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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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朝阳农场一连延续45年纪念专辑上集 《初世》《前世》篇

时间:2018-09-12来源:上海农场知青网 作者:共鸣 点击:
朝阳农场一连在上海十八个农场,六七百个连队中,并不知名,除了有个离上海最近连队的名号。可她毫不夸张是个传奇连队: 1974年4月,第一批六十多个知青开始在一无所有的围垦滩涂上亲手建设连队,一年后连队成型,播种下棉花; 2004年4月,连队成立三十周年纪

 朝阳农场一连在上海十八个农场,六七百个连队中,并不知名,除了有个离上海最近连队的名号。可她毫不夸张是个传奇连队:    
1974年4月,第一批六十多个知青开始在一无所有的围垦滩涂上亲手建设连队,一年后连队成型,播种下棉花;     
2004年4月,连队成立三十周年纪念活动,六十多名连队职工聚集一连,现场告别行将消逝转型的连队。     
2005年3月,连队华丽转身,成为浦东国际机场二期扩建工程,连接航站楼飞机滑行通道的一部分。  
有人说,我们的农场就像一条银色的带鱼,它很长,也年年在长……
今天,我们就踏在这崛然昂起的“鱼头”上,迎着劲啸的海风,举目四望——东海的波涛呵,浪拍云天,激起思潮,一阵阵浩爽。
眼前,新围垦的涂滩一马平川,污泥没踝,芦苇丛丛淼荡。宿夜的水鸟被脚步声惊起,告诉你,这里是农场的“北大荒”!………… 
1974年4月10日  ,这一天,刚刚汇集的最早一批三十余名拓荒者,第一次来到了他们将要面对的新战场——东海农场十一连(即朝阳农场一连)。这一天,就把它作为我们的建连日吧!      时间,开始了!
连队第一批职工之一蒋美英,她在芦苇荡里的留影,就是诗中当年连队的真实写照。



新围垦成立的东海农场十一连(1975年底改为朝阳农场一连)在沿海而建的农场(燎原,星火,五四,五七,东海,朝阳)最北边,紧贴川沙县,祝桥车站到上海周家渡35公里,五角车费,是没有之一的离上海最近的连队。连队面积一千多亩,中护塘外面紧贴周浦部队农场,内护塘里侧是祝桥公社外洋捕捞大队。外洋撑塘南侧是比一连晚近一年成立的二连。网上截图的形状,几乎和处女地的连队一模一样!
1974 年4月初,当东海农场组织部紧急通知徐雪南,乐棣银,戴扣英,唐勇康搭班,筹建十一连。没几天,在一个叫潘家泓的中转站芦席棚里,八名杨浦中学知青方马可,蒋美英,王美丽,掌玉珍,李新珍,孙洪庆,刘丽媛,陈曼华成为连队第一批职工。
东海农场五七连队是局级先进连队,它的前身是住在草棚的五七排,条件很艰苦。     
过几天,五七连支援新连队的老职工也到了潘家泓。他们是:老三届的罗李青,许海凤,蔡兰珠,王燕萍;七零届的刘冬妹,张秀兰,丁粉妹,张凤英,徐倩萍,汪美琴,夏玉萍,颜顺英,闵慧娟,王宝春,毛耀良,李学宪,倪金龙,滕志杰;七二届的张琴琪,何根妹,许莉珍,单黎明等。    
四月初,连队干部找到紧靠连队护塘外的祝桥外洋捕捞大队朱由炳队长,与他具体洽谈准备借住他们仓库及开伙的具体事宜。朱队长很热情,答应积极配合,事实他也做到了,是连队草创阶段的大功臣。   
几天后,我们从中转站潘家泓搬进外洋仓库。再过几天,杨浦区三十多个七三届学生分来连队,六十多人在那仓库里住了三个来月——可住进不久,我们职工就因建材被偷与他们社员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械斗,危险出人命。     
仓库五十来平方大间住三十多女生。双层铁床面对面靠窗贴墙,象火车上包厢;二十多男生住在原来堆放渔网的后间,黑咕隆冬,小门进出,一扇窗也沒有。二十几双脚臭跑鞋,加上渔网浓重余腥味,又不通风,其味,你鼻子闻到了吧?    炊事班张凤英,张勤国,李新珍三人借用大队灶头,釆买烹调,倒保证了一日三餐有荤有素有汤,吃得不错。   
发工资,有经济出入,财务会计五七连的颜顺英,闵惠娟也到位了。     
早六点半,吹教鞭大家起床,洗漱后排队广播操,扫地搞卫生,吃好早饭读报学习,八点钟出工。五点半下班,晚上学毛选搞大批判,有时说说唱唱。乡下人在一旁看闹猛:咦!跟隔壁守备连部队差不多么。     
天热下班,男生穿条短裤,往河里一跳。女生一直不洗澡,也要捂出味来的。许海凤带头,好几个女生一起下河。不得了,岸上守备连晚饭时的兵哥,桥上过往社员,都伸长头颈,准备一睹上海女知青“出水芙蓉”的风采。可惜失望了,她们都是穿着劳动时的衣服,直接到河水里浸泡一下。
六十多人安顿下来后,就在中护塘上修路,填土修下坡道。没几天,拖船驳船络绎不绝把砖瓦,水泥黄沙石灰预制梁预制板,都运到了外洋桥边河岸上,也运来了十几辆二轮黄鱼拖车。我们出工,就是用拖车把这些建筑材料,蚂蚁搬山,三四人一辆车,一车一车,拉到五六百米外的工地上,保证基建施工用料。车胎常爆,幸好未出人身事故。
    

菜园班全靠人力,割掉芦苇挖沟坌松地,种上了第一批蔬菜。到五月份,我们的盒饭上开始吃自己种出的菜了。     
七月底,二层楼宿舍就初具轮廓了。我们提早搬出了外洋仓库,住进了还没粉外墙地板的毛坯房。(住进不久,就遇上了那次惊心动魄的台风高潮夜)
到十月份,宿舍食堂厕所水塔等等都竣工了!还挑土平整压实一号楼后一块场地作篮球场。去买了一副篮球铁架回来,会木工手艺的陈荣带着陈国民几个,找来几块基建队丢下的木板,锯锯刨刨,白漆作底,黑漆画框,居然矗起了只好打半场球的球架(实际我们做的篮球架要比截图好)。四月份用部队那里折下的柳枝插在宿舍周围也都成活, 抽枝长叶,一片绿意,连队,像模像样了。   
接着,我们先后迎来了再调拨过来的五七连,十七连一百多生力军,人气大旺。
十一月,满滩芦苇熟黄了,场部组织民工割倒运走,大地第一次露出了硬邦邦的真面目。不久,几辆东方红履带拖拉机(上面那种型号)开进,轰鸣声日夜不停,钢铁犁铧深深扎入这未开垦的处女地,卷起一波波都是芦根的坚硬土地。我们抓紧时间,顺着中护塘,修了条北接川沙地界,南抵外洋撑塘的机耕路。接着一个冬天,男挖女挑,把围垦时滩涂上开出来几条河边高高的堆积土平整掉,称之为“坌泥山头”,泥土挑到田中央筑起一条条机耕支路。 



深翻过的滩地被雨淋浸透,一个冬天严寒冰冻,开春后日头一暖而酥化。开沟平垄,做成一排排一行行的田畦。在老农张根祥,老徐指导下,一粒粒,岱字棉的种子已经播下。
翠绿的棉苗破土而出,连队又迎来了七十多名分别来自虹口区长风,北虹,五十八,市五等中学毕业的七四届新职工。
阡陌交通,砖楼田垄连队草创阶段结束。    
此时,1975年4月。
开春啦!我们在宿舍楼前东西走向栽下了八株一排的防风林,树苗主要是水杉,还有少许子孙树_银杏;在菜园地河道旁,种上了几排泡桐树。防风林由绿化班管理,锄草整枝,间苗移栽。几年后,树林郁郁葱葱,长高成形,真是一道风景线(宿舍中心路有个竖着旗杆的大花坛,两侧各一排冬青灌木)。
二排长钱增荣挑了棵树苗(是棵水松,叶型比水杉更漂亮),和王群随手挖坑种在了二号楼前场地上,当时并未过多引人注意。嗯!好吧,就先让我们记住这棵树……
1975年10月,农场局正式把东海农场北片的十一连到十六连,以及五七连,十七连,老一队,二队划离,成立了最年轻的朝阳农场,十一连的番号从此称为朝阳一连!     
