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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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

时间:2018-09-26来源:浦江情 作者:梁可竹 点击:
如今在上海这座都市的夜晚,举头向上,夜空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切割、压 缩;星光被耀眼闪烁的霓虹灯模糊、遮掩,观星赏月似乎成了奢侈之事,为此我 每每心生惆怅。不仅是为错过数次百年难遇的天文胜景,或是因难觅 对影成三 人的古诗佳境,更是由那心中青春记
 
 
      如今在上海这座都市的夜晚,举头向上,夜空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切割、压 缩;星光被耀眼闪烁的霓虹灯模糊、遮掩,观星赏月似乎成了奢侈之事,为此我 每每心生惆怅。不仅是为错过数次百年难遇的天文胜景,或是因难觅 “对影成三 人”的古诗佳境,更是由那心中青春记忆的挑动和撩拨。
 
      我插队的安徽省利辛县中町公社河北生产队,地处淮北平原的腹地。那些年 在那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散落的大小村庄中多是泥坯墙,麦秸顶的土屋。就是在 县城也少见三层以上的楼房。目击之处可谓一览无余,一望无际,视野可直达远 处的天际线。恢宏巨大的苍穹演绎着白天的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夜晚的月盈月 亏,星转斗移。也见证着一群城里来的年轻人与这片天地相交相融的葱茏岁月。
 
       “打老瘴”(疟疾)是淮北农村常见的传染病。生产队知青集体户无人幸免。 记得那年我也中招,高烧不退。天黑时,朦胧中听到大队庞书记让人拉车送我 “去县里瞧病”,我被抬上了架子车(两轮平板车),由队长“老黑”拉着往县 城医院而去。利辛县城离生产队有十多里路,一路上我时而糊涂,时而清醒。随着板车的颠簸,躺在板车上的我,一睁眼就看见天上无数颗星星汇聚的银河也有节奏的起伏,离我时远时近,恍惚间我似乎觉得像是躺在一条船上,周围黑乎乎的,头顶却是无比光亮的一片。“我是要死了吗?”,我喃喃自语。“不要乱说,没事的。你到医院打针奎宁就好了”。跟着板车一路小跑,用电筒为老黑队长照路的户长包春搭话。听到她熟悉的,安静温和的声音,我顿觉精神振作了 几分。但见一轮明月从云彩中探出,银色的月光倾泻下来,将我躺着的平板车笼 罩,公路边斑驳的树影从板车上滑过,老黑拉车重重的脚步声,喘气声,打着手电的户长跟车跑热了,脱下外套盖在我的脚头,又替我掖了掖被角,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让人心暖。刚才我以为自己要撑不住了,都没想到哭,这会儿眼泪却夺眶出……
 
       麦熟了,生产队的农户们个个兴高采烈。小麦面是他们锅中唯一的细粮,是集市上交易价格最高的农作物,所以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收获季节。老黑来集体户通知明天在西北湖那片麦地开镰。又说为避免麦穗开裂,需乘早凉下地。第二天,睡眼惺忪的我和小组的其他知青来到离村子最远的那块麦地。天还黑着,已经有劳力先到了。因恐光线太暗,镰刀闪失,老黑让大伙再等等。劳力们三三两两在地头上或坐或蹲,吸着旱烟袋,唠着关于今年麦子能收下多少的话题。他们身影模糊,唠嗑声时断时续。东边的天际开始发白,晨星寥寥,垂得很低,频频眨着眼。远远望去,它们与田埂上那些旱烟杆头上时明时暗的红色亮点互动着, 呼应着,连成一片,不分彼此。好一幅麦收大战之前的静谧画面。此时老黑招呼大家开工,劳力们起身将烟锅在鞋底上磕灭,将烟杆别在后腰,往手心吐口唾沫,弯腰挥起了镰刀。知青们也分好了陇,紧随其后。我割得比别人都慢,所以不敢抬头,可一会儿腰就酸的厉害,改为蹲下割,不久腿又涨又麻,胳膊也拉不动镰刀了。很想歇一歇,可大家都在坚持,我也不能太没用了。于是咬着牙,拼着劲,一刀一刀地割,一步一步地向前。一不留神,镰刀尖划着了小手指,血流了下来,我学着其他知青的样子,扯下脖子上擦汗的毛巾捂着。那时候,集体户知青割麦,伤了手指,脚趾,伤了膝盖的,并不罕见,可没有人叫苦,没有人愿意轻伤就下“火线”的。
 
    太阳下山了,我们直起腰,看见村民每人都自觉地背起一捆麦子往回走,那是为了减少牲口拉车驳麦的负担。我们也不示弱,都往肩上搭了一捆。麦秸捆不很重,却扎人。弄的脖子和背部奇痒。麦秸捆不很大,却足以盖住人的半截身子。于是暮色中,田埂土路上,出现了一个个长了脚的麦秸捆,三五成群地向村东头的打麦场挪动。更奇特的是,星光下,煤油灯前,会有横七竖八的麦秸影子在眼前晃悠,伸手摸不着,抬脚碰不到。现在知道那是一种“视觉残象”,当时却让我们这些没有多少文化的知识青年惊诧不已。
 
    阜蒙河在村前流过,河水清澈。村民在河里洗衣服,淘粮食,也是我们游泳嬉戏, 沐浴洗尘的好去处。河上有座桥,那是河北边几个村子村民赶集,学生上学,或是去公路边那个小小的公交汽车站的必经之路。夏夜,桥上几乎没有行人,这里成了我们专用的礼堂。我们在桥沿坐下。拱形的苍穹向无穷的远方伸展,像是礼堂巨大的的屋顶。月亮或圆或缺,或悬在天空,或挂于树梢,同样的皎洁如银,向大地恣意洒挥着清凉的光芒。一条晶亮的银河横亘在头顶,众星璀璨,交相辉映。像是礼堂华丽的天幕。牛郎织女、北斗七星、大熊座、仙女座, 知青中爱好天文的李小苏一一道来,听者津津有味。风从河坝上吹来,合着温柔如水的月光,令人思绪翩迁。知青中的好歌手韩丽文带头哼起歌,“雪皑皑, 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红军都是英雄汉……”,众知青随即齐声合唱,歌声在河面上荡漾。那是《长征组歌》中的一首——“过雪山草地”。还有“红梅赞”、“绣红旗”、“我的祖国”…… 在插队的岁月中,我有过迷茫,有过彷徨,正是对革命前辈的崇仰,对革命英雄主义的礼赞,让我汲取了坚持下去的勇气。时至今日,阜蒙河边,月色星光下知青姐妹闲暇放歌的情景,依然那样清晰,历历在目。
 
    从六九年一月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算起,近五十年的光阴匆匆而过。当年少不更事的你我,如今都已满头华发。不论后来你走向哪里,经历了多少风景,是否还记得承载我们青春年华的那块土地,记得淮北平原上那片辽阔浩瀚的星空呢?
 
(作者近影,在内蒙草原上)

(作者为上海赴安徽淮北插队知青)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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