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往事

来源:南定河原创 作者:南定河 时间:2024-07-28 点击:

作者(右四)与知青朋友

往事如过涧白驹,但一生中总有一些忘不了的岁月,印象深刻。
 
我们这一辈,逃夜是一种非同寻常的顽劣行为,我的第一次逃夜发生在我15岁那年,那一年我住在四平路562弄。
 
那是1968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正在进行中,学生已无心上课了,社会上大行其道的盛行着拜师练武之风,弄堂里的小伙伴“猴子”跟着我一起拜了天宝路274弄的“大头”为师。
 
猴子大名叫毛恒昌,他是1960年从闸北大统路跟随养父母搬来我隔壁的隔壁,我们一见如故地就这么成了拜把子兄弟。
 
涉世不深的我们特崇拜大我们2岁的师傅大头,他承诺好久了要给我一枚漂亮的毛主席像章。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1968年盛夏的一天,大头来找我去跟他拿像章,我身边的猴子也屁颠屁颠的跟着我们一起去了。
 
用不了半个小时,我们三个人就来到了周家嘴路通州路路口的上海汽车修理二厂,这里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已经聚集了不少三五成群的工人。
 
原来当天是上海交运系统革命委员会成立的日子,这在当时是一个大事件,下午两点一过我们一百多人分乘四辆大大小小的卡车敲锣打鼓的就出发了。
 
我们三个人跟着一个满脸大麻子的造反派头目坐在一辆两吨卡车上,大头叫麻子“陈师傅”,我们这辆车开在头里,大鼓大锣在第二辆四吨卡车上,再后面还有一辆一吨的三轮卡车,最后跟着的是一辆和我们一样的两吨卡车。
 
我们的车队沿着周家嘴路、吴淞路、外白渡桥、外滩、延安东路、西藏南路、淮海中路直到襄阳北路右拐弯最后停在了襄阳北路新乐路附近,沿途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坐在车上的我一路都非常兴奋,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大规模的注目礼,当然更高兴的是陈师傅答应一会儿给我们发毛主席像章。
 
新乐路82号,当年上海汽车维修公司革命委员会就设立在这个精致的院落里。
 
刚刚成立的上海交运系统革命委员会设立在新乐路82号,这是一个三层楼的建筑,很精致的小洋楼在一个很精致的院落里。
 
前来热烈祝贺的单位络绎不绝,我们等了不少时间,才进了这个花园别墅,只见三楼阳台上站着一长溜人,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笑容,检阅者里面除了上海交运系统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成员以外,有人认出了市革命委员会的叶昌明、陈阿大等人也在其中,此刻他们正踌躇满志的接受着属下各单位人员虔诚的朝拜。
 
我们这些赶过来表示热烈祝贺的进了大门,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呼喊热烈祝贺的口号,一边向三楼阳台行注目礼,我们队伍里的麻子陈师傅和上面认识的人还大声打招呼,上面传来亲切的回应,“是汽修二厂的同志们来了,大家好!”
 
接下来我们这一百多人有序的在楼前小空地上转了一个圈,还是从进去的大门原路返回,里外里也就花了15分钟时间,朝拜就结束了。
 
今天的新乐路82号已经成了一个酒店。
 
最上面的三层楼阳台就是当年造反派们趾高气扬的地方。
 
从公司革命委员会朝拜出来,襄阳北路上人如潮,都是一个系统的同事们,认识的不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部分人兴奋的不想回家,汽车附件厂有人邀请陈师傅带队今晚去他们那里聚聚,我们的大麻子陈师傅欣然应允。
 
于是乎我们汽车修理二厂的分成了两拨,一拨人马回厂,一拨人马随陈师傅去附件厂仓库,陈师傅还特意把大头我们三个人一起叫上跟他走。
 
我们三个人都还没有拿到毛主席像章,都是懵懂少年对眼面前这风起云涌的世界充满了新鲜感和好奇心,于是也蛮兴奋的跟着陈师傅,我们十多个人,分乘了一吨三轮卡车和二吨四轮卡车,两部车载着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建国西路靠近太原路的上海汽车附件厂仓库。
 
仓库坐南朝北,地方不是很大,我们去的时候厂里工人也差不多都下班走了,于是附件厂的两个人作为东道主忙着炒菜煮饭,为我们准备晚饭,我们十几个人则坐上两吨四轮卡车去兜风。
 
车子沿着建国西路拐向岳阳路,在这里我看见了“中山医院”的行路指示牌,住在虹口区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中山医院在这个方位。
 