新场部成立第一件大事,就是修一条从二连到场部的钢渣路。一连任务从外洋撑塘那里开始修一段下塘斜坡到三连的土基,然后从河边船上挑钢渣,一点一点铺上去。十天不到,任务完成。
若干年后的朝阳公路就是这样滴!它与盐(仓)朝(阳)公路衔接,并通有公交班车。真所谓:前人修路,后人享福。
配合修路宣传鼓干劲,连队编了份小报。11月1日的创刊号上,像模像样地有创刊辞,一排的挑战书,编者按语,评选修路积极分子标准。当然,还有被好几个连友念叨着的那首诗。
你说它很普通吗?—很普通,黄土垫就底,钢渣铺成面。你说它很平凡吗?—很平凡,好过千吨车,能走人万万。…………
呵——朝阳路啊朝阳路,朝阳普照满人间,你是一条勃勃生机的大路,奔迎着共产主义,金光闪闪。…………      
话是大白话,口气大得不得了,那个时代的可笑模式。不过,那句“再过六十年,我们再来回忆……”倒多少还有那么一些意思。
第二期上内容多多,顾雪蓉,一排三首诗抒情 ,张鸿维写实,张爱萍吹冲锋号,筑路艰辛可见一斑!还点名表扬了刘冠源,张正朴等人。

仅仅十二天后的第三期,已经刊登了修路积极分子名单了。放放大,找找看,绿化班周懿未榜上有名,还有你吗?也去给你儿孙显摆显摆?
从保存的29期《朝阳路上》,差不多一星期一期。及时反映生活,图文并茂,刻印编辑的都是那个戏称“一面孔阶级斗争”的七四届马骙,连队黑板报,标语,屋墙上的口号都出自他手。小报是份连队文字档案,内容以后逐渐披露,肯定有趣之极!
那时提倡学习小靳庄,人人拿笔做诗人,连队隔三差五出了好几本诗集,这是留存下的一部分。翻开看看,尽管那个极左年代痕迹明显,不乏假大空幼稚之语,但还是有不少“文艺范”,你唱我和,很是热闹。雨天不出工,学习之余,“拿起笔,做刀枪”,连队差不多每个人都写过诗吧?—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连队能有此氛围?起码朝阳农场,独此一家!
图书室里理论学习小组(当时流行的)在活动,探讨提高写作水平。       那时反击右倾翻案风,连队紧跟形势,上海请来大学老师,开了几次讲座,谈“评儒批孔”、“评《水浒》”,听得大家云里雾里,食堂里一片嘈杂,老师很生气。     
闵行路七四届王海胜老爸是军人,也请来讲其亲历的1955年解放一江山岛战斗故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那时听二十年前的事,感觉是多么遥远呵!
连队接受了场部小分队解散后的骨干分子沈洁芬,陈金妹,沈惠丽等人,再加上后来一批七四届的晶晶娜娜们,说唱弹拉的人不少,文艺宣传在朝阳农场是独树一帜,颇有观赏水平的。辛勤劳作之余,连队常举行文艺联欢会。一排有个七三届的汪嘉川,表演三句半里那点睛的半句,特别受欢迎。前头三个毕圣和,刘兴龙,易洁娜说好了,轮到他,他呆一呆,然后一个大幅度肢体动作,面部不动声色,大声有点吊舌头喊出那一句词,特别有喜感,引得哄堂大笑!他还是一副冷面滑稽样子。他不知啥原因,老是旷工往家蹿,班长尚可义盯着也没用。大会开他批判会,他一开口,大家就笑不停,只好草草收场。    
记得吗?一次联欢会,与林青城一起来连队的上海干部老谈,个子瘦高,开始男职工拉他唱歌:“老谈,接牢上,老谈,接牢上!”喊着喊着,变成男女声一起“老谈,脚老长,老谈,脚老长!”用上海话,过渡极其自然,全民互动 ,声浪几乎掀翻屋顶。老谈很尴尬,联欢到高潮!
1975年底,小分队以棉花丰收为题材,创作了有十一个段落的小舞剧,讲述我们第一次种棉花故事。通过秦宝山之兄秦林山,请来了上海芭蕾舞剧团演《白毛女》中饰演大春的著名演员胡嘉禄,几次亲临连队,现场指导编舞。二十分钟小舞剧由沈惠丽主跳,本土乐队伴奏,还有伴唱,借服装,化淡妆,有道具,就缺布景,有声有色,像模像样,还到场部,兄弟连队巡回演出呢(是否参加过局汇演?)。



一早6点半起床,做好广播操,扫地搞卫生后吃早饭,然后分班读报学习,8点钟出工到11点半午餐,下午1点钟出工到5点半下班。农忙不计时间了。   可惜这张照片日久受潮糊掉 ,还有几张更惨!
