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尘封的日记祭祀我们的青春 —寄给天国里的韩胖、冯成义、继武 1970年 6月 27日 星期六 晴 今天冯成义就要去铁山了。吃过早饭,田江南、许继武强忍着离别的伤感上工去了,我看到冯成义十分难过,好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是啊,他们几个人从初中、高中到下乡一直在一起都八年了啊。李林也来告别,没想到,男同学到底不像女同学那样爱计较小事,他们有点像两个外交官一样,互相道别。八点多钟,我和胖子韩绍绮送冯成义到幽雅去乘汽车,韩胖子给冯成义扛着行李卷儿,我替他拎着手提包,走出了这个他生活了一年多的小屋、菜园、单、双杠,这一切他都十分留恋,我看着,心里也十分难过。他们男生之间真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啊,一路上,冯成义的话第一次这么多,讲了这,又讲那的,莫不是想把所有的话都讲完? 韩胖子扛着行李,一声不吭,6月的阳光,照耀着这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山野,白云悠悠,小鸟啁啾,快到山顶了,冯成义转过身来,倒退着走,十分依恋地看着山下的福宁,有几次差点没被石头绊倒。 下山了,到了河边,韩胖把行李放下,撩起河水拍了拍脸上的汗,冯成义说:“今天这段路咋这么短,觉着没咋走就完了。”也蹲下来,撩着水,说:“胖子,我一定常写信回来,忘不了这个地方,一定好好干,再咋地也不能给咱这伙人丢脸。王寒生,小报要多和许继武、邓坚商量,听许继武的。你们一定要办下去。”胖子说:“你那小体格,也要多注意。有人欺负你,就捎个信儿。”冯又说:“你们以后别让继武做饭了,行不?”我说“嗯”,同时很为他们之间的友谊感动。这时胖子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说:“好像你挺会做饭似的,你能挑动水啊?”“我怎么不能,我能连挑三挑呢。”他说:“得了吧,你挑俩空桶都像扭大秧歌,后边还得跟个捞桶的咋地啊。”我有点不太高兴,自己先踩着大石头过河了,听到走在后边的冯成义说:“人家也会做饭,做的小饼子不也挺好的啊。”韩胖子说:“还真生气啦?你做那玩意是好看,可是不如大饼子吃着赶劲儿,一个土豆做一锅汤,表面一行油,也不知道省着点儿。”啊,原来他对我还有这么大的意见啊,看来,我以后是要注意。我想起那是春耕的时候,一天早晨该我做饭,就剩一个土豆了,可是,我也没多放油啊,那油怎么会飘在汤的表面呢?接着,他又说:“做饭有啥啊,我顺手就做了,你走你的,轮到继武做饭,我做。” 到了幽雅,没有车,下午一点才能走,吃过午饭,冯成义就一个人坐车走了,我和胖子又过河翻山的回福宁了。一路上他一个劲地问“还生气呢?”“生气,以后轮到我做饭,你也做吧”“行行行,我做我做。”于是我就不生气了。 1970年5月20日 星期三 小雨转晴 清晨,还没睡醒,就听到窗外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从梦中醒来,仔细一听,原来是喊我和阿蜜去献血。我们起身就往大队部跑去,跑到那儿一看,救护车停在那儿,病人在车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们焦急地等待着,这时才感到不知什么时候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过了一会,车上的医生说,病人脱险了,不用去西丰县医院动手术了,我们也就不用去当备血的了。一队小丫头李红芝的妈妈非拉我们去她家吃饭,盛情难却,我们就去她家吃的片汤。回来后,就去上工了,是栽地瓜。 豫鄂告诉我们:早上,他们三队的听说我和阿蜜没去吃饭,是去献血去了,就七嘴八舌地说:“给他们献血干啥?他们(社员)自己怎么不去?叫去就去啊?”继武说:“人家黄阿蜜还行,王寒生那样的,能献血吗?”予鄂还说:“韩胖子说,等你们回来要弄点鸡蛋补补。” 冯成义说:“上哪去整点红糖也行。”(他6月份就要去铁山了) 说到鸡蛋,我想起昨天傍晚,该我做饭,我一边做饭一边趴在小炕桌边写墙报稿。韩胖子回来得早,在精心侍弄窗前的菜园子,一会听到胖子喊:“快出来一下,鸡下蛋了!”,还没等我走出门去,就见对面屋的蒋大嫂,手里握着个鸡蛋匆匆地往屋里走。胖子说:“你看,你也不快着点儿,鸡蛋又被她拿走啦!”也在灶前做饭的蒋大嫂,可能听见了我和胖子在院子里的对话,就嘟嘟囔囔地骂她家的鸡,这时瘦瘦小小的蒋大哥颤颤悠悠地挑着2桶水回来了,把一桶水倒到西边他们家的缸里,看着满了。就把另一桶倒到东边我们的缸里。蒋大嫂就从骂她的败家的、老往别人家下蛋的鸡转移到骂败家的老爷们蒋大哥,她欺负窝囊的蒋大哥,我们早就听惯了,可是后来,她骂着骂着从蒋大哥又骂到了蒋大爷,慈祥的蒋大爷是老贫农老党员,是我们班没分伙时,专门给我们做饭的,对我们非常好。她对蒋大爷也不好。 韩胖子再也忍不住了,在院子里朝门里喊:“你咋不把你家孩子也养活到别人家炕上呢!”,我一听就很解气地哈哈哈大笑起来。蒋大嫂恼羞成怒,拎起烧火棍就往院里的我们这边的菜园里跑,一边跑一边笑骂着韩胖子,胖子怕她踩坏了他的茄子辣椒,就在院子里转圈跑,蒋大嫂抡着棍子穷追不舍,弄得满院子鸡飞狗跳的,直到吓哭了她背上背着的孩子,才不追了。