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部的故事(之5.6.7.)

来源:原创 作者:郑良 时间:2020-10-14 点击:
修理部的故事五
<大兴徒弟和外快徒弟>
这两个徒弟都是一个叫小任的朋友介绍来的,每次都声称是她的亲戚,后来才知道她也是受人所托,因为小任是个热心人。
大兴徒弟是个刚从乡下上来的小伙子,老实,俊朗,可是完全没有基础。我总不见得从电压电流二极管教起吧,便让他先去读上岗证书,如能掌握基本的电子知识再来。
不料刚过两个月他又来了,说已经考出具有开修理店资质的合格证书了。“啊?你在哪读的?”“劳动局办的技术培训班呀。”切!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我接过证书翻来覆去,没错,货真价实!瞬时傻眼。
“两个月能读点啥,你们不考试吗?”“考的。不过,考前先对答案,谁都能过。因为他们承诺收了学费就包通过,通不过就跟着下一批免费读,直到通过。”
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一种行业将要崩溃的感觉,还有我的技师证即将等同手纸的感觉。
我只能也信守承诺将他带在身边,有活时边修便讲解,空闲时就教他什么是电压什么是电流,什么是二极管……没办法,想当初我也是一张白纸,师父也是这样手把手地教我。
半年后他突然不辞而别,据说在虹镇老街开了一家小小的店铺,从事简单修理兼出售拼装电视机,货源是从那些走街串巷的手里低价收来的,然后用半年来学到的一点点皮毛将有故障的机器能修则修,修不好就拆拼出一台好的来出售给租房子住的外来客,据说温饱有余。
像换机壳、换显像管这种我们极少干的活,他反倒干得麻溜的。
这件窝涩事还在耿耿于怀呢,小任又介绍一位女“亲戚”来跟我学修录像机,我说上次那个亲戚太大兴了,这次我说啥也不敢带了,她却说人家是慕名而来的。虚荣心被恭维得熊熊燃烧起来,遂豪迈应道:那好,决定再上你一次当。
哦哟这回小任可算是给俺送福利了。如果上次那个算大兴徒弟,那么这个就算外快徒弟了。
她来自扬州,漂亮,同事们称她小扬州。小扬州原先就是在职业培训机构里专门讲授彩电原理的,从本角度讲,她甚至比我们店里的许多师傅都强,肯定比我强。来上海发展后暂时落脚在中央商场,可是上海不缺修彩电的而是缺修录像机的,于是她就托人辗转找到我了。
这个徒弟真是外快,比起那个大兴的来是天壤之别。她本有强大的电子原理基础和动手能力,还特别聪明,一讲就懂一点就透,往往是她帮我一起迅速搞定柜台上来修的彩电,多出的时间我就跟她讲讲录像机,很快她就在中央商场站稳了脚跟。
光懂原理当然不够,许多实际问题还需靠经验来解决的,她还会来电咨询。一次她问:一台索尼的,画面有周期性噪声带,伺服系统和磁头、走带都没问题,怎么办?我知道这是索尼的一个通病,日本机器普遍有新颖精巧但耐用性差的特点,尤其索尼的许多毛病都来自它对精度的苛刻追求。便叫她看看是不是无刷电机的转子因为垫片磨薄了而擦碰到了定子线圈。一会她就又来电说师傅你简直就是神了。我知道那是马屁,不过嘿嘿,味道蛮好。
还有一次快下班了,她来电询问:松下单放机本来是电源坏了,已经修好,为什么试放时只有声音没有图像?好半天没找出原因顾客等不及只好留下机器先回家了。 哈哈,问对人了,这个现象当初在我们店里还是我先发现的呢。我问她是不是试放时机盖是打开透光的?盖上就好了,因为本机使用了较多的光敏元件。她说啊呀我还用台灯照着呢,现在已经放货架上了,早知道盖好后再试一下就好了。你看,小扬州是不是有幸遇到一位好师傅?
不料她第二天就来电说,上班时发现机器已经在昨天晚班时被他们值班经理叫顾客取走了,发票存根上写着没图像是因为磁鼓坏了,加收客户400元!
“师傅,这种人的心怎么这么黑啊,我不干了!”