青春总有溢出的活力。连队一年举办春秋两次运动会,好天气停半天工。项目有篮球,乒乓球(陈国民,范建平,许海凤等是好手),跳绳,拔河,象棋,踢毽子,拗手劲等。因地制宜的挑担(筐里放砖头)竞走比赛最吸引人,男女报名参加的特别多。连队文书方马可能够男子夺冠(周建平做裁判),不容易啊!挑惯四大块“火油箱”一样湿泥块的女生谁第一啊?
这建平哥俩初看,像是从大杨浦定海桥那里499弄出来的,其实是连队体育活动积极分子。范建平好打篮球,拿手的是一招转身跳投,乒乓球却常输陈国民。小阿弟周建平动嘴少动手,裁判少不了他。至于是否黑哨,连部没接到过投诉,如果敢乱来,建平早被运动员夯成“煎饼”了。
七三届的陶林柏有点功夫,干活吃力,他还练“八大形”,没听说他用拳脚欺负过人,当然也没人敢欺负他。血压有点高,常叫张根祥去弄只老鸭煲汤降降血压。      
七五届陈振岱年龄上可以做连队大多数人的阿哥了。身体欠佳,八十年代初,他在徐家汇一大型旧货店工作,正是二喇叭,四喇叭音响流行季,方马可等人到热情接待的他那里淘到过宝货。
 “民以食为天”,提供一日三餐的食堂,永远是饥肠辘辘我们关注焦点,故事很多,进过炊事班的人也不少,大家唯一的共识:统货八角一斤买来的土猪肉,被大灶旁大汗淋漓的阿罗张勤国弄成一大盆红烧小肉,是一天最盼望的享受。至今留在年轻记忆里的舌尖极致美味,除了小肉,还有其他吗?      
在潘家泓临时中转站住过几天的蒋美英等人还清楚记得:住进泥地上还有戳脚芦根的草棚也就算了,连队干部找来砖头搭灶,用咸水烧饭煮酱油汤,萝卜干大头菜下饭(肉是吃过一点的),刚离家的十七岁少女们哪能习惯,吓得几乎绝望:要饿死人了!       
看看现在有荤有素大众汤的食堂,这就是天堂!      
1977年盛夏,不知哪职工把来连队稻田乱踩的二连一头老牛牵到仓库草堆旁扎牢。下午三点出工,才惊觉老牛 已被毒辣辣日头活活晒死!害死耕牛算破坏生产资料,要吃官司的。好在二连解围说是脚筋断了要报废的老牛。场部指示,紧急处理!  
  马上去祝桥请来杀猪师傅,天一黑,仓库场地拉起“小太阳”,潜水泵从河底抽凉水降温,调集三十多男职工,听杀猪师傅命令,翻身,拉腿,抬起……老牛,头割下了,四蹄拗断了,牛皮剥离了,开膛!一股恶臭冲天,熏得大家撒手逃得远远。两个多钟头,总算一头牛成四大块500多斤血淋哒滴牛肉。牛头牛皮内脏杂碎归师傅,牛肉一块归二连,两块场部拿去再分各连队,我们一大块后腿。     
  食堂又没有冰箱,要连夜处理。先用食堂所有刀,连贼亮的铧锹也用上,砍,挖,削,斩,剔,刮,把大骨头弄出来,洗净放进大锅煮过夜。食堂割去一大块连夜烧,还有七八十斤纯精肉。女职工派用场了,把肉分到每个女宿舍,食堂领酱油糖酒姜五香粉,小剪刀一小块一小块分割,煤油炉一烧,牛肉飘香,整个连队像是清真饭店!第二天好日头下晒成牛肉干,细水长流好几天,还交流口感比谁的好吃。事先讲好的,没分到生牛肉的男生也可分享。放开肚皮吃肉,鼓足干劲三抢,一场意外的饕餮盛宴!    
没多久,养牛的范建国替小牛杀虫喷敌敌畏,老唐也不阻止,小牛舌头回身去舔,一命呜呼!好了,清真饭店又开张了。职工免费吃肉眉开眼笑,老唐日脚这次难过,被高场长几次在全场干部大会上点名批评。老唐写了张大字报《小牛,苦也》,贴在墙上公开检查。
菜园班金钟弟去江湾镇买来的几十种菜籽,精耕细作,茁壮生长,已经一年四季保证连队蔬菜供应了,还丰收雪里蕻,腌了一大缸咸菜。说来好笑,那不登大雅之堂的厕所粪坑,竟常常成为和各排的纠纷摩擦点,大粪吃香了。      
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原则,厕所打扫绿化班, 厕所产出归菜园班,用作肥料,我们吃的是环保菜。问题来了,有人做贼做到粪坑里去了,半夜趁没人,偷大粪施到大田庄稼,且心狠手辣,一偷就大半坑。王美丽,金钟弟急煞,多次告状,查明带头的是三排孔繁华,其他排都不肯吃亏,侬偷我也偷,王鹤春,钱增荣,冷云豪都带排里人做过偷粪贼。协调了好几次,还振振有词:这个末事啥地方来的?用用有啥勿可以啊!最后大概达成了三七分成的协议吧?大田三。轮到大田去拿三的辰光,那时不懂危险,粪坑舀光,还有人跳下去,角角落落铲清爽,唯恐吃亏。现在经常有报道,人下到粪坑就被郁积毒气熏倒,旁人下去救,连带一起死亡。谢天谢地,总算偷粪没有偷出人性命!       
女生每人有个热水瓶。天天一瓶热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上海小姐”起码的生活标准:有口热水喝,热水擦个身,临睡洗个脚。   
男生有几个人有热水瓶?每间宿舍有一二只不错了。收工后,到紧邻食堂的老虎灶里要碗热水喝喝,已是“星巴克”的享受。      
老虎灶大王是人称“马特维也夫”(《列宁在十月》里的卫队长)的李巧生,五官形似,动作神似。大家公认,这是个做啥事都会全力做好的家伙。     



七零届的毛跃良把男女浴室的水管笼头都铺设好了,可只能在最热的夏天去冲个澡。大冷天的能泡个温水澡,多美妙的奢望!    