我们的两吨卡车在肇嘉浜路一个右拐直奔徐家汇而去,大人们津津有味的谈论着脚下这条肇嘉浜路的前世今生,曾经的一条河被填埋成了眼下这条种满绿化的漂亮马路,赏心悦目。
 
很快就到了当年徐家汇最大的商场上海市第六百货商店,门前的马路上停满了电车,当年这里是15路和26路电车的终点站。
 
一路上车上的这些造反派也没有碰到可以大展拳脚革命行动的机会,于是索然无趣的再回到建国西路汽车附件厂仓库,肚子饿的咕咕叫,东道主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我们头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集体食堂,虽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但那个困难年代能够不花钱吃到饭已经偷着乐了,所以我们吃的很香,吃饱就好。
 
盛夏的夜,上海人都习惯纳凉,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和三个小屁孩,有一搭没一搭的三五成群聊天摆龙门阵。
 
陈大麻子有一个狗头军师三十多岁说话口吃的严重,大家伙叫他“叼子”,这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坏水。
 
叼子给陈大麻子提议,今晚闲着也闲着,不能白白的闲着,何不去搞一些革命行动。
 
接下来叼子说他知道维修公司走资派陈玉莹的家庭住址,今天大家去把她抓过来教育教育好不好?
 
陈大麻子今天的精神一直都在亢奋状态中,于是头头拍板群众响应,一拍即合群魔乱舞的就这么出发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们的两部卡车很快就来到了虹口区三角地菜场附近的南浔路塘沽路的一条弄堂口,里面都是石库门宅院。
 
这批人下车的动作堪称一绝,瞬间每人提溜着一根根钢管和木棍,跟着叼子就往弄堂里冲,我和猴子一个人拿了一根30多公分长的小木棍,紧紧的跟在后面。
 
叼子确实厉害,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在这些长的差不多模样的石库门里居然直接带队杀到了“走资派”陈玉莹的家中,熟练地翻墙入院,敲碎了大门旁边灶披间的一块玻璃,手伸进去就打开了大门,众人一拥而上,瞬间挤满了楼梯,那个时候没有娱乐没有电视机,人们都早早的睡觉了,房子里面的人从睡梦中惊醒,神情紧张的望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除了我和猴子,我们上去的这些人都戴着钢盔或藤帽,臂上清一色鲜艳的袖章,上面印着上海工人造反队字样,就连大头也戴了一个红卫兵袖章,再夹杂着上下楼梯时不锈钢钢管碰撞的声音,我算是近距离接触了那个年代革命行动的众生相!
 
这一次所谓的革命行动,干脆利落迅速,前后也就几分钟,走资派陈玉莹就被带上了车,我和猴子落在后面还在吃力的往车上爬呢,车子就已经迅速发动蹿了出去,好家伙差点没把我们给甩下车。
 
就这样还轮不到我们有埋怨,陈大麻子拿过我们的小短木棍,狠狠地挖苦批评了我和猴子,呵呵,烧火棍还比我们的家伙什得劲,两位小兄弟搞的什么?大头也跟着这些造反派对我们表示了恨铁不成钢的鄙夷不屑。
 
夜深沉,我们回到了建国西路汽车附件厂仓库,立了头功的叼子神采飞扬的押着陈玉莹来到了食堂,先是对她一阵“义正辞严”的训斥,食堂里灯火通明,这个时候我们才看清楚了陈玉莹的长相。
 
她五官端庄秀美,皮肤白皙,眼睛里有着坚毅的光芒,叼子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树枝条,一鞭子抽打在她圆润的屁股上,她才夸张的“哎呦哎呦”起来,看得出她已经有了丰富的抗争经验。
 
叼子那一鞭子下去的同时,说时迟那时快几个造反队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掏了她的两个裤兜两个衣兜,成功了,于是乎叼子也不再下手,而是东拉西扯继续吓唬着面前的这位美人儿,大家先后散去。
 
在院子里,众人把搜刮来的钱都交到了陈大麻子手里,一共是37块多。
 
已是子夜,我们这群人又出发了,有钱了有钱了,去寻找宵夜的地方,徐家汇,静安寺都去了,那个时候晚上诺大的上海滩难觅一个饮食店,反正都是公家的汽油就到处转呗,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是在乍浦路桥堍寻觅到了当时上海滩唯一一个通宵营业的饮食店,多亏了那个时候晚上拉蔬菜的人力车要艰难的上下外白渡桥和里白渡桥(乍浦路桥),于是这里保留了唯一一个通宵服务的温暖小店。
 
