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有把她嫁到罗溪山上去，在那个九古洞里‘享福’，才晓得是么个味道”。儿时，见到街头几个爱嚼舌根的女人，远远地指着一个敢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抗婚的姑娘，交头接耳地如是说。 懵懵懂懂中，我第一次听到罗溪这个陌生的名词，心中推想：这个叫罗溪的地方，应该是在很遥远的深山老林里，并且肯定是穷山恶水之地。 我家隔壁有一间善治妇科，兼治百病的草药店，比较有名。某一天，在就诊的人群里，有几个上戴彩色头巾，身着花花绿绿民族服装的女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感觉很新奇。只见她们完事以后，从肩上挎着的，同样是由花花绿绿的家织布制做的背袋里，掏出几个海碗一样大的糍粑相赠郎中，把我的眼睛都看绿了。在饥饿的年代里，这糍粑多诱人啦，何况是这么大一个的糍粑！ 听大人们说，她们来自罗溪山上。我心里又在猜测：这个出产大糍粑的罗溪，应该是一个非常富饶的地方吧。于是，这个让我既悟不清，又捉摸不透的罗溪，在我的童年世界里走进记忆库，并且留下深刻的印象。 上学时，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张洞口县地图，从图中跃入眼眸的罗溪，好像是一块飞地，孤立于县域版图的最西端。地形更像是一个被藤蔓相牵的大冬瓜，任性地在邻县版图将近合龙的包围圈里安营扎寨，简直不可思议！于是，我心中对罗溪的神秘感，又加深了几分。 时光荏苒，在求学、就业和为生计奔忙中，我巳不知不觉地从懵懂的童年跨进了不惑之年。在匆匆流逝的岁月里，虽然因公因私去过天南地北，还游览过不少国内外风景名胜。然而，这个被我一直惦挂在心里，近在咫尺的罗溪，总是阴差阳错，无缘一探尊容。 改革开放以来，隨着旅游热的兴起，旅游资源发掘的大潮迅速涌入我们家乡。名人文化，宗祠文化等被不断发掘出来的同时，发掘的触角伸上了县域最西部这一片深藏闺中的处女地。于是，罗溪的面纱被各种新闻渠道不断挑开。说罗溪是花的世界，是绿的海洋，是许多珍贵动、植物的王国。还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誉为地球上唯一不被污染的神奇绿洲。 野草葳蕤不见耕，只是未到春来时。罗溪，就像是一坛酝酿了千年的老酒，正在等待天下人品尝，也吊足了我一探其玉容真貌的胃口。 日历翻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那年春夏相交之际，从军多年的大哥回湘省亲，得到县领导的盛邀，赴罗溪考察正在修建的茶路电站。作为陪同的亲属，我终于走进了这个期盼已久，被同事朋友们笑称是洞口县“小西藏”的罗溪。 从县城到罗溪的全程是80公里左右。一行人晨起出发，沿着蜿蜒曲折，尘土飞扬的320国道一路西进。小车钻进雪峰山腹地的江口镇以后，再转道江口至罗溪的简易公路。 简易公路的路面质量更差。底盘不高的小轿车，犹似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蹦迪，车辆颠簸摇晃得厉害，从不晕车的我和其他两人，下车后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神秘的罗溪啊！这，就是你送给我的见面礼么？ 在乡政府食堂简单吃完中餐，我们就直奔目的地一一茶路电站工地。 罗溪是湖南四水之二的沅水和资江发源地，水利资源非常丰富，有水力发电的良好条件。幽深的公溪河大峡谷，一座由钢筋混泥土浇筑，形状类似半江水库一样的巨型大坝，锁住峡谷两岸，将水量丰富的公溪河拦腰截断，高峡出平湖。总装机容量两万千瓦的水利发电站，已经初具规模。该项目建成以后，将造福全县人民，也将为美丽的罗溪镶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遗憾的是，工程陷入资金短缺的瓶颈。那时候国家不富，给不了专项资金。县里更穷，从有限的财政收入中挤出来的拨款杯水车薪。