李巧生满足了一些人的奢望。开水舀尽后,利用灶膛灰烬余热,放半锅水让它温着。晚上和李巧生预约好的人(大多是女生),几个在外把门,一个先蹲进大锅里浸泡几分钟,说不上痛快,总算通体舒泰了一下。轮流洗过几个人,水冷,也脏了。      
这事开始是瞒着连部的,后来老唐知道去问李巧生:锅子弄脏,第二天烧水怎么会卫生?他回答:我会弄干净的,侬放心!     他说要你放心,你就放心吧!要不,连队也不会提出过“男学巧生”的口号。
每个连队都配备医务室(先后有汤兰芬,陆治华,江美玲,施菊娣,袁佩敏医生为大家服务),小毛小病诊疗吃药不花一分💰(大劳保,去大医院亦如此) ,现在成了天方夜谭。但不是每个连队都有个缝纫间,专人缝衣裤,补胶鞋(还兼顾其它电视机等杂事),尽量提供一些生活方便。     
有目共睹,宁波裁缝冯建平以感恩心态,热心为连友服务的态度,一直延续至今。    
如果标配,连队还应该设一小卖部,老连队都有。考虑到附近外洋大队河边有个供销社,可以解决需要,就不设了。小店里的翘脚老张笑死了,比比靠“鸡屁股银行”才有五分一毛的社员,猛增的六七百上海消费模子(还有二连,三连的)来了,使他营业额飙升!女生是卷子面购买大户 ,男生邬建强,老建华,陆国强,夏友元等人一下班,拎着根铧锹就来到小店,一只小炮仗,两块小饼 ,不亦乐乎解解乏。不要烟票计划供应的八分钱一包“生产牌”往往变身为“伸手牌”。现在一包红中华,那时可买600多包一大箱,多少煞根!     
川沙脚踏车卖棒冰的老朱,大暑天热中心也来了。农民那里绝对没销路七角八分的白雪牌大冰砖有人买,一盒48根棒冰便宜四分整盒出送。高温天下午三点后出工,宿舍里经常有几个男生包一盒,“枉东道”比赛谁吃得多 ,可以白吃。四五根棒冰一口气下肚,冻得腮帮子僵住,舌头打不了转,问他话,“啊啊啊”地像哑巴子。女生做人家多了,偶尔买根棒冰,小嘴要舔一刻钟。老朱搞活经济,可以赊账,忽悠不少人五号一发工资,所剩无几,双方讲信用,纠纷似乎从来没发生过。
1.5匹的柴油手扶拖拉机,是连队运输工具,作用大大的,因其车头油箱是红漆,故被昵称为“红头牌轿车”。      
无证驾驶是合法的,第一任倪金龙后,张勤国,俞荣锦(不知咋,他一出车,回来一张小白脸全是黑油烟,只见俩眼白在动),蒋荣金,徐岳明(现在开私家车要小心多了吧?)……都捏过操纵杆。连队每一个人都搭过这“红头牌”,前面驾座三坐二立五个人,车斗里站坐的挤上二十几个人,黑烟喷吐,“邦邦邦”吼着往祝桥而去_万一翻车怎么办?   发生过人伤事故的。七四年张勤国和老唐买菜回来,军民桥下坡,张捏反操作把手,翻到桥下水坑内,阿罗被送到惠南医院,蜡烛手电筒下,额上缝了十几针。没死,额角头算高!老唐到底也没逃过一劫,七六年去场部领回一辆新的拖拉机车头,开回来到与二连相隔的撑塘上,耕地专用的钢左轮压在塘沿浮土上,一个跟斗翻下四五米高撑塘,眼前黑了,以为走掉。也是命大,当晚江美玲叫几个人死命按住老唐,麻药也没用,把贴着膝盖骨边豁开的皮缝了十几针。乔凤鸣搭车也翻过车受了伤,至今还有隐隐发痛后遗症。    
最最伤心香消玉殒冯梅萍………,不过不是“红头牌轿车”惹的祸。
离上海近,那时扎根口号“不打翻身仗,不喝浦江水”是只能喊喊的。俩月回家休假一次,去啃父母几天灌些油水,一踏上回程摆渡船,肚皮里就比黄浦江浪头还潮,人人都有的条件反射。休假五六天,起码一半时间相互之间串门子,是农场青年普遍现象。像照片中的蒋美英有辆自行车,东窜西跑,一天好串十几家。本在连队同吃住,再串门如家访,彼此更知根知底,结下的友谊更牢固,保证了几十年的延续。

看来,连队热衷于聚会搞活动是有传统的。照片记录下1978年五月一次团总支组织的南翔古漪园活动。这次活动审批了好几个青年加入团组织。学校读书时,正值文革,团组织不正常,到农场的团员知青并不多。连队设总支(吴健任总书记),排设支部(一般宣传生活女排长任书记),每季度都有发展团员指标。大家入团积极性普遍比较高,毕竟团员是进步的荣耀,入了团回家让父母更放心,更重要的是人人心中明白,这是一块必不可少筹码,敲门砖啊,到时候,你连个团员都不是,你还想那个,那个?入党就不对了,就以必须放弃那个,那个为首要条件的。  
  问问自己,我是在连队入的团吗?介绍人谁呢?   
连队地处东海前沿,备战备荒和阶级斗争相提并论,实行半军事化管理,组成基干民兵,农闲时武装部来人操练几天,有机会打个三发子弹,打起仗来,民兵要组成第一条防线。老实说,在海陆空立体化现代战争面前,民兵只能充当炮灰。     
1974年8月初,宿舍毛坯房刚刚落成,六十多人从外洋大队仓库里搬出住进去没几天,突然遇上特大台风正面来袭,又碰上满月大潮,情势非常危险。晚上七点多接到命令后,全体马上紧急转移到外洋避险,女生坐在仓库里。男的都和部队战士,社员农民到外护塘大堤去抢险。狂风刮得人无法站稳,雨点像刀割,海面巨浪翻滚,一浪一浪直接冲击刚修筑,还未长芦苇保护的大堤。大堤朝海一面泥土都不断冲走,大家忙着用草包麻袋装另一面的泥土,再填丢在外一面,杯水车薪。接到命令,叫民兵连长陈荣组织敢死队,大堤决口,人就要像《龙江颂》里那样跳下去,手挽手用人体去挡。其实根本没用,下去一个死一个!可当时热血沸腾,“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万幸,下半夜一点多钟了,高潮开始退了,浪头力道减退了,大堤被冲击掉三分之一,总算没决口。我们敢死队也一身泥水回到外洋仓库。 
每年都为部队输送好青年当兵:    
1975年两名:陈荣(七三届,刚提拔为副连长),滕俊杰(七零届);      
1976年三名七四届:范鸿根,谈笙平,姜放骏;      
1977年三名:陈群(七四届),张岱河,包毓林(七五届),三人经历过中越边境之战;     
1978年一名: 七五届的李海江(他父亲是当年中华印刷厂党委书记,穿草鞋去开会的上海市革委委员)。照片后排右一的李海江黑瘦高个,憨厚老实,老天待他不公!可惜[流泪]
三排12班的连友送范鸿根到潜艇部队当兵。上面一排袁佩敏 丁粉妹 吴国新 谈卫星 王跃华 李群,下面一排汪国强 小范之兄  范鸿根 小范的父亲 仲金龙。  这一届三个都到了海军部队服役,让人感慨的故事太多。范鸿根在大连旅顺潜艇基地,一年前参军,不是一个部队的陈荣竟然会凭着一封名字写花了的信找到了素不相识的他,都是一个连队出来当兵,彼此颇多共同语言,他们探讨哲学人生,从此成为一世挚友!范鸿根以以自己的努力,摸爬滚打三十余年,进阶至大校师级军官。     
同年往上海大场机场海军航空兵的另俩人,却造化弄人。唉~,世事无常,一声叹息!