我们是当晚在这个店里消费的最有钱的主,每个人一碗小馄饨一盘生煎馒头,小二十个人花了差不多十块钱,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当晚叼子自告奋勇在食堂里通宵看管陈玉莹,我们都去了门房间警卫室,他们家的警卫室里面有很大的一个房间,专门让值班或执行任务的纠察队休息用的。
 
我记得躺下去的我们睡不着,大家议论纷纷,担心叼子不要在美色面前图谋不轨,他们谈论这些事情兴趣盎然眉飞色舞,全不顾及在场的还有未成年人。
 
第二天一大早,这些造反派就押着陈玉莹回到了周家嘴路上海汽车修理二厂,这个厂有两处厂房,昨天我们是从靠近通州路的二厂出发,今早回到的是相聚两百米左右靠近海伦路的二厂另外一处,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室,食堂就在地下室里。
 
陈大麻子指挥让陈玉莹在食堂门口低头认罪,引来了许多群众围观,这是一个无法无天年代,我深深地同情着陈玉莹的昨夜今晨,这件事情一直在我心中耿耿于怀。
 
直到两年以后,17岁那年,我要去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七团去上山下乡了,我依然忘不了那平白无故被拉来拖去的“走资派”陈玉莹。
 
出发的前一天,我鼓起勇气来到了南浔路塘沽路,根据那个晚上依稀记得的印象找到了陈玉莹的家,开门的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她怯生生的看着我,听了我的来意,她对那个夜晚的记忆已经模糊,原来那个动荡年代,她的家类似于那一夜的惊扰,并不仅仅一次二次。
 
我为那一夜参与了对她家的惊扰诚恳的表示深深地悔罪,那天就她和妹妹在家,慢慢的她不再警惕,还把我让进了屋。
 
很快我就搞清楚了,接待我的这个姑娘叫赖馨惠,家里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此时她的父母已经平反并已恢复了工作,从墙上挂着的照片来看,父母都是堂堂正正的革命干部,这是一个幸福的七口之家。
 
我们聊社会聊文革,因为三观相同,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还互相赠送了照片。
 
云南兵团知青二年才有一次探亲假,1972年5月份我第一次回上海探亲,曾经去过南浔路,陈玉莹他们一家已经内迁四川德阳支持三线建设去了,从此便没有了他们的消息,虽然只是人生偶遇,但我的心中始终忘不了革命干部陈玉莹,还有她的美少女四姑娘赖馨惠。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四十多年一晃而过,人到晚年的我每天坚持在全民K歌上唱一首歌,同时也结交了不少歌友,其中一个叫做小莉的看着就是很眼熟,虽然相隔四十多年,她现在的照片就是和当年的赖馨惠相似度很高。
 
这是当年美少女赖馨惠,越看越像现在的小莉。
 
这是全民K歌上的小莉,越看越像当年的赖馨惠。
 
于是我试探着和小莉沟通,果然她就是当年上海南浔路的赖馨惠,茫茫人海,正所谓“缘分啊”。
 
2018.12.23日我去俄罗斯旅游归来特地在成都转机待了四天,23日那天,馨惠早早地等候在成都双流机场,六十二岁的她依然貌美如花,我一出机场她热情洋溢地直接把我接去了她府河音乐花园豪华的家,手脚麻利地亲手烧了一大桌美味佳肴让我大快朵颐,俄罗斯旅游回来的人都知道俄罗斯团餐老四样,萝卜白菜土豆卷心菜,说实话,肚子里的油水都烤干了,赖馨惠算是让我彻彻底底的改善了伙食,切切实实的让我感觉到了成都的温暖。
 
第二天我和成都知青朋友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她老不放心怕我找不到家,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直到我们知青共进晚餐结束她赶紧的来接我回酒店。
 
其余几天馨惠天天早晚陪伴,感谢她每天开车带着我去成都各地游览风景名胜,她是我最贴心的地陪导游兼司机。
 
她刚刚从处长的岗位退下来,因此有一点财大气粗,常常慷慨解囊请我吃各种各样成都名菜,还悄悄地抢先一步给我三天酒店住宿结账。
 
26号那天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在双流机场!她和她的妈妈陈玉莹一样,都是貌美如花又心地善良的人。
 

 (编者注:原标题为《文革往事》)

 
(晓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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