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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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忘的一次探亲路

时间:2017-10-10来源:知青博客 作者:张东梅 点击:
那是我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十团二连第二年 (1972年) 夏天的夏锄时节,全连都在麦场边四号地会战铲大豆。午饭不久,我的右下腹部剧痛难忍,疼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是上海的知青施德润赶紧过来,把我背到地头送水的马车上,紧急送往

 那是我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十团二连第二年 (1972年) 夏天的夏锄时节,全连都在麦场边四号地会战铲大豆。午饭不久,我的右下腹部剧痛难忍,疼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是上海的知青施德润赶紧过来,把我背到地头送水的马车上,紧急送往师部医院住院治疗。医生诊断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把阑尾切除,我难过的哭了……
手术的前一天连队领导派尹凤梅来护理我。患者家属一栏是事务长赵汝彦签的字。手术后刀口愈合不好,本来是手术后七天就能拆线的,我却住了一个月才让出院。出院后在连队休病假期间,食堂的崔桂清每天给我送病号饭(也就是面条儿、面片儿、嘎哒汤)。
那时,每天大家都上班儿下地干活儿,只有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可难受了,特别的想家……(我后来曾写过,我们都才是十几岁的孩子,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还没学会,就要独立去面对这茫茫人海,大千世界……)大部分文章都是赞美知青,“朝气蓬勃,乐观向上,自信自强”岂不知他们也有懦弱,不甘和无奈的一面……
一天上午我在宿舍偷偷哭鼻子的时候,恰好被窗下路过的郭会计看见了,他趴在窗台上关心的问我:“咋的啦,想家啦,想家就请假回去看看嘛!”可能是他向连队反映了我的情况,第二天连里给我十五天病假,通知我去连里领了十七元病假工资。(休假开50%)平时开32元,寄回家十元,伙食费十二元,零用十元。住院期间花费多些,医院的伙食费也比连队贵,尽管不买贵的菜也是捉襟见肘,不够用的。早已透支啦。     
准假后,我高兴极了,背着个黄书包儿,怀里揣着这十七元钱,里面有从食堂偷着带出来的几个馒头和咸菜嘎达,就乐颠颠的搭送粮的汽车出发了,很快就到了双山火车站。到售票口一问,从双山到鸡西的火车票一共十九元多。我还差两元多呐,我可傻眼了,急得不知咋办才好。
 “检票啦!检票啦!”随着车站工作人员的喊声,人们都涌向进站口检票上车。我急的不得了,汗都出来了,赶紧从没人看到的入口跑进站台,我第一次没买车票就挤上了火车,归家心切顾不了那么许多了。由于是农忙季节,车上的人不是很多,我找了个座位坐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里不是个滋味……就是不踏实。
火车开到了讷河站,就开始检查票了我心里“呯”“呯”的跳个不停,好像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紧张的要命!我随着一些没买票的人被推搡到餐车边儿上的补票处。列车长在那儿补票。列车长是位五十多岁的慈祥老人,鬓角已有些许白发了,他为那些人补完票了问我:“你是下乡的?”我点点头。“为啥不买票?”我哽咽着说:“我刚刚做了手术,病假工资少,不够……”还没等我把话说完,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马上改变口气说:“别难过啦,孩子,我儿子也是下乡的,他在四十七团(大西江),我还去过呢……”然后就关心地问我兵团的学习、生活等情况。还问我吃饭了吗?我赶紧说吃了,其实哪吃啊?心想,她不让我补票就无可无可的了,哪还有奢望人家管饭呢?也许是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原因吧(我是遗腹子,爸爸去世后才出生的。)就觉得她像父亲一样的亲切……看他不提补票这个茬了,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也不觉得害怕了,这时才觉得困劲儿上来了,我趴在茶桌上就睡着了。
火车经过一夜的运行,天快亮的时候,听到列车的播音喇叭播报,快到哈尔滨啦,那时我还没买得起手表,不知道火车走了几个小时。乘务员忙的打扫车厢卫生,性急的旅客背起了背包,我的心又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因为我担心咋出车站检票口啊?我赶紧去找老车长。他说我是负责从加格达奇到哈尔滨这个路段的,再往那边走就不归我管啦,你跟着他们从通勤口出去吧,他指着两个穿铁路工作服的人对我说,上了那个车自己想办法吧。(我必须要在哈尔滨、牡丹江换两次车才能到鸡西)。我含着泪向老车长告别,庆幸遇到了贵人,却连说声谢谢都没说出口……后来每次想起这些就自责和难过的不得了。       
第二天上午,在哈尔滨火车站等了四五个小时就检票了,我买了一张站台票,上了开往牡丹江的火车。(是那两个师傅告诉我的办法)一上火车我就去找列车长碰碰运气,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这是个年轻的女列车长,丝毫没有恻隐之心。还板着面孔拖着长腔说:“你们这号人我见得多了,你骗不了我。你们又不是插队的不开工资,凭什么不买票啊?都像你们这样钻社会主义空子,占社会主义便宜,挖社会主义墙角,什么觉悟哇!不行!补票!”训斥的嗓门一声比一声高,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手插在口袋里,手心都出汗了。紧紧的攥着那16元钱,心想,她要是翻我的兜咋办?她要把我撵下车咋办?要是往连队打电话咋办……心里忐忑不安的做着无数个假想……