1985年夏天,老唐夫妇约了“极其沉痛”胡一志,带四岁儿子,先乘船到青岛玩了几天,然后再船往大连。尽管事先去找袁佩敏做过功课,可乘车到了都是军舰,潜艇的旅顺军港,不知所向。看到一个海军军官,冒昧去问。谁知一提范鸿根名字,军官连说,老范,十年兵,都知道,都知道。热情带着乘上快艇,到了对面岛上基地,找到了范鸿根。十年不见,老兵老范跟农场小范气质已经完全不同。    
岛上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老范冒雨陪着到旅顺最著名景点白玉山日俄战争纪念塔,俯瞰旅顺港。
1977年,调到上海已二年多的老排长罗李青提议国庆节一道出去白相白相。食堂陈霞芳说她叔叔金福苏州开长途货车,国庆要去南京送货。于是叫上照片里的袁伟强,胡一志,许海凤调去农具厂的陈庄,先乘慢车到苏州火车站,走到人民桥那里货运公司,在金福宿舍里干等到下半夜二点多钟,终于等来刚在太湖装了一车活鱼的解放牌。许坐驾驶室,其他爬上后车斗盖在活鱼的帆布上。衣服单薄,又是开车顶头风,过太湖十八弯,冷得刮刮抖。进南京市有卡子查,把帆布另一半翻在身上盖住,冒充活鱼,一动不动。到了南京,找到老唐在总统府隔壁空军后勤部的姐夫家,然后去了南京长江大桥,又到雨花台。留影时胡一志表情凝重,以后他的外号就叫“极其沉痛”。罗李青一看南京大闸蟹只有二三角一斤,买了好多,到姐夫家煮熟,吃个痛快!      
咳,一次穷游,铭心刻骨!
1977年恢复高考,连队多人参考。唐勇康以南汇地区文科第一名被华东师大中文系录取,通知送到场部被扣,人事部杨水娣代表党委告诉他:尽管第一名,要服从组织安排,不予放行。     
1978年高考结果,在全国610万参考,录取40.2万,上海40多万参考,录取2.7万的大背景下,一连二十多人参考,竟有卢晓华,龚仰军,顾雪蓉,毕圣和,卢波,谈维,唐勇康,黄勇如,八人进入大学深造。其中卢晓华被清华大学录取,黄勇如被同济大学录取,龚仰军被保密的军事院校录取。75届还有邓超英,王洁,雷万里,张德荣,李坚红,范美娟六人考进了中师或中专。      
这么高的录取率,不能想像,其他连队还会有如此传奇?
生产活动永远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活动。    从1975年栽种第一种农作物棉花开始到1978年转型成果园副业连队,三年多来,在城市分不清韭菜小麦的我们,经几个老农指导(主要是张根祥和那个病恹恹的老徐,后来张八斤和程国树指导果树栽培),在这块土地上,先后种过棉花,大麦,油菜,玉米(科研目的的杂交品种),糯高粱,大豆,蚕豆,薏米(全部瘪谷)这些庄稼;还种过苧麻(大麻一种,可以提炼吸毒的麻黄素,我们把皮浸水沤烂撕下搓麻绳),油橄榄,甘蔗等作物。绝对不好吹牛“五谷丰登”,但也像模像样播种,间苗,锄草,中耕,灌溉,施肥,灭虫,收割,打场,翻晒归仓,最后出售,庄稼把式的活计,俺们可一样没落下过。你问问现在二十来岁还沉溺电游的年轻人,有耍过田刀,镰刀的吗?    
在“农业学大寨三熟制”的极左政策引导下,冬麦到五月收割后立即栽秧中季稻,八月里中季稻割掉马上晚季稻,到十月下旬,收了晚稻种冬麦。环环扣紧不误农时,称为三夏,三抢,三秋(此三阶段,喊36小时连续干是低标,喊72小时不睡觉的都有),明明可以“二五得十”的两熟制,偏要搞劳民伤地的“三三得九”三熟制,老连队真是做得苦煞,崇明农场里被逼得实在挺不住知青,自残自杀的年年有!      
好在一连因为水渠建成,却无法把随塘河水输送过来,一直到1977年才在场部死命令下,用外河塘水,种了两季水稻。     
这个过程大家经历过,排长钱增荣记得最清楚,这里不多说。请他,也有你一起回忆回忆。    
更要命的,要求“上午一片黄,中午一片汪,晚上一片秧”抢农时,勿晓得哪一只赤佬学大寨昏了头,提出来水稻秧要插得“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缝”,要像国庆阅兵仪仗队,强制所有连队推广执行。荒唐一幕出现了:田块两边有人拉紧一根上面按行距规格结扎标记的塑料丝绳,俺们在田头顺溜排好队,听哨子,“瞿”一声,统一弯腰把手里六小束稻秧按绳上标记插进烂泥,再检查不整齐拔出重插。大家退一点,绳子按规定排距也退后一点,一声“瞿”,再弯腰,再插,再退,再“瞿”……护塘隔壁军民大队农民来送支援秧,看到如此低效率形式主义表演,笑得大骂:想出来的浮尸是吃污的!      看看实在太慢,插到半夜也无法一片秧,连部决定,在显眼要被检查地块插种断命仪仗兵,其他地块赶紧完成任务。    
“三抢”总算结束,说好第二天放假休息。买菜老顾一早来连部报告,三排长冷慰群和一帮女生,都倒在军民桥那里路边睏觉。原来她们下半夜打谷任务一完,就往祝桥,想赶个头班车回上海,走到半路,实在累得吃不消了……       谢天谢地!1977年的栽稻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绝唱。汪嘉川们实在也怪不得,年年如此,也不定要出自伤自残来逃避的悲剧。   
  这张照片如果拍的是拉塑料绳,机器人插秧动作,岂不更有价值?
