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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北京知青:草原二十三年【一】(9)

时间:2019-07-27来源:老知青家园 作者:逍遥 点击:
四、天上掉下个 卫生球 1968年秋,兵团还未正式接管我们牧场时,现代化设施基本欠缺,甚至电话都不趁一部,只有临近的额仁公社有台电话,设在公社的邮电所内。邮电所另有一动听称呼,叫邮电局。局也好,所也罢,不过徒有其名,实则只有两位工作人员,也不知
      四、天上掉下个"卫生球"
 
      1968年秋,兵团还未正式接管我们牧场时,现代化设施基本欠缺,甚至电话都不趁一部,只有临近的额仁公社有台电话,设在公社的邮电所内。邮电所另有一动听称呼,叫邮电局。局也好,所也罢,不过徒有其名,实则只有两位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有一点大家却清楚,两位都是蒙古人,从外旗迁徙而来,汉话说得都不太利落,除非遇见不会说蒙语的汉人,一般都用蒙语与人对话。
 
      那时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多,各级领导的通知也似南方的阴雨天,淅沥沥落个不停。既然是蒙古民族聚集地区,入乡随俗,都先译成蒙古文字再层层下达。虽然通常比内地慢个一两拍,但每个角角落落绝不可错过,"雨露滋润禾苗壮",这是那个时代流行歌曲的词儿。所以,最高指示与领导通知最后都能传进牧区所有革命群众的耳朵。
 
      那是个秋天的凌晨,寒气飕飕,邮电所值班的朝和图正打瞌睡,电话铃突然一阵吼叫,划破了黎明的静谧,很有几分惊心动魄,将他的睡意立时驱走大半儿。
 
      他抄起电话,便听到对方急促的声音。是旗里的秘书,命令他火速把上级指示传达到附近几个公社与牧场,当天还务必落实到各个大队与基层班组……看来情况格外紧急,十分特殊,紧急特殊到官方翻译成文件都来不及,只有通过额仁邮电所的电话来传达了。

 
   
      朝和图是个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他立即骑上快马,赶往附近的几个公社与牧场。一通穷忙活,人是气喘吁吁,马已大汗淋漓,总算快马扬鞭,把消息顺利传达到了各个公社与牧场。落实到基层的任务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了,他只是向公社、牧场的当权派们特别强调,当天必须传达到大队与基层班组。
 
      就这样,我们牧场的头头儿也得到了快报。同样一通穷忙活,同样通过马蹄踏草的飞奔,迅速将消息送往各大队及下面的班组。
 
      究竟朝和图传达的是什么指示呢?原来,是命令各个班组的民兵和所有青壮年劳动力,去寻找一个叫"卫生球"的东西。据说是美国制造,已经落到了内蒙古境内,必须尽快找到。
 
      消息迅速落实后,我们牧场下属的几个大队与各班组很快都知道了。那年头儿运动多,革命群众被频频发动,已经见怪不怪,无风无浪的平静倒叫人心生不安。
 
      我们大队长巴图对上级指示历来重视。当日天黑前,已经通知到了各班组长,让他们务必在当晚召集放牧归来的牧民与知青开会。巴图只知道是要落实上级指示,也搞不大清楚指示来自中央还是地方,反正都是上级指示,那就得认认真真执行,绝不含糊。
 
      那天晚上,我们班组的会议也如期召开,坐在组长的蒙古包里,北边和西头儿的男人一个个盘腿儿坐着,纷纷举着装烟叶的烟枪或烟卷;东头的妇女有的手里在用骆驼毛搓绳子,有的在偷偷聊天儿……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先后表态,言辞之间还很激动与兴奋:既然是从天上老远的地方掉下来的,还是什么美帝国主义的,那我们一定要找到,找到了献给国家。当时觉悟都高,谁都不会考虑受表扬与奖励什么的。
 
      我们组有个特别认死理儿的贫下中牧,他忽然提问了:"啥叫卫生球?我们没见过啊!"众牧民一时都有些发呆。是啊,从没听说过这玩意儿,让人怎么去寻、怎么去找?
 