说走就走,小扬州应聘去一家家电贸易公司当了一名内修人员。说好试用期3个月。上班第一天就来电:“今天我把前任留下的几台彩电全修好了,3台录像机修好了两台,还剩一台L15是显示屏全亮,我不知道该怎么查?”这种故障极少见,但我遇到过一次是显示屏坏了。于是让她来一趟,我这里机器多,先借一个屏给她拿去试试。
结果您猜怎么着?人家公司仅一个月就提前给她转正了。后来还给她办了人才引进落了户口分配了住房。这丫头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俺这所谓的师傅也面上有光。



修理部的故事六
<上去和下来>
过来人都知道,回城不几年时,上海各单位纷纷开展“青工政治轮训”,公司就顺势开办了职工学校,为提高员工素质,除了政治轮训还开文化班和业务班。教员则在本公司里抽。
不知怎么看上我了,因为当了老师再报考大学容易被批准,我就告别了修理部去公司宣教科报到了。
扯淡本就是本人所长,去学校工作了才知道,这个专长疑似好处不少,同学们反映:就喜欢听郑老师的课,不打瞌睡。 呵呵,是听我扯淡吧。
渐渐地,人们把郑老师改口叫成了郑校长。虽然公司并无此任命,但我确实是学校的第一负责人,开个玩笑不算篡党夺权吧,我不介意就是了。
一天一位来学校办事的基层书记竟然叫了我一声郑科长,我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宣教科有科长,而且身子骨硬实着呢,你这不是坑我么。
书记嘴一撇:“郑科长装得倒挺像,还保啥密呀,红头文件都发到阿拉中心店一级了。”
我赶紧去向科长问个明白,她笑笑说:正要找你谈呢。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我。这是一份区里的批文,意思是批准公司提名,任命我为本公司宣教科副科长。批文本身有文件编号当然算文件,而且上面的标题用的是大号红字,哦原来红头文件就长这样啊。
我一直以为我是公司暂借的,心心念念想等大学一念完就回修理部去,怎么干着干着就在沙家浜扎下了?我问科长:“怎么不先征询本人意见呢?”科长说:“是升你又不是降你。一般都不事先告知的。” 就这样,一颗螺丝钉被拧在这儿了。
当官真的好难,或者说我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
有一次要处理一名员工,因为她在社会上请人代考初中文凭露馅了。当调查材料往我面前一放时,我有点晕——我家在文革中被整得好惨,最恨就是人整人。
可是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到这地步已经不能眼开眼闭了。我把女职工约到学校,跟她交流一下看法,不料她却爽气得出奇:这事是我不对,错了就该认罚。态度真好,我也爽气,立即给他们单位打电话,象征性地扣了她一点奖金,并祝她下次考试顺利。
这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她突然说你真的不认识我?我们是中学同学呀,你老婆叫某某,跟我是小学同学。
啊?怎么不早说啊?
她大笑起来:我要早说不就为难你了吗?哈哈哈哈。我被她笑得无地自容,竟然有个这般豪爽的女同学在同一公司供职我却不知道。
有了这次经验,我告诉自己,文革害了一代人,员工考试困难不能都怪他们本身,能不罚就不罚吧。不久,又遇到了一个代考露馅的,这次是我的原单位电视机修理部。
修理部有个姓J的党员,当过兵做事特别顶真。他向我反映:参加市里的职称考试时小Z没去,他的位子上坐的是个陌生人,希望公司调查。又是揭发!可是出了问题就要处理是我的职责。我调来了卷子,确认了不是小Z的笔迹,再找他谈话,他还仗着跟我熟死不承认。我只能跟他摊牌:你讲不出考试题目,讲不出试卷有几张,我这里却有一张写着你名字和考试编号却不是你笔迹的试卷。你再死扛叫我办不下去等到矛盾上交我就帮不了你了。他这才认错。于是我以公司宣教科的名义发了一个通知给修理部:小Z认错态度诚恳,决定再给机会,不予处罚。本次成绩作废。
后来在我当修理部经理面对困难时小Z是力挺我的哥们之一,此乃后话。
终于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返回修理部去,尽管此时我已经被评为市职教先进个人并受到了市领导的接见。
那是一次在课堂上,我刚阐述完社会主义的6大特征,突然有位学员在座位上发问:“社会主义有没有阴暗面?”
虽然备课时已预设了可能的提问,但意外还是不可避免了。我迟疑了两秒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那好,请老师举例说明。”乖乖,来者不善啊!