 连队像个人,总有他独特的性格和气质。一连的是什么呢?    高场长的评价是:能写会说,作风不硬! 应该承认这个评价还是恰当的,这跟老唐在舞文弄墨见长的东海老九队生活五年多有关(老九队里多“小九”_小知识分子)。小布尔乔亚(小资)情调弥散,客观新连队基本建设任务多,农活压力不大,又大多是十七八岁新职工,虹口,静安来的七四,七五届里人才多,但吃苦肯干总体比杨浦,普陀来的职工差一大截。有些连队的干部只认死做,给职工套上“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紧箍咒,棉花锄草要用扫帚扫,插秧拉绳吹教鞭(我们也学着做过),下雨天我们往往半天读报写文章,开会交流。在那些连队里哪有这好事,女生按指标一捆稻草搓草绳,男生冒雨出去割100斤草沤绿肥。我们要求不高,抓得不紧,做的生活随弄弄,被场部检查捉到好几次。    
一次收黄豆,地里留下好多;一次摇蚕豆(铧锹插个洞,丢几粒进去),丢在外面数不清,引来许多社员来拾外快。要命,都被带队检查工作的高场长活逮!再有毒死小牛,修猪棚运进水泥碰到下雨,没有防范报废一吨,都被全场通报过。别看老唐在连队开会神气活现训训人,去场部开会缩头缩脑装戆大。虞蓓冤枉被二连恶打险致死,袁伟强等人费力收拾残局摆平家长,最后农场局通报点名警告的是唐勇康。  
这些还是小事。坐实作风不硬,让一连蒙受最大羞辱的事,终于来了!    
 咋滴,眼熟吗?这就是一连的“滑铁卢”,— 场部船闸河!
开一条联通内外随塘河的船闸河,是朝阳农场第二场硬仗。我们却准备不足,比其他连队晚一天到工地。这一迟到,处处被动,其他连队都鸣金收兵,我们还在工地多呆了两天。这两天,来来往往场部的人,指指戳戳,谁没看见一连还在现丑?
先走连队在我连地段两边多留了不少斜面土方不说,最后一天还下起冷雨,到河底挖挑的都是水烂泥。最后一天无论如何要完工,晚饭不吃坚持干。在记忆中,永远印存着这个画面:
一排葛玲娣,穿着满是泥污的列宁装棉袄,黑暗中,在小太阳灯光照出的雨丝中,一脚高,一脚低踏在烂泥里,从河底把两筐泥挑到河边高高土堆上。每个女生都是这样!
知耻后勇,总有一雪前耻的时候!  
1978年初,七九塘围垦的第三战役打响了。最北面的一连被分到最南边紧贴大治河工地一段。一听到信息,全连摩拳擦掌,各种准备工作紧锣密鼓提前进入状态。等连队几个干部到施工现场按图纸插好草标,明确挖河筑堤标准,并和扎营的十连落实好吃喝拉撒睡等诸多具体事项,回来动员会后第三天,连队除留少数人留守值班,连绿化班会计室都开拔上前线。300多人肩扛手提被窝行李用品,浩浩荡荡走到二十多里外的十连,男女全都住进两间仓库,睡稻草地铺。小拖拉机(又向部队借一辆)来回跑,把铧锹,扁担,泥筐,田刀等农具,以及食堂开伙所需一一运来。       
安顿好第二天一早,紧靠海水的围垦工地就出现我们挥锹挑担的身影。等第二个连队到达,一连已经把大堤底座修筑好一大截,场部把它作为样板推广。    
寒冬腊月,如刀海风割脸,冰水灌进胶鞋(冯建平补得再多也没用),炊事班把午餐挑到五六百米外的工地,背着冷风,喝几口沈洁芬,闵惠娟拾来芦柴烧的咸开水,把饭菜咽下去,碗一丢,转身又干开了。天黑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大仓库,哪有热水擦洗,累得吃了晚饭,就往草堆一倒,呼呼睡去。第二天地上还满是冰霜,我们又在工地上了。一个星期下来,男女两间仓库异味扑鼻,比后来铜川路水产市场里的气味还结棍!   
千般苦,万种难,谁能一一描述?请自己闭眼回味!回报丰厚,当我们昂首挺胸凯旋,其他有连队还要干四五天呢!   
这一仗,彻底扭转场领导印象。到七月份,我们种的比蜜甜西瓜又一车一车送到各连队职工嘴里,一连形象完全高大上!高场长多次表扬:一连有功,有力支援了全场三抢!   * 
围垦大获全胜,连队每人一条印字白毛巾纪念。以前还利用某职工家长关系,便宜定制纪念搪瓷杯和面盆发放。这在朝阳农场其他连队好像也没听说过。     极左年代,劳作再辛苦,奖金是一分没有。在每个农忙后,倒有人均十斤粮票补贴,只好在这上做些小文章,各班排自评,多的十三四斤,少的六七斤,拉开点差距,起到点扬勤抑懒效用---粮票大多化为从农民那里换来的黄豆,芝麻,鸡蛋,甚至鸡鸭鱼之类紧缺农副产品,带回家去孝敬爷娘。
精神奖励不可少。于是各种项目,如 筑路,开河,三抢,三夏,学毛选,大批判,赛诗会,歌咏会,运动会等等积极分子评选,此起彼伏,忙煞马骙手不停书奖状。夸张的说,差不多每个人都拿过这不带一分钱的奖吧?当桩事体的职工把奖状拿回家,让父母看看少耽一点心,不当回事的,都是男职工,前脚发,后脚就把它糊在碎了玻璃的窗框上挡风。     
当然,如果评上年度甚至场级积极分子可就另当别论,那分量还是蛮重的。
  

1976年中,传出要建一个果园副业连的消息。闻讯后,各个连队都在明里暗里争取,摆自身优越条件。谁都知道相比吃辛吃苦大田农业连,这真是个精白面粉的香饽饽。     
一连干部都出动游说场部生产组,给出的理由是,一,最北面地势最高,不易涝,适宜果树生长;二,外护塘淡水找不到引进修好主渠的路径;三,老唐特别忽悠,在老九队五年,和万亩果园公社为邻,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把生产组老周拉来一连考察,像模像样吹果苗嫁接,施肥,整枝,间果,套袋,采摘等等这些光看社员做过,实际并不懂的技术,讲得像真的一样。忽悠话传进了从前进农场调来的党委书记施军耳里,恰恰许海凤在上海招生时,认识了关系很好的金老师(这又跟“极其 沉痛”胡一志有关),其夫是上海大厦总经理老雍,与施军,高德祥是同事朋友,拜托他也方便时吹吹风。又正好,周浦部队透露了用中护塘外孙大兔的部队小农场地块置换我连北头土地,作团级兵演训练场。几个条件一凑,机缘巧合,施军一拍板,天上这块馅饼就真的砸到了俺们一连头上啦——“北大荒”跳龙门,把其他连队支书气得牙齿发痒,恨不得咬几口老唐肉!    