唉,我叹口气!我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随便你咋发落去吧!最后她上下打量我一下,可能看出我黄皮拉瘦的可怜样,不耐烦的说:“那你也得补个半票吧!”我谎称就六元钱,心想说啥也不能拿出这十元大票!我补了一个五块八的票完事儿了。晚上九点多火车到了牡丹江火车站,一问没有开往鸡西的车了。要等到明天下午才有车,我一算,要等到明天后天半夜才能到家。又上火了,嗓子干疼,两眼冒金星,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赶快到候车室躺会儿歇歇吧!
侯车室里人不太多,有等车的,有下了车没走的,有东倒西歪打盹儿的,还有两个一边挠痒样一边儿打呼噜的乞丐。我找了个空椅子躺下了。也许是累了,困了,饿了。半个馒头没吃完就睡着了……
突然,被胳膊上的钻心的刺痒弄醒了,我下意识的朝胳膊上抓了一把,手上竟有血迹,我仔细一看,天哪!只见椅子上的缝隙里有大小不一的圆圆的虫子在爬,(我不认识那虫子,是第一次看见臭虫)我吓得跳了起来,赶紧用手在身上拍打,生怕虫子钻进衣服里面,旁边的人也不住的拍打骂娘!都是要饭的人带来的……经过这么一折腾,也不困啦,找张旧报纸,铺在地上坐会儿吧,冰凉潮湿的水泥地凉极了,拔的屁股生疼。没办法只得在站台前的窗口来回溜达,驱赶着寒冷和困意。
从候车室的窗口往外看去,时不时的有拉煤的货车驶过。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煤矿偷爬火车的情景……(小伙伴们趁火车没开之前偷爬上去,往下扔煤块儿,等车减速时再跳下来)想到这儿,我就从火车站栏杆儿缺口的地方钻到站台上去,站台上就一个中年人,拿着一面绿红黄三色小旗(在车站边儿长大的我,知道那是打小旗的)他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我怯怯的叫了一声“大叔,(不用装也是可怜的样)我说我妈有病了,我急着赶回去,没有车啦,你让我搭拉煤的车吧,谢谢你啦,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扯蛋!你一个女孩子能坐那个车吗?又脏又冷还不安全,快出去吧!”说完就不搭理我了,我倔强的站在那就不走!站台上风很大,吹透了我单薄的衣服,好像吹到我的骨头里,我的身子在微微发抖,那我也不离开!一会儿信号灯亮了,一辆拉煤的车进站了,打旗的人摇晃着小旗儿和车上的人打招呼。(每辆货车的后面都有一个小车厢,好像是押运的人坐的)。货车加了水,火车头拉响了汽笛,哧哧的喷着雾气。看样子就要开车了,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啦!抓住他的胳膊求他,他说这孩子真犟,快上去吧!这个车是上密山的路过你家……我来不及感谢就飞也似的上了守车。手捂着胸口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我又遇上了一个好人!                       
货车不同客车,到了大站就要停好长时间再开走,就这样慢吞吞的经过大半夜又一整天的时间,火车终于到达了鸡西火车站。但是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这里离我家穆凌矿还有三十公里的路程,虽然通火车和汽车,但是我一路逃票啃馒头,喝凉水,不就是要省下这十元钱吗?孝敬老妈,瞒着她我做手术的事情,不让她担心啊!都快到家了,说啥也不能破开这十元大票了,想到这儿咬咬牙!决定徒步走回家去!
也许是快到家的原因,人也有了精神,身上也有了劲儿了,说走就走!顺着公路,甩开胳膊,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了。
煤城的夜幕渐渐的拉了下来,轻轻的晚风吹在脸上还很凉爽,倒有几分惬意……路上的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少了,我也顾不上害怕啦,只管闷头往前走,路边的草丛里时不时有野鼠窜出来,吓我一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越走离家越近了,不管家有多远,都能走回去!饿了把最后半个馒头啃了,渴了捧点儿沟边的水喝,脚起了血泡,坐下来刺破了歇歇再走,就这样走了大半夜,终于到家啦!当我敲开家门的时候,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了………
等我昏睡了两天两夜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妈妈含着泪在念叨:“不回去了,不回去了……”我从兜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十元钱放在妈妈的手里……
多年以后,不论乘座什么样的现代交通工具回家探亲,都会想起这次心酸又难过的探亲经历!
莫道世态多炎凉,
人间处处有真情。
正是这三天三夜的探亲路,让我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感恩那个不知姓名的老车长,感谢那几个不知姓名的铁路工人,感恩所有帮助过我的人,点水之恩,涌泉相报!愿好人一生平安……
索达吉堪布曾说:“苦才是人生!”就看你如何面对这个
苦。
位高权重也会一落千丈,
以身相许也会水火不容。
阖家欢聚也会曲终人散,
寿比南山也会撒手人寰!
这就是“人生自苦”,苦难和艰辛伴随着我们成长,磨练了我们的意志,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财富,也正是经历了这些苦,我们才学会了如何笑对人生。
因此我对那个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无怨无悔!
 
作者简介:
张冬梅,1969年 8月22日下乡到黑龙江省建设兵团五十团(后合并四十九团)。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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