举例?这还不陷入纠缠不清的就事论事中去?自信还没那么低能。于是便大大地板书了两行字:“社会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性质”。在大家都认同了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后,我开始说明:一种社会形态中难免会有其他性质的事物存在,比如,在我们的身边有共产主义战士雷峰,也有剥削、迷信、腐败等资本主义和封建性质的残余与渗透,后者就是你看到的所谓阴暗面,不信你看,它们与前面所说的六大特征都无关联。
“不善者”渐渐收起了得意,轻轻点头。 
次日,公司党委找我“聊聊”,“顺便”仔细询问了事情经过以确认我未胡说八道。
他妈的怎么哪都有告密的!一丝不祥掠过。想起父母都是曾为共和国出生入死打鬼子的老革命,结果一个冤死在史无前例的动乱中,一个也被奸佞诬陷饱尝监禁之苦。又想起下乡时我最好的兄弟在我背后造谣戳刀,不禁不寒而栗,再也不敢与官共舞了!趁着还未被撂倒赶紧脱离是非地。
并非只有惊弓之鸟才讨厌躲在阴处施冷的惊鸟之弓。我鄙视阴暗小人!
跟公司磨叽了半年多,终于辞官逃回到了修理部,在相对纯净的技术领域中畅游,乐在其中。



修理部的故事七
<吃饱撑的>
   社会要发展,优胜劣汰在所难免,有些行当一蹶不振,每况愈下,比如我们家电修理。有些行当则人才辈出,方兴未艾,比如偷车。
    因为我总是买车,所以总是骑新车;因为我总是骑新车,所以总是买车。
    我们修理部的楼上有好多公司,所以门口停放了好多自行车,所以引来了好多贼骨头,所以也丢过好多自行车。
    一位刚修好电视机的顾客又骂骂咧咧地“拉差头”(打的)回去了。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师傅就是棒,不过一刻钟,换个“小炮仗”,趴窝多日的病机当场就有声有色地唱起来;也不得不承认,门外的贼更是棒,就这会儿工夫,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楞把他的自行车给“拐”走了!
    不是新车,也不是名车,不过总能换上几个子儿。
老J是老党员,当过兵,做事一本正经,做人一根筋。
只因同事大都丢过车,就连店里的三轮车都未能幸免。老J咬着牙丢下话来:抓不到偷车的贼骨头就不姓J!
    这一日,原本与平常一样,忽见老J扔下手中活计,箭一般从店里射到了街上……待大家缓过神来,剧情已经告一段落。
    据目击者说,一贼骨头刚把车锁撬开,拿着家什的右手就被老J牢牢掐住,大喝一声扭到了背后。好个老兵,一招擒拿手干净利落来个人赃并获!却不料此贼左手还有家什,回手抡起短钎照老J劈面就是一记。老J一个躲闪不及被击中侧脸,右耳根撕裂,顿时血流满面。另有同伙过来一挤一撞,贼骨头挣脱了。
  路人和同事们围了上来,有的打110报警,有的把那辆幸运的新车保管好,有的用手巾替老J作临时包扎。而老J却还在四处寻觅。猛地,他伸出“血手”,从围观的人群中揪出一个乡下小孩来,老鹰捉小鸡一般拎起来一把扔到修理部里去了:“我老早就盯牢他们了,这个是望风的,还有三个大人逃脱了。”
装得再无辜,小孩就是小孩。在修理部里被修理了几下后小望风全盘招了供:“是,是他们偷的,呜呜,偷了好多,呜呜,我能找到他们,呜呜呜……”
老J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干硬发黑,总算血不白流。
一片“喝彩”声中,来了一位胖警官。从警署走过来五六分钟够了,可他20分钟才姗姗来迟。原因是警车正好出警了,所以要侯着征用一辆正好路过又正好空着后座的摩托车。
警官命嗦嗦发抖的小孩解下鞋带裤带拎在手里,了解了一番后威武地把他带走了。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半小时后,车主出现了。当别人告诉他刚才那惊险一幕时,他竟一脸的不屑:“喔哟不就3百块一部脚踏车么。”昏古起。
几天后,有好事者去警署打听到:破获了一个偷车集团,赃车赃款缴了不少。
一个星期后,老J的耳朵愈合了,不过缝线吊瓶打针吃药花了他不少。单位领导说:“不是工伤,医药费自理!”
就是吃了饱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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