 
 
 搞规划的同时,去泥城果园公社招聘来果农张八斤,又去惠南城北大队聘请了年轻技术员程国树。   
程国树也会写诗作文,和职工很好相处。有次不少人去惠南镇看罗马尼亚电影《爆炸》,结束班车没了,他热情邀请七八个人去他家农家乐,第二天皮蛋泡饭吃好回连队。1977年春节他结婚,闻讯老唐带了陈国民,王鹤春,袁伟民,胡一志等人去城北贺喜。老程喜出望外,招待大家吃了一桌山珍海味喜宴,给我们介绍了新娘子,看了他好不容易淘来的一架大喇叭口的古典手摇唱机。我们奉上用彩纸包扎很挺括的四盒礼品——盒里装的却是爆米花之类一钱不值的东西,事后也很后悔这个恶作剧 ,过份了!好在老程没太生气。     
转型了!全连上下兴高采烈,按规划开始新的基本建设。自说自话把连队番号改成果园一连先!
 1977年5月,正是“三夏”,部队和我们置换土地事定了。部队组织人力,在军民公路延伸拉直挖了条鸿沟,沟南土地全部属一连。     
划归的都是低洼地,按计划改建成养殖鱼🐠 塘,塘上养鸡养猪。    
那真是一声令下,全连如狼似虎扑向标示好的工地。八只鱼塘包干到排,四个排,一排两只。排再落实到班,班再分到三人一组。于是奇观出现,最早张建华带着同组丁红碧,???俩女生,下半夜两点钟就挂着手电筒,开挖挑土了,还带上两瓶盐汽水埋在湿泥里冰着解渴(盐汽水是刘桂英从正广和厂联系送来的,整整大拖拉机一车斗。八分一瓶,每人一箱二十几瓶)。其他班组也纷纷效仿。早完成,早放假,盐汽水变成兴奋剂。个把月功夫,平均每个九亩水面的八口大鱼塘就整齐呈现了。       
接着是铺设进水,排水管以及积水养塘的细致活。直到第二年的四月底,二万七千余尾鱼苗,由随塘河用大网兜从老港那里缓缓移来,再用担挑到鱼塘边,鱼苗放养进了鱼塘。
《鱼苗》
 很小,很小,
  青,草,鳙,鲢的鱼苗。
  一桶一兜从鱼箱捞出,
  共有二万七千多条。
生命尽管弱小,
 向自然挑战仍然活跃。
 万头攒动的精灵,
 熙熙攘攘,活蹦乱跳。
  游了,游了,
  进水舒展自由的身腰。
  先是轻身一摇,
  霎时都消逝在浅青的水藻。
  与寸把长的鱼苗比较,
  九亩多一口水塘倒也显得浩淼。
  ………………
  想必来年夏初的拉网,
  满池尽是鱼鳞在闪,群人欢笑…………
  1978.4.27记之
大仓库东面,建起了一排猪圈,猪倌委派给刘桂英,乔凤敏俩人,大田也专门种了一茬胡萝卜作猪饲料。第一批来的是七十多头“苏克”和“约克夏”长腰身洋种猪崽,三十来斤重。刘,乔俩人任务很明确,六个月后出圈的二师兄,体重必须在200斤以上。刘乔二人很用心,把七十多个活宝伺候得团团转。二师兄也占连队的光,吃得比高老庄还尽兴,玉米高粱精饲料,胡萝卜当水果,西瓜🍉 丰收,它也咵嚓咵嚓跟着享福。住的也好,天天猪倌替它们冲棚打扫淋浴,秽物垃圾是肥田种西瓜的宝物。    
六个月毕业了,个个膘肥体壮,超过200斤,场部畜牧组来验收,算下来平均一天长肉一斤三两多。刘桂英,乔凤敏受到场部表扬,也是一连的光彩。       送到祝桥的二师兄大受欢迎,它身胚大,肉板厚,油膘足,出肉率远远高过社员草棚里养出的土种猪(食堂一买半爿毛三十斤烧小肉的就是它)。彼时,把洋种猪当宝,现在你到哪里能吃到真正的土猪肉?      炊事班也在老虎灶那里河边搭了个棚,用泔水,菜叶养了两头猪,滚壮。到辰光了,祝桥请来麻皮杀猪匠,男生围着看他艺术表演:一刀血喷,鼓腮吹气,铛毛开膛。一会功夫,杀猪匠拎着全套下水内脏,张根祥提着十来斤肉走了,我们吃了两顿免费的解馋大肉。    后来鱼塘上养猪,养“白莱克”蛋鸡,不一一细述。
彼时,长兴岛前卫农场大面积种植蜜橘成功,朝阳农场也决定跟风。一连派出果园排长张志敏住在前卫农场学习技术,又要四排长吴健到浙江黄岩去联系橘苗。许海凤带了人到川沙烈士墓剪来几大包法国大叶冬青枝条插种,长大可围住橘林挡风。   
程国树,张八斤多次跟连部说,南汇地区适宜种植桃梨,技术相当成熟,海边风大寒冷,橘树很难存活。并带去考察城北果园。连部也多次向场部反映,场部犹豫不决。恰种下的冬青幼苗也熬不过寒冬,冻死了,场部终于下决心转向。把张志敏召回,再叫他带了几个人到宝山丁家桥飞机场那里的潘园(后都划进宝钢)学习果树栽培技术。     
走了这么段弯路,1977年“三秋”后,以连北为桃林 ,连南为梨园 ,按种植规格开沟堆垄。连队土地面貌为之一变。
不知啥原因,南汇购集不到桃树苗木。1977年底,一排长王鹤春赶到杭州,找到老唐的嫂子,由她找关系买合格苗木。奔波近十天(王住杭大朋友处)才落实(这是他离开农场前办的实事)。.
一辆大交通载着钱增荣,孔繁华,冷云豪,方马可和老唐,提着一袋白馒头,赴杭州运苗木。在杭州住四角一晚的旅社大堂通铺,却趁装货空档两天内,看玉泉巨鱼,灵隐菩萨,飞来峰往天竺,从棋盘山农民茶园里找路到九溪十八涧(冷云豪下山踏空跌翻,幸被茶树挡住),一路“丁丁冬冬泉,高高低低树,远远远近近山,曲曲折折路”。到云栖那里吃了钵头饭,又顺势登六和塔观钱江大桥,虎跑当然不放过,满觉陇,四眼井也去看看。登上高高玉皇山,俯瞰八卦田(山腰里方和钱点着自来火,钻进一小山洞探险)。从白堤平湖秋月乘船到三潭印月小瀛洲,划了条别人系着的舢板到对面花港观鱼,连游客不大涉足的吴山也去看了宋樟……。全靠走,又不收门票,所以花钱无几。早期这段旅行,在我们几个人的旅游史上,有里程碑意义。可惜,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不久,范建平,张勤国,袁伟强,张志敏等人去苏州木渎东山那里,搞来了梨树及杨梅枇杷苗。他们怎么玩,不详。     桃梨苗木都按插好草标的位置栽下了,这才看真是“横竖斜都一条线”!    “桃三梨四”,几年后,一到四月,连队宛如仙境,南面一片粉白,北边一地绯红!   收桃摘梨,大饱口腹,自己去口中生津回忆吧!