      每每牧民开会,知青必定在场,虽说是接受再教育,但那时享受的待遇与贫下中牧差不离,起码自我感觉如此。我们队有位知青叫路青,据说出身不太好,可插队来时带了个大牛皮箱,里面装着里三层外三层四季的衣物,比一般知青家境好。他立刻站起来说:"你们要看卫生球,我有啊!"既然他有,牧民当然得随他去参观样品。于是前呼后拥,一帮人立时骑马来到他们蒙古包儿外。

 

      他从牛车里揪出皮箱子,打开箱盖儿,有人立刻拿出手电筒打开帮着照明。他把一件件衣服扔在牛车四周,从箱子底儿掏出几个白色的小球儿,放在掌心展示。牧民一看,都张大了嘴巴,同时叫起来:"啦啦,这么小!" "啦啦"汉话的意思就是"哎呀"。这"啦啦"后面的话他们省略没说,言外之意是"这么小的东西,落到大草滩子上怎么找啊!"在场的牧民由原先的兴奋立刻变为情绪低落甚至扫兴,大家很快散了。


      第二天就互相转告,用手比画着,那么小点儿的一个白球儿……对方听了,往往不住摇头:难,确实太难了!大草滩子里捞针,谁有这等本事?
 
      但既然上级有指示,还必须得找,不可等闲视之。于是大家骑着马,漫山遍野跑了一遭。大家心里都明白,拇指甲盖儿大小的卫生球,落到无边无垠的大草原上,跟本寻觅不到,也只能走走过场。
 
      不久,知青们终于打探出了真相:"卫生球"原来是"卫星球"。据说。美国的卫星坠落在了内蒙古境内,结果落在了西边儿,碎片被那里的牧民找到了。
 
      邮电所的朝和图由于汉话水平不高,当时可能也不够清醒,上级的指示竟然没有听真切,闹出了这么一场南辕北辙的笑话,卫星球变成了卫生球。

      五、苏联红军经过我们牧场
 
      到牧区大约一年后,知青们基本都能与牧民进行日常简单的交流。我由于总爱往牧民家串,蒙语自然比一般知青好些。
 
      那时,解放前出生和长大的老一辈儿不少还活着,有时就和我谈些个陈年往事,我往往听得津津有味儿。其中,就有当年苏联红军如何从我们牧场经过……
 
      那大约是1945年8月初,牧区的雨季。先是飞机轰隆隆一阵鸣响,整齐地从牧场天空掠过……牧民都是日未出即放牧,日落就回包儿歇息,世代繁衍在这片草场,却从没见过这等怪物。仰望着稍纵即逝的灰色怪物,一时很是茫然,有那虔诚的密宗佛教徒嘴里不由念起了六字大明咒。

 

      没过多久,有那叫不出名字的庞然大物——铁的,从地平线冒了出来,轱辘底下有宽宽的履带,移动得像牤牛一样不紧不慢,可比牤牛有气势得多。后来才知道这叫坦克。紧接着,大部队过来了,基本都坐在卡车上,骑马的也就三三两两,偶尔还有步行的。穿的军装他们从没见过,但肩上都扛着枪,就知道是当兵的过来了。
 
      牧民对当兵的并不陌生,就在南边的乌拉盖,道尔基王爷的驻地,他们见过骑马的蒙古兵。王爷是亲日派,所以,他们见过日本派来的联络官,军装里穿着雪白的衬衫,戴着同样雪白的手套,行事一板一眼。他们的评价是"特有礼貌"。可是,他们从来没见过汪洋汪洋、长成这等模样的兵:皮肤雪白,身量如此高大,头发是太阳的颜色,特别都长着那么个大鼻子……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鼻子?莫非从天而降?有的牧民害怕了,转身就跑。身后立刻响起叽哩哇啦的鸟语,他们根本听不懂。策马或脚下不由更快,却听到啪啪的声音,子弹从头顶飞过,或是落在身边的草丛里。难道是示警不让跑吗?只有赶紧站住,一站住,枪果真不再响了。后来他们发现,你要是好奇地走过去看,他们不管,甚至高鼻子底下的嘴还会咧开。可你不能跑,一跑,身后保准响起枪声。牧民倒没有说起有谁被打死或打伤的。
 