无奈之际，为了让罗溪这颗璀璨明珠早日闪光，县领导做出一项重大决定一一印制发行专项债券，让所有机关干部和企事业单位职工分摊购买，要举全县之力，修建好这项造福子孙后代的工程。我大哥来此考察的目的，也是想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联系有关财团为工程融资。 听罢项目负责人对工程进展情况的介绍，察看了工地实况和了解了项目的远景规划，深深地感叹在相对贫困的年代里，洞口县领导的超前意识和果断决策，罗溪人们的无私奉献，以及全县人民的大力支持下，能够在这人烟稀少，远离城镇的深山老林里修建如此规模的现代化工程，确实不容易。 山高林密的罗溪，森林覆盖率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古树名木直插云天，原始古村落瑶寨随处可见，无处不吸引我们好奇的目光。环顾这一方山水，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字，美！这么好的自然资源，如果真能够开发成旅游景点向天下推介，那多好啊！ 其实，匆匆来去的我们所见到的罗溪，只不过是一点点皮毛而已。 当地领导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了罗溪的山水风光，并且着重介绍了后来被开发成国家森林公园的龙头三吊等著名景点。受时间所限，我们不能一 一前往，听从大哥的建议，去宝瑶古村打了一个转。 闲聊时，我忽然记起了“大糍粑”的往事。大家一阵哈哈大笑以后，得来的解释是：因为罗溪出门就是山，村民们每天翻山越岭劳作，隨身带上一个糍粑就地烤食当做午餐，甚至是晚餐，我才恍然大悟。 宝瑶古村，是繁荣了千百年的湘黔古道必经之地，古村历史悠久。我小时常听靠一根扁担在古道上谋生的父辈们说起。 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里，东来西去的商贾，全凭铁脚板和扁担箩筐，以及骡马驮运等最原始的劳做方式繁荣物流市场。山间尚存的一段古道，被荆棘丛林掩盖在岁月深处。青石板上深深的凹坑，无不盛满了先祖们洒下的血汗。 从宝瑶再往西数十里，就是曾经被称为小南京的洪江古商城。远道而来的商贩们途经宝瑶以后，都选择在洪江古商城完成货币交易。所以，宝瑶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商贾们在此小憩或留宿者众多。宝瑶古村的商铺和驿站，为商客们提供方便的同时，也繁荣了这一方经济。 据说，当初的宝瑶富甲一方，不仅是山里山外人们向往之地，还成了湘西土匪打劫的重要目标。为此，村寨用大青石垒砌了一米多高的寨堡和寨门，残址依稀可见。 过往商客遭土匪打劫也是常有的事，我听父辈们说过一则真实故事：有一回他们从洪江售卖生姜归来，途经宝瑶附近山沟时遭土匪围攻抢劫，钱财和贵重之物被从箩筐里捜了出来。时值夏日，大部分人只穿裤衩打着赤膊，土匪搜了裤衩之后还让挑夫们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他们紧握在手掌汗津津的几块银元，只能无奈地递出。庆幸的是土匪刀下留命，说来一把辛酸泪！ 迈步古驿站遗址，山风扑面，泉水叮当，隐隐能嗅到浸淫了千年历史的气味。恍惚中，山道上长长的凉亭犹在，凉亭里长条木凳的余温尚存，感觉客人们刚刚起身。一拨又一拨，他们把山外的文明带进来，又将瑶乡的文化捎出去。 村口的两株古银杏，一雌一雄，犹似一对相守千年的恩爱夫妻。据说在文革破四旧运动中，雄树无端受辱被砍掉一段枝干，雌树愤恨十年不挂果。改革开放以来，岁岁硕果累累，不能不让人称奇。通了灵性的古树佑护着这一方山水，华盖的树冠郁郁葱葱，犹在告知世人：罗溪，不仅有过繁华的过去，还会有更加辉煌灿烂的明天。  【作者简介】谢光伟，湖南洞口县人。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洞口县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晓歌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