如果有人说他吃过甜得恶心的西瓜,你要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告诉他:这肯定是朝阳一连种的!     有权威为证—  高场长老战友,上海大厦雍总,闻讯开了一辆当时少见的皇冠车来一连,装了一车西瓜回去。第二天,他即带了辆卡车又来了。可惜收瓜高峰已过,大家田里搜索,把质量已经下落的收藤瓜给他装了一车回去。老雍激动异常,连连说:上海大厦从来没有收到过你们这样的好瓜!什么台黑,解放,平湖瓜,都没味道了。老外客人吃了眉开眼笑,OK!OK!GOOD!GOOD!供不应求。明年我四分一斤收购(这年卖三分),有多少要多少,锦江,瑞金,和平,静安这些大饭店需要量大着呢!    
连队职工记得最鲜活的,当然是晚上 铃响,带好碗盏饭匙齐聚食堂上班,作为收集瓜子任务,吃挑出来最好最熟最大的西瓜,吃瓜吃到怕吃瓜,实在是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而这瓜,是什么都不懂的我们,仅凭班排长二三十人,挤在小上海车斗里,跑到金山张堰讨教了瓜农几个小时,回来后育秧,移栽,施肥(半夜偷大粪偷得最结棍),管理,用心思种出来的啊!
1977年底组成的连部班子:右起谢弟彪,黃文初,唐勇康,余立成,陈慧珠。    1978年后,由陈慧珠主持工作,她调走后由鲁吉民来连队任职,鲁后升职燎原农场,从川沙调来的姚志尚一直负责连队到1985后。以后连队就处于无政府状态,田块都承包了,也就无专人管理必要了。   
   徐雪南是个追求进步,十分要强的女同志。在极左年代,她背负着沉重的家庭包袱。场部组织对她的态度是冷酷的,即考察,使用,说白了就是你好好卖命干可以,想要改变自己入党不可能。    
她不善言词,在和老唐交谈时,她说的一句话,老唐是记在本子上向上级汇报的:我不管组织怎样对待我,我总会是拼命做的。     
外洋一起过来的,都不会忘怀徐雪南的形象:穿着有许多补丁衣裤,头发桔焦,脸色黑里透黄。基建造房运建材,她总是在应该男生拉车的位置,弓着腰,一步一步往前。一个女同志,却担负着最耗体力的生产连长重任,带着全连职工奋战辛苦劳作第一线。没有人知道,可怕的病魔此时已经开始吞咬着她的生命。     
老唐多次向党委反映,叫一个女同志任生产连长的不公平,其他连队是没有这个先例的。后来,场部把她调去筹建畜牧连,离开了一连。    
过几年,竟传来了“雪南生肝癌死了”的惊天噩耗!    
后又与其同事过的蒋美英曾陪伴徐雪南走过她生命最后时光。“我到病房看她,她已痛得无力说话,只会用眼睛一直盯着我看,肝腹水使她浑身肿胀,肚子高高鼓起……”蒋美英说。    
一个奉献了一生,却啥都没享受过的好人啊!谨此,我们一连全体连友向天国中的徐雪南连长致哀!在那里再没有考察利用对你的欺负!你的音容精神永远延续在我们一连!     
也很奇怪,继任生产连长的余立成九十年代也殁于肝腹水。一并致哀!
是的,我们又看到了那棵树,那棵钱增荣和王群1975年种下的那棵水松树。      
1988年前后吧,老唐与钱增荣和他从老山前线受伤转业的弟弟钱增强三人相约着乘公交来连队寻旧,鱼塘上张根祥热情接待。我们来到住着承包农民工,已日显颓破的宿舍,老钱陡然兴奋起来,指着一棵高过二楼顶,比搪瓷脸盆还粗,树干笔挺,枝丫有序,树形像座宝塔的树,连连说:想不到十几年前我种下的这棵树长得价好!他动情地抚摸着树干,就像亲抚着他宝贝儿子。     
看看防风林那边,已经一棵不剩了,可能刚成材早就伐去派用场了吧。唯独这棵“老钱树”躲过了斧钺之灾,茁壮生长。      
1978年底由云南军垦农场知青发起的“知青要做人”卧轨大请愿(老唐曾两次前往发源地西双版纳景洪地区橄榄坝考察,发起者为几个上海知青),进而引发的全国知青大返城,宣告了乌托邦上山下乡运动破产!风潮所致,人心思动 ,一连也不例外。   
上调是没有希望了,从借调上海工作开始(听说借到煤球店黄鱼车送煤饼的也有),再到顶替病退父母,最后自谋生路,连队人越走越少,至于归零。   
1985年前后,老唐带学生来农场夏令营。在场部药厂宿舍与黄玉庆,吴宇琪几个女生交谈,在场部遇到刘兴龙,陶林柏,孔繁华(在派出所)等人,还据黄文初指点,到家属宿舍找到赵建国,易洁娜夫妇家,他们不在。黄还指着远处路边一幢独立小屋说那是蒋荣金,邓海萍夫妇家。再到一连,只有姚志尚(未曾谋面,他112室宿舍床让我睡了两天)在监管着一些农民工。  
  桃树梨树仍在笑海风,却再没有一个知青,这,还是我们一连么?
1996年8月,寓居香港的七四届姜瑞芬会上海找到闺蜜陈霞芳,提出非常想去看看二十年前生活过的一连。其时正在东海出租的李敏叫上顾凡心,一行四人又踏上了魂牵梦萦的土地。      
太珍贵了!感谢他们这次一连之行,为我们奉献了1978年后一连的最后影像资料。
九十年代初,农场就用承租形式把大部分土地转让给愿意每亩地每年上交200元的私人经营(奶牛场,畜牧水产这些单位,要保证玉米青饲料供应,还控制着由农场管理),正经点的种8424西瓜,蔬菜,黄豆等高产值作物,不二不三的人竟偷偷种植大麻,罂粟这些违禁物品!姚志尚也早已回川沙办他的五金厂去了。枉有土地,房屋的连队,早已停止正常发展,无可奈何一步一步堕入它的末世。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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