      部队一整天一整天地过去,过了好几天。从第三天开始,似乎就不是大部队,而是散兵游勇。
 
      这些散兵游勇来到牧民的羊群,只给羊群的主人留一只,把其余的羊都轰走了。语言不通,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意思,要把羊轰到哪里去,总之是有去无回。我们队有个牧民就这么遭了殃。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起。可人家的鼻子那么高,身材那么伟岸,都举着枪,就是能交流,也不敢问啊!只能认倒霉,说佛爷不保佑。
 
      有的大鼻子来到马群,见着牧民骑马,比划着叫下来,把马牵过来就骑。带鞍子的只有一匹,骑的人把马群圈在一起,剩下的大兵也不害怕,随便抓住一匹,也不管是不是生个子(没有经过驯服的马),只要手里有跟绳子,套在马的脖子上,甚至只套住马的耳朵后头,蹿上去,骑着光背儿就走。奇了怪了,前蹶后尥折腾人的马,一旦落到他们手里,竟然匹匹都老实得可以,乖乖的骑上就走,没一个敢折腾。他们腿长、胳膊长,自然有着天然优势,可看得出来,这是一群胆子特大、骑术也高超的主儿。
 
      还有的大鼻子背着枪,来到牧民住的蒙古包儿,到里面找根捅炉子的铁火筷子,围着蒙古包四周乱戳,估计在寻宝呢,看牧民是不是把自家的宝贝藏在了包儿周围。宝没戳出来,就又到包儿里和柜子车里乱翻一气……
 
      管大鼻子叫北极熊真没错儿,他们的心思往往不缜密,只知道在包儿外乱戳,翻东西却是粗枝大叶,牧民包好精心藏起来的金银首饰,他们大多没能翻出来,只找出一罐罐的黄油。
 
      都认得这东西,涂面包好吃。就有个兵先从里面擓(kuai)出一点儿,让主人尝,看他尝过了,确定没毒,才放心地拿走。然后把相中的好衣服用包袱包了,用枪挑着,扬长而去。
 
      这些大兵警惕性还蛮高。罐头、饼干等吃的能随身带,水却不能背那么多,喝光了只能派人去找水。见着牧民家的水缸,直接走到跟前,他们从里面舀出一瓢,让牧民先喝,然后自己再喝。

 

      约有十天半月,散兵接连不断,他们从这家翻到那家,把个草原搅得鸟飞狗跳。可人家有枪,也只能由着他们翻与抢。
 
      大鼻子也有高兴的时候,喝碗水兴许就能递给牧民一听罐头。吃不吃得惯,人家是给了。牧民都豪爽、大方,这点儿倒合他们的脾气。
 
      有件事儿也显出了大鼻子的脾性。有家牧民没孩子,只老两口儿,老头和老太太都已白发苍苍,他们没有牲畜,家境属于赤贫,就靠老头儿接羔季节帮人接接羔儿,平日喂喂弱畜勉强过活。
 
      那天,一群大鼻子用枪挑着一堆包袱来了,也还是照例乱翻。两个老人没动窝儿,爱翻翻吧,只有一堆破烂儿。翻了没几下,一堆人站住不动了,其中一个立在那儿,叽里哇啦说了不少话,老人当然听不懂。只见一堆人把所有的包袱都放在包儿里,转身就走。
 
      两个老人看着那一堆包袱发呆,都是乡里乡亲,包袱的主人他们肯定认识,说不定还有亲戚关系呢!因此,他们也不敢打开,只有等着原来的主人来认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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