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公路往昆明方向行驶。爬上一坡顶后,前方豁然开朗,就像是垭口,这个关口,就是名符其实的通关。遥远的记忆中,每次回上海,途中总会在路边的旅馆住宿一晚。老街上寥寥可数的几十间房屋,谈不上是条街。 到通关休息了一宿。第二天早晨,在大队干部的带领下,我们徒步在杳无人烟的小路上,朝文胜大队走去。覆盖着草丛的林间小路异常寂静,偶尔会听到鸟鸣。老杨告诉我,在草丛里行走,手里要拿一根竹棍,不断地拨动前面的乱草,让潜伏其中的蛇尽快游走。“打草惊蛇”,这个在学校学过的成语,在这条小路上得到充分的体现。我感叹,中国丰富的文字,来自于民间的实践! 走了一天,有些疲惫。我早早栖息在大队部的茅草房里,明天还要赶往壮山生产队。第二天清晨,住在隔壁的年轻女同事李雯,唤醒了我,原来她要上厕所。山里的厕所特简单,两块木板,中间一条空隙,就算是厕所了。我跟着她来到屋后的小坡上,不禁哑然失笑。两条狗,两头小猪,排成一列蹲在山坡上,眼晴直勾勾地盯着厕所,吓得李雯不敢用厕。我拿了根棍子,横在它们的面前。等李雯上好了厕,我把棍子抬起,四个小家伙猛冲上去,呼啦啦地把人的渣渣一扫而光。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云南的猪也怪,也爱吃这渣渣。 早上匆匆吃了些稀饭,我就一个人在林间小路上往壮山生产队行走。那时,不懂得害怕,可是走着走着,我迷路了。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胸口紧贴着乱树枝,感觉剧烈疼痛,掀开衣服一看,胸口被树枝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印。我大声呼喊,山林里只有我叫唤的回音。我想起老杨曾经说过,迷路时要朝山顶上走,这样才能看得见路。我按照老杨的经验之谈,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真的看到了路。一路上自怨,命运怎么这么捉弄人啊! 转了几个山坡,我终于来到了壮山生产队。这是一个“卡多”族的寨子,据说卡多族是哈尼族的分支,我从未考证过。说是寨子,其实也不像,十几间茅屋,分别坐落在各个山包上,每家相距几十公尺。早上叫出工,要朝着各个山坡大声地叫喊,我听不懂喊什么。傍晚喊收工,我学会了,叫“哈米妈弟啦”。 我也下田劳动,每天都盼着早些收工。晚上要评工分。漆黑的夜晚,只见各山坡上点燃的松明枝火把,朝着我住的会计家移动过来。大家的火把堆在一起,形成熊熊的篝火。火光忽闪忽闪,照映在人们古铜色的脸上,每个人的嘴里都含着一根烟枪。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能静静地听他们七嘴八舌的争论。这山里的寨子,自解放以来,工作队只来过三次。他们在这闭锁的大山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我住在会计家,会计是这里唯一会说汉话的人。他家有九个孩子,其老婆在生第九个孩子时,因严重感染而去世。山里的农民,没事就生孩子,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在这里不起作用。我在他家吃住,还能在生硬的苞谷饭里,找到几粒大米。记得刚到他家的那天,他请我吃野菜(民锅草)煮饭。由于赶路饥饿了一天,野菜饭又特香,我狼吞虎咽了一大碗,可是过了半小时,一阵胃痛,把吃下去的菜饭全部吐了出来。 会计将相对整洁的小屋给我住。屋內有并排的两张床,是用泥砖砌起来的。刚到的第一天晚上,我把包放在枕边,点燃了蜡烛,听着远处的狗叫声,显得格外孤单。突然门外有个姑娘叫我:“阿叔,能帮我写封信吗?”那时我才二十五岁,叫我叔,我有这么老吗?进山前听大队干部说过,前两次工作队进壮山,都是红旗进去白旗出来的。当时,我觉得里面有故事,但又无法推辞,只好硬着头皮进来了。 展开信纸,她说我写。其内容无非是:远方的阿哥,我想你什么的······。这些话,似乎是在对着我说······ 写完信,姑娘就不走了。她脱去外衣,露出贴身的肚兜,在我对面的床上睡下了。我走出小屋,会计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坐在屋外的门沿上,眼前漆黑一片,沒有一丝月光。我有些睡意,又回到自己的床上半躺半坐着,望着旁边发出轻微鼾声的姑娘,我还是不敢唾觉。在一闪一闪的蜡烛光中,我接连不断地抽烟,支撑着我困倦的身躯,就这样熬了一整夜。远处传来报晓的公鸡鸣啼声,我终于熬过了那紧张的夜晚。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壮山生产队。轻雾缭绕的小村寨依然美丽,我对卡多人的风俗了解甚少。庆幸的是,我沒有扛着白旗离开,留下的是一段难以忘却的人生经历。 原标题为《我没有扛着白旗下山》晓歌编辑(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