖拉机没人开……”

 

李惠敏看跟自己同一车皮来的战友像鲜活的鱼儿似的随着潮流走了,自己却像贝壳留了下来,急得团团转,最后得了黄疸性肝炎住进医院。殷汝芳望着病榻上的妻子,心里十分矛盾。结婚以来,每当听说某某知青为返城抛弃了爱人和孩子,就像石头落进心池,扰得他多日不得安宁。当时北大荒将知青喻为“飞鸽”,将当地人喻为“永久”。“飞鸽”和“永久”是享有盛名的两款自行车。这两种自行车一个是天津产的,一个是上海产的,无论在质量上还是在款式上差异都不大,可是用来比喻人那差别可就大了去了。“飞鸽”意味着暂栖枝头,将会远走高飞,“永久”却像黑土地上的老榆树,根深蒂固地扎在那里。

 

1980年,李敏惠的返城手续办下来了。11年来,做梦都盼返城这一天,户口准迁证拿在手里,那种渴望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亦难,去亦难,家和丈夫都带不走,她和孩子回去还有什么意思?罢,罢,罢,她一狠心把那生不逢时的准迁证撕了。这一纸准迁证来之不易啊,她母亲在京城求爷爷告奶奶地活动了多少年?她的父母还望眼欲穿地等她回去,殷汝芳把撕碎的准迁证粘上了。

 

李惠敏办回北京后,又返回饶河生下了女儿。户口在北京和在北大荒感觉就是不同,这回李惠敏走到天涯海角也是北京人了,她在北大荒住了下来,女儿两三岁了她也不张罗回去。她不急母亲急,怎么能这样过一辈子,这样返城还有什么意义?1984年,母亲来了,说父亲的单位要分房子,李惠敏和孩子回去就能多分几平米;还说李惠敏的关系是办回去了,可是工作还没有落实,怎么能猫在农场不回去?

 

李惠敏跟着母亲走了,她一步三回头,舍不得家,舍不得汝芳,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母亲生气地说:“哭什么哭?像再也见不到面似的。”李惠敏一听不禁号啕大哭,她哭女儿也哭,站在一旁的殷汝芳也泪水潸潸。

 

1985年春节前,殷汝芳病倒了,躺在炕上思念着妻子和孩子,越想越苦,越想越绝望,三千里路云和月,想也见不着。

 

作为男人没给妻儿以幸福,反倒成了负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北大荒的冬季天黑得早,好似太阳攀到中天就轱辘到山下,将夜幕刷地拽了下来。归巢的鸟儿梦呓似的凄啼两声,是呼啸的西北风惊扰了好梦,还是寒冷横在那儿让它钻不进梦乡?李惠敏抱着女儿,牵着儿子,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家属区。回北京后,李惠敏谋得一份工作,同事听说她的丈夫是“坐地炮”,还留在北大荒,都劝她离婚。劝她离婚的何止同事,亲朋好友有几个希望她这样过下去?可是,她怎么可能离婚?她和殷汝芳不仅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而且他还是两个孩子的爹。近家情更迫,汝芳的病情怎么样了?她知道他生活能力差,感到内疚,没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可是,她分身无术啊,再说母亲把他们娘儿仨办回北京容易吗?她刚有份工作,眼看就要转正了,哪能说请假就请假呢?春节前夕,她写信让他到北京过年,信刚投进邮筒就接到指导员的电报和200元钱的盘缠。电报上几个黑字像一块块磐石砸在她的心上:“汝芳病重速归。”她拿着电报哭着跑去跟领导请假,回家收拾一下就领着孩子赶到火车站。

 

李惠敏的户口和工作关系没迁回来,在农场没有工作,只好在家养鸡养鸭,还养过海狸鼠。那些年农场不景气,她就卖鸡蛋鸭蛋供两个孩子读书。有人说,李惠敏,你也太傻了,丢了北京的工作,跑回来养鸡养鸭。也有人说,李惠敏,农场工资都不发了,你咋不回北京呢?