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真对。 1970年9月16日 星期三 晴 一轮皎洁的圆月,在晨光微曦中放着柔和朦胧的光,我起了床,万籁俱寂,只有伙房一个大婶哗啦哗啦的洗菜声。我轻手轻脚的梳洗完毕,给县农林站的姓宋和姓刘的北农大的两个大姐留了一张纸条(告诉她们《科学种田的总结》放桌上了,请她们审阅)就走了。 我第一次发现,西丰的清晨也是很整洁清新的,我先到汽车站排队买回房木公社的车票,正巧再次碰到了昨天和朱凯歌在汽车上遇到的668班的搞外调的那个老大哥。他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并且告诉我他的名字。 买完票,我到街上吃了早饭,就又回到汽车站,利用等车的时间写今天的日记,刚刚写了几行,就听见背后有个很熟悉的声音说:“还写呢,写什么呢?真爱写!”抬头一看,哎呀!原来是胖子韩绍绮,还有高大叔和赫崇民,真没想到啊,我高兴极了,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遇到了同乡是多么令人喜出望外啊。 原来,我们大队去修艾青河水库的民工今晚才能赶到家,赫崇民病了,高大叔陪他先走了半天。韩胖子讲了他回家的情况,又提到了过节买菜的事(昨天是中秋节),这些生活小事,我听了格外亲切,我已经离开福宁十一天了,真想回去。胖子说,他也不愿意在县化肥厂干了,在化肥厂,政治活动一点也参加不着,像后娘养的。他说,他想回去了。我说:“大家都盼望你回去呢,连猪都盼你回去呢”。他有点诧异地说:“老朱?(我们大队的五七干部,警校的消防教员)他找我干啥?”我一听就笑了起来,忙说:“不是啊,是小猪崽儿。”“哈哈哈。”我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他说:“猪想我也是当然地,你看看你们谁像过日子的?你像?继武像?就人家冯成义还差不多。” (五一节那天,我们买了一只小猪,十二斤重,九角钱一斤。有一天,该我做饭,韩胖子去西丰了,我看到桌上他给我留了一个条:“王寒生:你来了把猪上午喂一遍,中午喂一遍,下午喂一遍,猪食在门后边,千万别给它吃凉的,闹肚子。”本来那天,我光做饭就行了,因为他留的字条儿,我那天在三队忙乎了一天,啥也没干成。) 一会,车来了,我们一起上了车,到大湾的时候上来个很老的老大爷,还挎一个小破筐子,售票员嫌他动作慢,对他詪詪叨叨的,胖子就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老大爷,老大爷一脸的感激,知道胖子去福宁,就仰着脸问:“你是高家街(gai)谁家的?”胖子眯着眼睛说:“老高家的。”“老高家的?是上街的啊还是下街的?”这时高大叔忍不住了,说:“人家是青年!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青年好,青年好啊!”快到幽雅了,他们要下车了,我还要一直坐到公社去。胖子说:“在外边能吃饱不?不管好吃不好吃要吃饱,得能往嘴里划拉,像我似的。吃饭是革命的本钱,知道不?”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左右看了看,幸好没人注意。到了幽雅。他们下车了,胖子说:"完事了,就回来。房木(公社所在地)有啥好的。” 我回到公社,下午去普安,继续了解科学种田的事,那里的初中的小孩非常热情。 1970年12月 4日 星期(五)晴 十月里的小阳春,韩绍绮上午来给我们漫炕,我们五队青年点是新房子,表面看,挺好的,门窗的木头还是白白的,就是炕爱冒烟,屋顶还往下飘雪花,韩胖来看了好几遍了,说他会收拾。一进门,他就拉开架势干开了,他很像那么回事地在左手拿着的一块小板子上翻和着和好的草泥,一边用右手上的瓦刀往炕的裂缝处涂抹。很细心,用泥把缝隙填平后,还要用刀尖把补在缝隙表面的泥来来回回地抹得又平又光整。好像在做雕塑作品一样。干了一会儿,他可能觉得穿着棉衣不得劲,就脱了,我们早就发现他的棉衣破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口子,就帮他补了起来。他说:“不用,就那样才好呢,像贫下中农。”我看到他戴的帽子一个帽耳朵向上支着,一个向下耷拉着,就说:“还挺像小炉匠的。”他说:“这话说的,我现在可是泥瓦匠啊,小炉匠我也会,可不是栾平那样的啊。” “你怎么什么都会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呗。”3月份,我们5队和他们3队合伙时,胖子和三队的男生冯成义、江南、继武他们都来帮我们夹杖子,把一个孤零零的小屋围成了一个漂亮的农家小院。 那天胖子就用脚丈量着地块,计划房前种什么,房后种什么的。 炕漫好了。我们都非常感激他,他说:“谢啥啊谢,俺们这帮人就是这样,谁要是看得上咱们,咱们就咋地都行,就好,不然就算了。你看咱们班有的人(略)哎,王寒生,你手冻了?还有24块钱,买手套?” 过了一会儿,大队团支书侯青春来了,从他的口中得知田、许、汪、陈、叶他们填表了,就是说这五位同学都有了去参加征兵体检的资格了。江南和继武很可能会走的…… 今天田江南他们回沈阳办电的将要回来了,光明的使者!同归的还有邓坚同学。 作者简介:王寒生,女,1968年沈阳二中下乡知青。退休前为主任医师。 ()责任编辑 晓歌) (责任编辑:晓歌) |