 

她说:“不发工资也不是我们一家,我咋也不能把你大哥扔这儿自己走啊。”

 

殷汝芳愧疚地说:“我这辈子谁都对得起,就是对不起李惠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在采访时,李惠敏实在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说留在这儿一点儿不上火那是瞎话……”

 

20世纪70年代末,随着知青大返城的到来,火红的知青时代结束了。52万知青陆续离开北大荒,回到并没伸出双臂拥抱他们的城市。现实是冷酷的,欲望是无情的,当时“广阔天地”到处飘零着爱情与婚姻碎片。许多知青的爱情和婚姻不过是“山穷水尽疑无路”之下的精神慰藉,当“柳暗花明又一村”时,分手和离婚就在所难免。

 

可是,有两万多知青留了下来。留下,需要的不仅是智慧,还有勇气和魄力。这些知青像沙滩上的贝壳,眼巴巴地望着同车厢来的老乡和同学潮水似的从身边离去,他们望着空荡荡的操场,空荡荡的知青宿舍,空荡荡的炕铺,心也是空荡荡的,蓦然一声南归雁啼,惊落他们两行泪水……

 

下乡的理由都是相似的,留下的原因各不相同,或为爱情婚姻,或因工作和住房,或觉得在北大荒更能实现人生价值。从某种意义上说,留下来的知青大都是勇于担当家庭和社会责任的,他们放弃了“以我为先”的生存法则,放弃了朝思暮想的城市,放弃了和父母团圆的机会,放弃了再做城市人的梦想……

 

女知青的婚姻——世俗无解的方程式

 

知青大返城时,嫁给当地人的女知青面临一场严峻的抉择:是离婚弃子返城,还是为爱人和孩子留下来?这不仅是对爱情和婚姻的考验,也是对这些女知青的责任、道德和良心的检验。

 

有位知青讲述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上海知青跟当地的妻子办了假离婚。他对妻子说,我回上海站稳脚跟就回来接你和孩子。妻子等了一年又一年,突然听说丈夫在上海早已找到工作,正在跟一个上海姑娘拍拖。妻子半信半疑地跑到上海,丈夫说,他下个月要跟那个姑娘结婚。妻子说,我们是假离婚!丈夫说,离婚证是真的。他请妻子原谅,他不可能再回北大荒了,也不能在上海打一辈子光棍,只好委屈她了。他说,这不是他的错,是社会的错。妻子流着眼泪离开了他的住所。第二天,黄浦江漂起一具女尸。那位北大荒女人投江了……

 

作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在未婚知青心目中返城第一,爱情和婚姻第二。在“第一”希望渺茫,甚至绝望时,他们才会考虑在北大荒谈恋爱和成家。有时命运偏偏捉弄人,有的知青前脚登记结婚,返城的机会后脚就来,一些最渴望返城的女知青就这样留在了北大荒。

 

“北京盲流”与“坐地炮”的爱情坚守

 

首次入荒采访时,从哈尔滨到佳木斯,我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

 

那时,黑龙江国营农场管理局还在佳木斯站前边的小楼里。我穿过像地道似的走廊,在一间巴掌大的办公室找到了《农垦日报》副总编辑吴继善。他听说我要采访知青,建议我去饶河农场。我对饶河知之不多,仅知道那地方离珍宝岛不远。

 

第三天天刚亮,我就坐着长途客车出发了。车出城不远就告别柏油路,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地向前开着。司机说,几天前下过一场暴雨,佳木斯开往饶河的客车停运了,今天刚刚开通。

 

我在继善的办公室读过《饶河农场史志》,上边写道,饶河农场位于乌苏里江畔,与俄罗斯隔江相望……1956年,我军8509部队的200名官兵在这里点燃烧荒之火。1969年3月19日,农场改编为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师22团。1968~1970年间,北京、上海等地先后有11批知青来团,共计3774人,其中有北京知青854人……

 

在这3774名知青中竟有4位跟当地户殷家的四兄妹结为连理,其中有三位是首批下乡的北京知青。潮起潮落,留下的知青已不足百人,跟殷家兄妹结婚的知青先后返城,北京知青李惠敏和孩子办回北京后,丈夫殷汝芳没办去,她只好辞掉工作回了农场;殷汝芳的一位妹夫办回北京后,妹妹办不去,他只好重返北大荒;殷汝芳的另两位妹妹一个随丈夫办到北京,一位随丈夫办到佳木斯。李惠敏人回了饶河农场,可是户口还在北京,当地人戏称他们夫妇为“北京盲流”的妻子、“坐地炮”的丈夫。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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